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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人心一寸风波忙

次日谢安宁特意睡了一个懒觉,睡眼惺忪里才想起今日还要去大理寺。简单梳洗一番后便问了大理寺的具体位置,知晓不过一刻钟路程,也不再火急火燎了,只悠闲地往大理寺走去。

中州城中八街九陌,出叶府往东便是栖梧路,栖梧路连接东西两市自然是热闹至极。不说书局、胭脂铺,就出门的几分钟里谢安宁路过的吃食铺子便不下十数。想着大理寺那边也不着急,谢安宁就在一个馄饨铺子边停了下来。

铺子不大,装潢也不算精致,店里一半是烧水煮馄饨的地方,一半则摆放着几张桌椅。厨师掀开锅盖,灼热的水汽蒸腾而上,下好精致的馄饨,又盖上锅盖任由馄饨与热水翻滚。不得一刻休息,又赶忙摆好碗筷将特制的调料迅速分拨下去,热水一浇调料化开,估摸着时间到了,厨师便将煮好的馄饨分与碗中,顿时香味四溢勾起人最热切的对于美食的**。而候在一旁的小厮也特有眼力将馄饨端发给客人们。于是天南地北的人皆因一碗馄饨相聚于此,碗筷的碰撞声、客人的交谈声、店外的叫卖声混杂在这个寻常的早晨。

一口馄饨下肚填满了一夜的饥寒,薄薄的皮里包裹着鲜肉和饱满的虾仁,咬下去满是鲜味,河虾、紫菜还有几点葱花装点着这碗馄饨,实在是色香味俱全。

突然“叮咚”一声。谢安宁循声望去,只见一妇人抱着一小女孩正哭着,小孩手捂着肚子,嚷着肚子不舒服,又是干呕。脚边是打碎的馄饨碗,几颗仍然完整的馄饨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店铺中的声音也顿时停顿,大家不约而同地看着眼前的母女。

妇人仍抱着自家孩子,眼睛湿润布满泪珠,大喊着报官。妇人年岁看起来不算大,面容姣好,哭起来倒是我见犹怜。刚刚还乐滋滋地吃馄饨的人也是控制住店里的厨子和小厮,妇人仍是哭,周围的看客也是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看样子怕不是下毒?”路人甲开口。

“可是,这店可开了有一阵子了,我都吃几回了都没事。”路人乙附和。

“这小孩可怜哦。”路人丙感叹。

“我没有下毒,我没有。”厨子激动地反抗。

“不是我不是我,我是刚来的。”小厮也挣扎。

周围人依旧议论纷纷,谢安宁倒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吃馄饨。好在大理寺就在不远处,干净利落地抓人、清场、封店。末了才有一人走向谢安宁“我家公子闻二小姐也在此处,想请二小姐一道过去。”谢安宁颔首刚好吃完最后一颗馄饨,便一同跟了过去。

到了大理寺内堂,摆设倒是简单,一张宽大的黑檀木桌,几把椅子随意摆放。谢珩就这样站那,一手执笔,阳光透过半开的雕花窗照进来,一半打在谢珩背部,一半落在谢珩写完的字上。谢珩一身黑衣,金冠束发,听见来人的声音也未停笔,自顾自写着。

谢珩写字,谢安宁便倚着门框站着,厨子和小厮被堵了嘴麻绳捆了跪在地上,妇女二人被医官叫去看诊。没有人开口,空气里写满尴尬。

等了好一会儿,谢珩写完字才抬头问谢安宁:“二小姐吃得可好?”

