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音转入普通病房后,路知晏就没日没夜寸步不离地陪着,喂饭清洗抱她上厕所,事事都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
这次遭遇,季南音身体损耗太大了,现在每天睡着的时间多,醒来的少。
睡着时的季南音表情安宁得像是婴儿,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任何伤害。
路知晏喜欢看她睡觉,用视线描摹过她的眉眼,肌肤,每一寸轮廓,就像是在创作一幅作品,经常一坐就是一下午。
他喜欢这样看着她,他想要这样一辈子。
不过世界,并不是他手下的画作,全凭他心意创造勾勒,抹上任何他想要的色彩。
他陪着季南音的第三天,文怔成给他打了个电话,再次催他过去处理陈新鹏的事。
“少爷,我知道你离不开季总,但是你也可怜可怜我吧,我真不想看到那个垃圾了。”
“嗯,我抽时间就过来。”路知晏的回答,同以前并没有太大区别。
“您快别抽时间了,要不我直接上吊更快。”
路知晏还想说什么,转眼一看,不知道季南音什么时候醒来了,睁开眼定定地望着他。
那双眼睛,在阳光下像是氤氲着润亮色泽的琥珀。
路知晏心中一动,也不顾文怔成都要上吊了,直接挂了电话。
季南音这些天精气神好了很多,睡过一觉,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十分可爱。路知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醒了?要喝点水吗?还是要去卫生间。”
季南音摇了摇头,“陈新鹏现在怎么样。”
这么多□□夕相处,他们谁也没有提过这人。
如今季南音主动问起,路知晏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把他关起来了。”
闻言,季南音蹙了蹙眉头,眼神直直地盯着路知晏,半晌,才开口问:“路知晏,非法拘禁,你想干什么?”
这是这几天以来,季南音第一次叫他名字,虽然连名带姓的,但他听得出来,季南音是在关心他。
路知晏露出冷漠笑容,声音却温柔:“不干什么,给他点教训。”
季南音哪能相信路知晏现在说的话。
应该说,现在路知晏所做的一切都颠覆了她的认知。
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灰色地点的事,不该是路知晏这样的人应该做的。
她认识的路知晏,明明是善良天真从不屑于于黑暗为伍的人。
“路知晏,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非法监禁,被发现了你知道后果吗。”她刀口还没愈合,一动气就觉得伤口钻心的疼。
见季南音蹙眉,路知晏忙安慰她,“放心,不会被发现的。”
季南音非但没被安抚,反而更生气了,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眼前的路知晏了。
气氛沉默了下去,饶是现在阳光正好,像是一层金黄的蜂蜜,溢满了病房,也驱不走两人内心的苦涩和焦躁。
路知晏到底不舍得和这样孱弱的季南音赌气的,他妥协地抬手帮她将额前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那你呢,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季南音抿唇,原本病态的唇色更是苍白无色。
路知晏眼色一寸寸沉暗,季南音的沉默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季南音还没放弃对陈新鹏的报复。
确切来说,季南音不会放弃对陈新鹏的报复。
为了这件事,她不惜抛弃了这十多年来拥有的一切,也抛弃了他。
路知晏按捺下心中慌乱,掰过她的脸,认真地注视她的眼睛,直接点破了她的心思:“你想杀了他,对吗。”
季南音也没再回避,事到如今,没什么好瞒的了。
“不然呢,路知晏,不然呢。”
“如果是你,如果是你的妈妈被一个畜生逼死了,你要怎么做!”
“放任不管吗!你能做到吗,你不能,当初为什么你和路崇断绝关系的,你恐怕也忘不了。所以,不要说服我放弃。”
路知晏静默地和她对视良久,久到季南音都要不耐烦了,路知晏微微垂下头,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我不劝你放弃,我帮你。”
闻言,季南音眼睛瞪大,瞳孔里的水光剧烈震颤。
从未见过季南音这么呆的样子,路知晏又笑着吻向她的眼睛和睫毛,他声音蛊惑地落在她耳边,“小木头,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我就是你的刀,你可以尽情使用。”
心脏剧烈颤抖。
季南音知道路知晏这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早就如此打算的了。
他将陈新鹏关起来,恐怕就是为了这一天。
只要她发号施令,他就毫不犹豫变成刀,刺向她憎恨的一切。
“路知晏,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啊。”他像是小狗似的,在她脖颈上轻轻蹭了蹭,深深嗅着她身上的气味,“我说过,我和你是永远的盟友。”
这是很多年前,路知晏对她说过的话。
那时候,他们还那么年轻,年轻到还不知道誓言是多么脆弱。
季南音久久没再言语。
两人就在午后的阳光里,交颈拥抱。
过了好久好久,季南音认命似的闭上眼,“路知晏。”
“嗯。”他像是睡着了,慵懒应了声,暖暖鼻息拂过她的皮肤。
“报警吧。”季南音说。
“报什么警。”路知晏一开始没明白,等了会儿,身体慢慢绷紧,他直起身,不可思议地看向季南音,“你说什么?”
