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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演讲台

2013年初春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卷起市一中礼堂窗外新抽芽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后台弥漫着廉价发胶的甜腻气味和少年人特有的汗味。余明月站在厚重的猩红色天鹅绒幕布后,指尖冰凉。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试图压下擂鼓般的心跳。幕布缝隙透进的光线里,攒动的人头和架起的摄像机镜头像一片黑压压的森林。

“……那些被反复擦拭的瓷砖,冰冷、坚硬,它们映照出的从来不是家的温暖,而是灵魂深处无法言说的裂痕与挣扎……”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经过音响的放大,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质感,在能容纳上千人的礼堂里回荡,清晰得让她自己都感到陌生,“感谢我的母亲,她教会我,瓷砖擦得再亮,也照不出灵魂的模样。它只教会我,真正的光,要自己从裂缝里挣出来!”

最后一个字落下,短暂的寂静后,掌声如同骤然爆发的海啸,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几乎要掀翻礼堂的穹顶。强光灯灼烤着她的后颈,汗水顺着脊椎滑下,带来一阵麻痒。她微微鞠躬,视线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最终定格在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

父亲余建国坐在那里,穿着那身她曾在法庭上见过的、依旧不合身的藏蓝色西装。领带依旧打得歪歪扭扭,紧紧勒着他粗短的脖子。头发精心梳过,抹了过多的头油,在舞台灯光的直射下,湿漉漉地反着光,像扣了一顶廉价的塑料盔。他正侧着身,对旁边一个穿着皮夹克、头发稀疏的男人兴奋地说着什么,脸上是余明月无比熟悉的、那种炫耀式的笑容。他用力地比划着手势,指头戳向舞台的方向,唾沫星子在灯光下隐约可见。那笑容在他脸上绽开,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满足感,仿佛台上那个熠熠生辉的少女,是他亲手雕琢、足以向世人夸耀的完美作品。

余明月移开目光,接过礼仪同学递来的奖状。硬挺的铜版纸边缘硌着掌心,烫金的校徽和“一等奖”三个字在灯下刺眼。她没再看台下,转身,脊背挺直,像一把出鞘的剑,一步步走回被阴影吞没的后台。

散场的人潮像退去的潮水,裹挟着喧嚣和热浪涌出礼堂大门。初春傍晚的风带着寒意,卷起地上的梧桐落叶,打着旋儿扑到人脚边。余明月抱着奖状和硬壳证书,刚走出侧门,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余建国站在风口,崭新的西装被风吹得鼓胀起来,更显空荡。头发被风吹乱了几绺,油光不再那么刺眼,反倒露出底下新冒出的、扎眼的白发根。他搓着手,脸上堆着一种刻意放大的、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容。

“二宝!”声音拔得很高,试图盖过周围的嘈杂,“讲得真好!真给爸长脸!走,爸请你下馆子!想吃啥?羊肉泡馍还是…还是那个啥西餐?”他努力回忆着从电视里看来的新鲜词儿,显得有些笨拙。

余明月没说话,只是把怀里的奖状和证书又抱紧了些,硬壳的边缘抵着胸口。父亲身上那股熟悉的、廉价头油混合着新布料的味道,被冷风一吹,更清晰地钻进鼻腔,勾起法庭上窒息的回忆。她微微侧身,目光越过父亲宽厚的肩膀,望向马路对面。

佳楠抱着她的米白色羽绒服,安静地站在一棵刚抽出嫩芽的梧桐树下。傍晚柔和的光线勾勒着她纤细的身影,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看见余明月,嘴角弯起一个温暖安静的弧度,抬起手,轻轻挥了挥。像暴风雨后港湾里亮起的一盏灯。

“不用了。”余明月收回目光,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任何波澜。她把奖状和证书一股脑儿塞进肩上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里,拉链拉上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妈做了红烧肉。” 她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父亲脸上那刻意堆砌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黯了黯,像被突然掐灭的烛火。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像小时候那样,习惯性地揉揉她的头顶。

余明月几乎是本能地偏了偏头。

那只粗糙、宽厚、曾无数次将她举过头顶的手掌,尴尬地悬在了半空中。冷风穿过他僵硬的指缝,卷起几片枯黄的梧桐叶。父亲的手掌在空中停顿了几秒,五指无措地蜷缩了一下,最终缓缓地、沉重地垂落下来,重重地拍在自己穿着崭新西裤的大腿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那个……”父亲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他手忙脚乱地伸进西装内袋,摸索着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不由分说地往余明月手里塞。“拿着!买…买参考书!买点好吃的!看你瘦的……”

信封很厚实,捏在手里沉甸甸的,带着父亲的体温和那股挥之不去的头油味。余明月没有接。她的目光越过父亲窘迫的脸,再次投向马路对面。佳楠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幅温暖的剪影。梧桐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轻轻覆盖在她身上。

“爸,”余明月第一次主动开口叫他,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穿透了傍晚的冷风,清晰地钉在余建国的心上,“李阿姨的儿子……”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落在父亲骤然收缩的瞳孔上,“还叫你爸吗?”

这句话像一颗精准的子弹。

余建国浑身猛地一颤!那只拿着信封的手像是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剧烈地哆嗦起来!五指瞬间脱力——

“啪嗒!”

沉甸甸的信封脱手坠落,砸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脆弱的牛皮纸袋口被震开,一叠崭新的、扎眼的粉红色百元钞票滑了出来,散落在几片枯黄的梧桐叶上。那鲜艳的粉红,在灰暗的地面和枯叶的衬托下,显得如此突兀、廉价而刺眼,像一滩凝固的血。

父女俩同时低头,看着地上那摊散落的粉红。

风更大了,卷起更多的落叶,打着旋儿扑向那些崭新的钞票,像在无情地嘲弄。余建国僵立着,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佝偻下腰,似乎想去捡,动作却迟缓笨拙得像生了锈的机器。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摊钱,又猛地抬起,看向女儿。

余明月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嘲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那平静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让余建国感到恐惧。她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

她抱着书包,踏过地上散落的枯叶,也踏过那摊刺目的粉红钞票,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马路对面、朝着梧桐树下那个安静等待的身影走去。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覆盖在身后那个僵立如木偶的男人身上,覆盖在那些散落的、崭新的、无人拾取的钞票上。

风卷起一张粉红的钞票,贴着地面翻滚了几圈,最终被一只路过的、沾满泥点的球鞋踩在脚下。余建国依旧佝偻着腰,保持着那个想要捡拾的姿势,像一尊被遗弃在初春寒风里的、落满了灰尘的雕塑。他看着女儿越走越远的背影,看着她走向那个树下温暖的剪影,看着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暮色四合,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笼罩下来,将地上那摊粉红色的钞票,映照得更加孤独而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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