“不错。”谢安宁点点头“同幽州那边的味道不一样,也是好吃的。”

谢珩笑着,似乎对谢安宁的回答很满意。招招手,示意谢安宁过来。“看看我的字如何。”

谢安宁配合地走过去,礼貌地夸奖“布局巧妙,章法严谨,气韵生动,令人叹为观止。”

“哈哈哈。”谢珩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竟不顾形象地笑出声来。“这话听起来不像实话。”

谢安宁看着谢珩的字正色道“殿下的字很野心。”绸白色宣纸铺在桌上,黑色的字钉在纸上,无声喧哗。“匪盗奸弑罪罪拘审,魑魅魍魉鬼鬼斩杀。殿下看起来不像表面上这么,与世无争。”谢安宁仍是礼貌地笑着,说出自己的第一感觉。

“本殿下可没说自己与世无争,孤还以为自己的野心天下皆知呢。”谢珩如沐春风地笑着,手指轻轻敲打着木桌“与世无争的名头应该是孤的弟弟吧。”谢珩直勾勾地盯着,眼里似笑意,眼神却吓人,见谢安宁不讲话也没管了。“将这两人押下去,好生看住,对外只说,是中毒,内情不便告知。若是有人可疑,记得留意。”

“是。”门外有人进来,将两人拖下去。

“等一下。”谢安宁喊道,截住马上就要被拉出去厨子。她蹲在厨子旁边,一脸严肃地开口“这馄饨怎么做的?怪好吃的呢,你能不能把方子给我啊,我让我家厨子学学。”

闻言在场的人无不一愣。谢安宁好似终于意识到这样有些不妥,便站起身拍了拍押人的侍卫的肩膀,继续开口“你记得这事啊,帮我好好拷问。”说完,摆了摆手,将路让开了。

侍卫也终于从震惊中晃过神来,逃似地离开了。

“二小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不知二小姐觉得这件事孤处理得如何?”谢珩又拿起笔,开始写起来。

“五殿下做得对,五殿下做得好,五殿下真厉害。”谢安宁一副哄小孩的样子,敷衍三连夸。

“哦?好在哪里?对在哪里?厉害在哪里?”谢珩也不恼,顺着谢安宁的话反问道。

“五殿下才是这件事的主谋吧。”谢安宁也不装了,直白开口“我在那店铺看着厨子如何做馄饨的,一个人同时做这么多碗馄饨,根本无法精准控制下毒在哪一碗,何况是小厮将馄饨端过去。小厮或许可以下毒,但是小厮是新招的,他为何要无缘无故下毒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呢?如果不是厨子不是小厮,还有谁呢?当时场面这么混乱,而那妇人却清醒得很,一边抱着小孩让她吐出来一边喊报官。若是寻常母亲自家孩子中毒怎么会先喊报官,而不是叫郎中呢?那妇人虽是农妇打扮手中茧的位置却不对。”

谢安宁摊开掌,“我自小顺着父亲学剑,剑法无定数,但茧的位置大同小异,那妇人想必会一点拳脚功夫。更何况我找到了女孩中毒的真正原因。”

谢安宁从口袋里拿出来一颗小小的黑色果子放在谢珩写字的纸上“垂序商陆,全株有毒,其中根和果实毒性最大。”谢安宁用手指碾碎垂序商陆的果子,紫红色的汁液挤出,染在宣纸上开出妖艳的花。“那小孩十指指甲上都是紫红色,口袋里也有这种果子。我最开始想是不是误食,但是转念一想,商陆虽毒,但撇开剂量说毒性到底是不可信。可若不是五殿下的这番表现,我很难不怀疑这出戏其实早就搭好了戏台。”

谢珩不知道什么时候搁了笔“你很聪明。那妇人是我府中暗中养着的,小孩呕吐是事先吃了药,同时也服用了少量商陆,以防有人比大理寺的人先一步赶到。那馄饨铺的厨子,哦,也是馄饨铺的老板原是牵扯到另一桩案子上的,不过以防打草惊蛇,只能采用特殊手段将他关在大理寺的眼皮底下。至于那小厮,是真无辜,但暂时也不能放走。最后,其实这一切早就准备好,只不过刚好多了一个二小姐。”

