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赫言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劫走周序音的居然是昭明神宫的兰章成,等他一人追及密林深处的一间竹屋时,兰章成已在闲适地泡茶等待。
薛赫言回望一眼,几乎所有的手下都没能跟上,而他自身曾经跟兰章成过过招,当初不是他的对手,现下更不可能赢他。
见他犹豫,兰章成反倒勾唇笑起,饮一杯茶道:“薛少庄主不必瞧了,你的人一炷香内赶不过来。”
薛赫言猜测兰章成大概不是要他的命,便直面他道:“不知兰宫主将我引至此处是何意?我表妹她现下又身在何处?”
“周序音由车马二人护着,身侧还有一个谢新朝,即便明光教的人再犯,她也绝不会有任何危险。”
薛赫言睁眼一愣,“谢新朝?”
兰章成不紧不慢地举杯细细观察着杯盏上的图文,“有个姑娘不惜以身犯险也要花黄金千两找到车士辙帮忙去救谢新朝,而我昭明神宫也最熟知明光教的一切,这钱……不赚白不赚。”
薛赫言徐步登上竹楼廊院,坐在兰章成对面,看他推过来的茶盏还冒着热气,“那个姑娘、绝不可能是我表妹。”
兰章成但笑不语,薛赫言捏了茶盏道:“但她跟我鹭羽山庄有关,所以你才挟持了我表妹只为引我过来。”
兰章成轻轻摇头,“不止如此。”
见薛赫言心无芥蒂地喝下茶水,他才说开道:“是我查出那个姑娘的一些底细,然后发现此人居然还买通明光教的另一行杀手,想要你表妹的命。”
薛赫言手中的茶杯被他脆出裂痕,“……是谁?”
兰章成啪得开扇起身,走了两步,“……在下只知道她姓汪。可笑的是,你表妹被我截下之际报的居然也是汪姓,看来不止你没有防范,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危险就在自己身边。”
薛赫言眉头紧锁,“……多谢兰宫主提醒,此人我一定会找出严惩。”
兰章成又道:“告诉你这些,都是与你谈下一场合作的前提。”
薛赫言见他转身也站起身道:“你要跟我合作?”
兰章成知道他心有顾忌,不以为然地摇扇道:“从前我不露面,是因为你我之间绝无合作的可能,可是现在——”
“周序音跟谢新朝都在我手里。”
薛赫言道:“谢新朝你可以随意处置,我只要周序音。”
兰章成合扇摇了两下,“那不行,相反谢新朝我可以马上放走,但周序音……在下要得到薛少庄主的一点诚意才能放人。”
薛赫言凝眉不语。
“我知道薛少庄主还在为往事耿耿于怀,不过你如今已经得到了两仪心经,想来当年我父亲打你那一掌也能慢慢化解,不出一年半载,谢新朝肯定不会再是你的对手。”
薛赫言有所领悟,“你的目的果然是两仪心经。”
兰章成不再隐藏自己的野心,“是,这两仪心经本就跟我昭明神宫的四象神功相辅相成,薛少庄主若肯将两仪心经交于我,我奉上四象神功也未尝不可。”
薛赫言眼神冰冷,眼里并无丝毫信任,“你要除去明光教的叛徒,需要两仪心经提升自己,不过很可惜,那两仪心经早在两天前就已经被大邕城的人给偷走了。”
兰章成先是一顿,再鄙夷一笑,“即便如此,我想你肯定也早就知晓其中的内容了,是也不是?”
薛赫言保持沉默。
兰章成将石桌上未曾喝完的茶水倒入廊下,发出最后通牒,“你不会拒绝我的,因为你看过了两仪心经,就知道那不是完整的一本,而你所受的四象神功的掌力靠半本心经靠你自己是治不好的……这世上只有我能帮你。”
薛赫言同他四目相对,目光交错,“明光教派人拦截聘礼之际,你明明也混在押镖队伍当中,为何不动手?”
兰章成轻轻笑道:“在下等了那么久,只为等跟你一场合作。”
薛赫言心知肚明自己绝非善类,他跟谢新朝不同,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兰章成会选择他,只是因为彼此的共同利益还有同样的狼子野心。
既然兰章成诚心邀约,他思考再三也不再抗拒,“那今后就请兰宫主多加照应了。”
天又暗了,马车的速度也减了下来,直至一处水源附近,赶车的马炳荣才吁地一声拉住缰绳。
车士辙打了个呵欠信手拉开身后的帘幕道:“两位,今夜是出不了这林子了,姑且过上一夜再赶路。”
小憩的谢新朝睁开双目,而身旁的周序音已然睡着,车士辙笑道:“姑娘家磕着竹窗睡得多不舒服,你怎么也不扶她靠一下自己的肩膀。”
谢新朝没有理他,只是起身下车,“我去溪边洗把脸。”
他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行动很不方便,车士辙道:“要不要帮你一把啊?”
