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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万块

蝉鸣像无数根烧红的细针,密密匝匝扎进2003年闷热的午后。余明月拖着步子迈进院门,眼皮被毒日头晒得发沉。目光扫过墙角,猛地定住——一辆陌生的女式自行车斜倚着柴垛,车把上挂着的粉红塑料水壶,在蒸腾的热浪里亮得刺眼,像一颗廉价的糖果。

“明月回来啦?”一个陌生的、带着水乡软调的女声从堂屋飘出来。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磨蹭到堂屋门槛,灼热的地气顺着布鞋底往上爬。父亲余建国和一个年轻女人隔着饭桌对坐。女人穿着碎花的确良连衣裙,烫过的卷发用红塑料卡子别在耳后,怀里抱着个啃冰棍的男孩。冰棍融化黏腻的糖汁,顺着男孩的手腕往下淌,在他崭新的海魂衫前襟洇开一小片深蓝。

“二宝,”父亲的声音是罕见的温和,甚至带了点她陌生的轻快,“这是你李阿姨。”

男孩抬起头,冰棍还含在嘴里,腮帮鼓囊囊的。他的眼睛看过来——大而亮,双眼皮,眼尾微微下垂。那双眼睛,活脱脱是从父亲脸上拓下来的。一股寒气猛地从脚底板窜上脊梁骨,比冬天舔瓷砖那回更甚。

“叫姐姐呀。”李艳红捏了捏男孩肉乎乎的脸蛋,指甲涂着和塑料水壶一样的粉红色。

“姐…姐…”男孩含混地喊了一声,冰凉的糖水滴落在余明月洗得发白的塑料凉鞋上。她下意识缩了缩脚趾。

灶台那边传来铁锅的余温,案板上切了一半的黄瓜片边缘已经卷曲发蔫,像垂死的蛾子翅膀。母亲不在。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雪花膏的甜香、男孩身上的奶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父亲的汗味。

“明月!”姐姐明霞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带着一种强装的镇定。她校服袖子卷得老高,露出的半截小臂上,几道新鲜的青紫掐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傻站着干啥?去后院把柴劈了,妈晚上做饭用。”

劈柴斧的木柄被晒得烫手。余明月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抡起斧头。“咔嚓!”木柴应声裂开,飞溅的木屑像细小的冰凌,有一片尖利的直接扎进了她右手拇指的指甲缝里。钻心的锐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汗水混着泪水糊了满脸。她抬手抹了一把,视线透过汗湿的睫毛,模糊地看到姐姐明霞背对着她,站在厨房窄小的后窗下。肩膀无声地耸动着,单薄的背脊在褪色的蓝布衫下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暮色四合时,母亲张桂枝回来了。蓝色的工装裤上沾满了黑亮的机油斑点,像爬满了丑陋的甲虫。她手里拎着一个瘪塌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表皮发皱的苹果。

“谁来了?”她放下袋子,目光扫过堂屋方桌上散落的瓜子壳和几颗花花绿绿的水果糖纸——那是父亲给明月的,她没吃完,偷偷藏了几颗在口袋里。

“李阿姨。”余明月盯着自己凉鞋上已经干涸发粘的糖渍,“带着个小弟弟。”

空气瞬间凝固。母亲的手指猛地收紧,薄薄的塑料袋发出不堪重负的“刺啦”声,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一颗干瘪的苹果挣脱束缚,“咚”地一声砸在堂屋冰冷的蓝色瓷砖地上,沉闷的响声在寂静中格外惊心。它骨碌碌滚了几圈,停在父亲那个巨大的、油腻的工具箱旁边。

母亲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滚动的苹果上,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可怖的东西。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然后猛地转身,几乎是冲进了里屋,木门在她身后“砰”地关上,震得墙皮簌簌落下几缕灰。

余明月站在原地,指甲缝里的木刺一跳一跳地疼。她盯着地上那个孤零零的苹果,又看向父亲那个上了锁的工具箱。一个念头野草般疯长——那里面,是不是也藏着什么滚落出来的、让人害怕的东西?