“所以,五殿下求陛下塞我进大理寺,又将这样一出戏摆在我面前,是为了什么呢?”谢安宁找了一张椅子懒散地坐着,漫不经心地开口。

谢珩脸上依旧是柔和地笑,丝毫没有被戳破计谋的慌张“为了孤的野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五殿下拿孩子做饵,令我不齿。”谢安宁皱眉,神色讥讽。

“二小姐应该读过书,知晓什么叫杀一人救众生。”谢珩看着谢安宁的眼里的讥讽仍面不改色。

“那我可真害怕,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当作牺牲品了,来救你所谓的众生。”谢安宁语气不善,望着谢珩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打他一顿。

“可是,二小姐,甚至叶府,早就成为牺牲品了吧。”谢珩故作惊讶地说“哦,不对,应该是注定会成为牺牲品。”

谢安宁心下一惊,不是因为谢珩的出言不逊更是因为他说得对,自回京开始,到城门刺杀,父亲被迫辞官,谢安宁发觉皇帝大概不想留这个功高震主的臣子在身边,从前的功名使得父亲成为悬在皇帝头顶上的利剑。

辞官不过是临时之策,此时父亲威望仍在,边关也需要自己哥哥,皇帝与父亲也有一些情谊断不会太过分,那以后呢,若是新帝登基呢?谢安宁不敢深想,只是稳住神色。

谢珩将谢安宁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继续说道“自父皇召叶将军回宫的那天了,不知多少双眼睛就盯上叶府了。叶将军不缺钱,也不贪图美色,只好从小将军和二小姐身边下手了。二小姐不会以为自己能逃得过吧?成为孤的对手或是,队友。”

“所以,五殿下是想让叶家站队咯。”谢安宁突然释怀,自己从不是安安静静被动等死的性子“那五殿下可以许叶家什么呢?”谢安宁眉目弯弯,之前的愁容烟消云散。

“皇后之位如何?”谢珩自信满满,他觉得世间女子没有一人不会为此心动。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谢安宁轻笑出声“呵,果然是极大的诱惑呢。可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说到底,皇后之间不也是先君臣后夫妻吗?”

“那二小姐所求如何?”谢珩剑眉皱起,他看着眼前算得上跋扈的女子,语气中带着些不耐烦。

“我所求,不过是全家安康。”谢安宁没有理会谢珩的不耐烦报以真诚的笑容。

谢珩解下衣袍间的玉佩,递过去“这是我母亲的遗物,若我称帝,换你叶家一世安康。”

谢安宁双手抱胸,微微皱眉假装为难,看着离自己不过一臂远的谢珩“可是,如今三皇子的赢面好像比您大得多哦。”

“秋后的蚂蚱而已,若是二小姐不放心孤也可以理解。孤自会证明,孤是叶家最好的人选。若是二小姐想好,随时欢迎二小姐来取玉佩。”谢珩又靠近谢安宁,俯身在谢安宁耳边淡淡开口“不过,二小姐倒是可以帮孤一个小忙,来换取那日刺杀叶将军的凶手。”

谢珩似海妖的蛊惑的声音逼近谢安宁的耳朵,让谢安宁第一次感觉到来自这个男人的不安。她猛然推开谢珩,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什么事?”

谢珩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谢安宁慌乱的样子。宫里的人怎么说得来着?自己的生母最会蛊惑人心,自己身为她的儿子,在这件事上好似天赋异禀,脸上笑意更甚。“孤要你调查二公主黔中遇害之事。今日的厨子是当年事发的目击者,孤每次调查这事一有线索便会断,想来有人不想让孤找到真相。那就让与这事毫无干系的二小姐或许可以试试吧。”

“那作为临时的盟友,五殿下一个小小的忠告吧。当日为陛下挡箭的男子,不简单,殿下小心着吧。”说完,谢安宁起身离开,留下谢珩仍保持原来的姿势。

“谢珏?”谢珩喃喃道,似乎是没想到谢安宁会提到他那平平无奇的皇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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