“报警吧,让法律审判他。”
说出这句话时,季南音怅然若失,又如释重负。
路知晏自然也知道季南音这话的份量和含义,季南音这是为他妥协了。
“你不用这样。”路知晏死死握住季南音的手,“都是我自愿的,我愿意……”
季南音打断他,“路知晏,就这样吧,我相信你有办法让他永远待在里面。”
“你应该有办法吧。”季南音竟然难得的笑了笑。
路知晏沉默了会儿。
“有,我这一段时间给了陈新鹏很多钱,那些都是敲诈。”他顿了下,“还有,我找到了王芳,她也愿意出一臂之力,让陈新鹏待在里面出不来。除此之外,我打听到一些消息,以前陈新鹏从事了一些灰色产业,这些加在一起足够让他在里面也一辈子出不来。”
季南音看着他。
路知晏蹙眉:“你不要误会,我不是……“
“我知道,我没有怀疑你在使手段让我放弃复仇。”季南音伸手轻轻抚摸过路知晏明显了瘦削的脸颊,“我从来不会怀疑你利用我。”
路知晏对她从来都是赤忱的。
倒是她在利用路知晏。
路知晏悬着的心落回了肚子。
之前收集各种证据,他是真的想把陈新鹏送进监狱的,而看到季南音躺在地上的样子时,他也是真的想要杀了那个恶魔。
但是,迫不得已他不会做这样的选择,什么都比不上永远和季南音在一起的念头。
“快去吧,早点处理掉这件事,说不定还能赶回来吃晚饭。”
季南音缩回的手,被路知晏一把抓住,又在她掌心吻了下,“好,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季南音还真的认真想了想,“小馄饨,就我们以前尝吃那家的。”
说完,她又笑着摇了摇头,“算了,水泉市这边没有吧,随便吃什么都可以。”
陈新鹏被关在郊外的一座半废弃的民房里,周围都是废弃的田地,没什么人。
路知晏还是雇了好几个人看着,那些人是他找来“监视”季南音同一个公司的,都是身材强悍的专业人员。
文怔成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站在他们中间,就和白斩鸡没什么区别,更别谈有什么共同语言。
再加上陈新鹏那个大麻烦。
在这里待的每一分钟,他都心惊胆颤。
路知晏来,文怔成长松一口气:“少爷,你终于舍得来了,再这么下去,我真的要受不了了。”
进了那间密封的房间,路知晏就知道文怔成受不了什么了,这段时间,陈新鹏吃喝拉撒都在这个房间里,屋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恶臭味。
文怔成走到门口,就死活不肯进去了。
路知晏则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
附近虽然没有来人,但为了保险起见,陈新鹏嘴被堵住了。此刻他正蜷缩在地上的稻草堆里。
陈新鹏状态很不好,鼻青脸肿,灰色的衣服前襟上沾着斑斑的干涸血迹。不过,听到脚步声,他还是立刻警觉地睁开了眼睛,身体还下意思地朝着墙角缩——这都是这段时间被折磨怕了的后遗症。
看到进来的是路知晏,他眼睛一亮,呜呜呜地叫着,像是某种蠕动的软体动物,使劲腾挪着身体,朝着路知晏靠近。
那双一向算计和凶恶的眼神,此刻充满了哀求——他希望路知晏能放过他。
路知晏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新鹏。
陈新鹏摇着头,依然呜呜叫着,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路知晏扯开了塞在他嘴里的抹布。
陈新鹏大口大口呼吸,涎水邋遢地往下淌着,根本来不及回答。
路知晏问他:“这个滋味好受吗?”