谢新朝并未接受,“不必。”
他路过正在生火的马炳荣身边,向着溪边走去,马炳荣怕他趁机溜走,便也起身跟上前去。这边车士辙见马车里的周序音没有武功横竖也逃不了,便放心大胆地取了些吃食走去火堆那边啃了起来,一边啃还一边自言自语,“不知道主人有没有帮我追回那七百两尾款?”
谢新朝正将布帛浸湿,低头看着水波摇曳的弧度不太对劲,再一抬眼见那暗藏风波的湖面猛地朝后退了数步,马炳荣也是反映迅疾,抽刀出鞘,飞身阻挡在前,“闪开!”
突如其来的刺客已经跟马炳荣展开较量,闪避的谢新朝仍是步履蹒跚,艰难逃命,此刻车士辙也持着火把赶来,嘴里念叨着:“这些明光教的人真是阴魂不散,都不让人好好吃个饭!”
他瞥一眼吃力的谢新朝,鄙视道:“亏你还是武林正道年轻一辈的第一呢!”
谢新朝等的就是此刻,但见形势混乱,他似乎可以趁乱逃走,故也不再装模作样,迎面对上攻来的明光教徒,车士辙见他健步如飞朝着马车奔去,惊恐道:“姓谢的你骗我!……老马!拦下他!”
马炳荣果然突破重围,正当他要挟住谢新朝之际,乱斗又波及此处。明光教见人就杀,马炳荣分心难以招架,又被谢新朝逃出视野,车士辙这会儿也解决了拦路的杀手,正要朝着他的七百两尾款追去,只听“驾”得一声,周序音已经策马扬鞭而来——
谢新朝眼睛一亮,险中抓住对方伸出的一只手,飞身上马跃至她的身后,二人随后奔腾远去。
马炳荣终于解决一群不速之客,只可惜那两个人已经离开视野,正当他准备追去之际,兰章成出乎意料地现身,落地平稳,“不必追了。”
车士辙停下追逐,遗憾道:“那我的七百两咋办哪?”
兰章成牵过剩余的那匹马,不紧不慢地翻身坐上,对他一笑,“我去帮你讨回来。”
车士辙马上喜笑颜开,对着兰章成挥手再见道:“主人走好!”
马炳荣一言不发,只默默舒了口气。
一路奔命直至跑出山林,谢新朝才将速度放慢,并向身前询问道:“汪姑娘,你没事吧?”
周序音吃了一路冷风,嗓子生疼,但还是摇摇头,她扶着马背眺望四方,寻着一处灯火,指手过去,“……”
谢新朝明白了她的意思,“那我们先去那户人家借宿一晚,明天一早再赶路。”
一切总算顺利,农户家见他二人落难便提供了帮助,周序音沐浴更衣之际,谢新朝在房前踱步守候,谁知此刻柴门被扣了三声,他立马警觉上前查看,只见兰章成正靠在院落外的一棵槐树旁,如沐清风地摇着折扇。
谢新朝心中警铃大作,蓄势待发,兰章成道:“不必慌张,我来是为我那手下讨要剩余的七百两的。”
谢新朝剑拔弩张,“我看你这魔头根本就是对汪姑娘纠缠不清。”
兰章成也不否认,“即便我看上了她,你又能奈我何?”
谢新朝回头望及一眼窗内的影子,咬牙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即便是死我也要将她送回鹭羽山庄。”
兰章成不再调戏他,“这样如何?等你们回到鹭羽山庄,叫薛赫言派两个人来昭明神宫,让他把钱送过来。你七百两,汪姑娘一千两,一分都不能少。你若失约,下次江湖再见,便是你的死期。”
谢新朝不可思议道:“……当真?”
兰章成道:“留着你俩我手下也拿不到钱,还不如放你们归去。”
就在此刻,周序音已更衣完毕,听到外面的动静便跑了出来,可看到兰章成的身影她还是停下脚步,兰章成并未上前,只吹了声响哨,唤来自己的骏马,随后上马告别道:“大美人儿,我们后会有期!”
兰章成就这样离开了,谢新朝也松了口气,“……此人真如传闻一般难以捉摸。”
周序音也不甚理解,“他真的……就这样放了我们?”