机会在三天后降临。父亲被叫去邻村帮工,钥匙就随意地挂在门后的钉子上。余明月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她取下那串沉甸甸的钥匙,冰凉的金属贴着汗湿的手心。试到第三把,“咔哒”一声轻响,工具箱的搭扣弹开了。

浓重的机油味、铁锈味和锯末的粉尘扑面而来。扳手、钳子、缠着黑胶布的电线杂乱地堆叠。她屏住呼吸,小手在冰冷的工具间摸索,指尖触到一个硬质的边角。用力抽出来,是一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封皮上蒙着一层厚厚的木屑和油污。

她吹开灰尘,翻开本子。里面大多是些歪歪扭扭的数字和日期,像是记账。翻到中间时,一张折叠的纸片飘然滑落。

捡起来,展开。是一张汇款凭证。

纸张有些发黄发脆,边缘被水浸过似的晕开不规则的痕迹。她的目光直接钉在金额栏那一长串印刷体的黑色数字上:

叁万元整

?30,000.00

下面一行小字:

收款人:李艳红

日期:2001年6月17日

2001年6月17日。余明月死死盯着这个日期,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两岁生日的前一天。记忆深处,母亲曾红着眼眶念叨:“二宝命苦,连口像样的奶粉都没吃上几天,妈对不住你……”

汇款单背面,一行用铅笔写的小字,字迹已经被摩擦得有些模糊,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她的眼睛:

“二宝奶粉”

这三个字下面,似乎还有几个更潦草的字,被用力划掉了,墨迹深得几乎要透破纸背,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歪扭的“钱”字。

“看什么呢?”父亲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头顶炸响,像一道惊雷!

余明月浑身剧震,手里的笔记本和汇款单脱手飞出!“啪嗒!”笔记本砸在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那张轻飘飘的汇款单,却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像一片被秋风撕下的枯叶,晃晃悠悠,最终正面朝上,盖在了笔记本摊开的、写着密密麻麻数字的那一页上。

叁万元整

?30,000.00

这几个黑色的印刷体数字,在昏暗的光线下,狰狞得刺眼。

父亲余建国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下水,晒谷场上那种“杀人”的眼神再次浮现,冰冷粘稠的恐惧感瞬间扼住了余明月的喉咙。“谁让你翻我东西的?!”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比怒吼更骇人。

他弯腰去捡那张汇款单。就在他手指即将触到纸张的瞬间,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蛮力驱使着余明月,她猛地伸手去抢!“嘶啦——”汇款单被扯住一角,她的指甲在父亲粗糙的手背上狠狠划过,留下三道清晰的血痕!

余建国吃痛,动作一滞,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暴怒。

趁这一瞬的空隙,余明月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撞开旁边的小板凳,用尽全身力气冲出堂屋,冲出院门,冲进外面白晃晃、热得令人窒息的阳光里。风在耳边呼啸,刮得脸颊生疼,身后似乎传来父亲暴怒的吼声,但她什么也听不清了,只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脑海里疯狂叫嚣,盖过了一切:

三万块!奶粉钱!

她拼命地跑,肺像要炸开,眼前阵阵发黑。路过村口小卖部,老板娘王婶探出头喊:“明月!跑啥哩?脸白得跟鬼似的!”

余明月没有停,也无法停下。她穿过晒得滚烫的土路,穿过弥漫着粪土气息的田埂,一直跑到村后那片死寂的水库边。夕阳像个巨大的、淌着血的蛋黄,沉甸甸地压在水面上,把整片水域染成一片刺目的、粘稠的红。对岸的芦苇丛深处,几只受惊的水鸟扑棱棱飞起,发出几声凄厉的哀鸣,箭一般射向血色的天空。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粗糙的砂石岸边。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灼热的胆汁烧灼着喉咙。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指甲缝里,木刺的疼痛还在顽固地提醒着一切。而更深的刺痛,来自那张薄薄的纸片,来自那三个被铅笔写下的、冰冷刺骨的字——

“二宝奶粉”。

水面上血色夕阳的倒影,碎裂成无数晃动的光斑,像撒了一池的碎玻璃,每一片都映着那个冰冷的数字:3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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