谢新朝宽慰她道:“汪姑娘不必害怕,在下的武功已完全恢复,定能平安送你回鹭羽的。”
周序音颔首。
天已大亮,等周序音洗漱完毕,谢新朝已牵着马恭候多时。
她今日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未着粉黛却依旧面若桃花,眉清目秀。见谢新朝迟迟不叫她上马,周序音问道:“怎么了?是落下什么了吗?”
谢新朝这才反应过来,牵过绳子道:“……你上马,我走着就行。”
昨夜情况紧急所以他也没来得及多加感受,可是今天要跟她再共乘一匹恐怕就会干扰到自己的心绪,他说着就转过身,背对着周序音随时准备向前走。
周序音也不管他内心纠结,默默上了马道:“那我们出发吧。”
这一路走得颇慢,直到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瞧见了鹭羽山庄的护卫。薛赫言一马当先赶来,谢新朝尚未开口,他就已经火急火燎地绕过他身旁,将马上的人抱了下来,一番细细打量后蹙眉问道:“……没事吧?”
周序音摇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谢新朝道:“……是谢公子救了我。”
薛赫言其实一早就注意到谢新朝的存在,不过就是不想理他,既然周序音提及了,他也就顺口一句,“原来是谢少侠,这一路辛苦你了。”
谢新朝有些看不懂这两个人之间奇妙的氛围,还想说些什么,但薛赫言已经叫人安排周序音上了马车,并拦住了想要跟上的谢新朝,“谢少侠有伤在身,还是早些上马跟我们回鹭羽山庄吧,你的师兄也在等你。”
谢新朝并不惧他,“也是,正巧我也有些事想找薛少庄主的表妹周姑娘商量。”
薛赫言一愣,忽然想起兰章成提及的一些细节,望了一眼周序音所在的马车,漫不经心笑了一声,“好啊。”
谢新朝上马之际就见薛赫言进了周序音的马车,好奇不已却无从得知,而随行的护卫看着也是沉默寡言,只字不提任何,看来有些事只有回到鹭羽山庄才能搞清楚了。
见薛赫言进来,周序音起身便扑入他的怀中,眼中含泪道:“……表哥。”
薛赫言失而复得也是将她抱紧,“别怕,已经没事了。”
等她平复过后,薛赫言拂去她的两滴泪道:“你遇到了兰章成,他没有对你无礼吧?”
周序音摇头否认,“他对我跟谢新朝说,要你派人将一千七百两的赎金送去昭明神宫,否则下次便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薛赫言明白了兰章成的用意,安抚周序音道:“我会派人前往的。”
周序音又道:“谢新朝以为我是汪雁书,可回到鹭羽,他就会发现我骗了他。”
薛赫言还在追查劫杀周序音的那一行亡命之徒,提及汪雁书,他才猛然察觉,“那你用汪雁书的身份跟他相处,可曾发现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关联?”
周序音回想了一下,“他以为是我救了他,还跟我提及了年幼之事,我也有些好奇,原来他跟汪雁书还有这样一段缘分?”
周序音说着说着也觉察出来,“……汪雁书找人救他,是不是喜欢他呀?”
谢新朝被明光教追杀,汪雁书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昭明神宫的人将他顺利救出,并且依兰章成所言,她还能转头调动明光教的杀手去行刺谢新朝的未婚妻,这一切猜想有据可依,看来她平日里装得一副云淡风轻,卑微软弱的样子都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
薛赫言思考了一阵,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唯有查出她背后的势力才能将其一网打尽。
“你说的也有可能,那银羽堂的汪济之对大女儿汪心悦宠爱有加,却很少顾忌妾室所生的汪雁书。汪雁书即便属意谢新朝,也绝不可能跟他有结果,汪济之更不会替她出头。此次谢新朝落难,她估计是走投无路了才会花钱找人去救他。”
周序音道:“那表哥你能促成他们二人吗?我不想嫁给谢新朝,若是他们两个人情投意合,为何不成全他们呢?”
薛赫言低头看她一眼,“此事我做不了主,即便是汪济之出面也要得到两家宗主的认可才行。”
周序音失落地离开他的怀抱,“我以为我鬼门关走了一遭,你就会怜我惜我,原来你救我回鹭羽,还是要让我嫁给谢新朝。”
薛赫言不语,周序音的眼泪便如断线的珍珠落个不停,薛赫言此刻还无法给她承诺,只能忍着一口气道:“表妹,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若想解除婚约,只有说服我爹跟关老才行,就是谢新朝本人想拒婚,恐怕也由不得他。”
周序音拭了拭下颌的泪水,侧过身去,不再理会薛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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