陈新鹏没反应过来,扭头看向路知晏,有些迷茫。
“挨打的滋味。”路知晏善解人意地又问了也一遍。
陈新鹏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憋不住出来。
路知晏也不想听他说话,克制着满腔的愤怒,冰冷地说:“你现在应该知道挨打被折磨是什么滋味了吧。”
“你打季南音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路知晏见过王芳,也问过了王芳很多关于季南音小时候的事。
季南音腹部上那条疤,他也终于知道怎么来的。
“姑爷。”陈新鹏拼命咽着口水,滋润干哑的嗓子眼,“我,我混蛋,我错了,你放过我吧,求你了。”
路知晏冷冷看着他,不为所动。
陈新鹏费力地翻了个身,用头去撞地,咚咚咚的响声闷闷地回响在密封的房间里。
头都肿胀充血,路知晏都没喊停。
他的视线漠然地停留在陈新鹏化脓的左手上。脱落的手腕一直没治疗,再加上恶劣的环境,那只手已经腐烂坏死了,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看了会儿,路知晏才挪开视线,慢幽幽地开口,“好,我放过你,你身上这么多伤,我先送你去医院,治好后,你去警察局自首吧。”
陈新鹏没想到路知晏这么好说话,忙不迭地答应:“好好好,我自首。”
说完,陈新鹏见路知晏没说话,也没放他的打算,心里直打鼓,“姑……姑爷,要不你先解开我。”
“放心,我会放你走。”路知晏看穿了陈新鹏在想什么,再凶恶的人害怕时,也和祈食的狗没任何区别,时刻关注着主人的眼色,战战兢兢地活着。
陈新鹏松了口气,又听路知晏说:“不过放你走之前,我要讨回一样东西。”
陈新鹏都没反应过来,路知晏手中的刀怎么出现的,下一秒,他就眼睁睁看着那一柄小刀没入了他的腹部。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望着路知晏。
陈新鹏这人睚眦必报,从不吃亏,别人惹了他,他会琢磨着十倍还回去,但是这一刻,他甚至没有报复的念头,只有无尽的害怕。
路知晏捅了这一刀,就没再继续动作,任由小刀没入他腹中。
他掏出纸巾,优雅地擦了擦手,“这是帮南音还给你的。”
陈新鹏终于明白了过来,路知晏是在帮季南音还上,在她八岁那年,他捅向季南音的那一刀。
陈新鹏惊恐的表情,足以说明他都记得对季南音做过什么,路知晏眼神愈发冷漠,“我实在想不通,什么样的恶魔才会对一个八岁的孩子下杀手。”
季南音又骗了他一次。她告诉他,腹上的伤口是摔倒被镰刀割伤的。
其实不是。
是陈新鹏这个恶鬼干的。
那时候季南音才八岁,无父无母,寄居在陈新鹏家。那两夫妻对她并不好,吃不饱饭是常事,还要帮着大伯家的面馆干活到很晚。
事情发生那晚,季南音这一整天什么都没吃。
王芳在厨房里忙活,准备明天的浇头配料。陈新鹏在外间吃着花生米和猪头肉就酒,看到季南音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吃食,忽然就起了邪念。
那时候,季南音虽然还小,但脸已经长开了,一看就是美人坯子。他笑嘻嘻地把季南音招了过去,递给她筷子,让她吃桌上的食物。
季南音将信将疑,陈新鹏哪有那么好心,但挨不住实在太饿了,到底走了过去,她站在桌边捻起筷子时,陈新鹏的手开始不老实地往她身上摸。
从小季秀春就教过她,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再亲的男性都不能让他们摸,包括爸爸。
虽然不懂那个“摸”是什么意思,但季南音就是本能反感,直接甩开了陈新鹏的手。
陈新鹏哪忍得了,直接骂骂咧咧的就去扯季南音的衣服,季南音奋力挣扎,桌上的碗碟落了一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王芳听到声音,掀开帘子探出头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那一刻,季南音就意识到,谁也救不了她,她只有靠自己。
于是她拿起手中的筷子毫不犹豫地捅向了陈新鹏的眼睛,但是她还太小了,哪里是一个成年人的对手。
筷子被陈新鹏夺下了,他愤怒至极,从腰间拔出折叠刀,就直接捅向了季南音的腹部。
路知晏抹了一把脸,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无视了陈新鹏的痛苦哀嚎,走出了房间,叫来人,将陈新鹏送去了医院。
看到陈新鹏一身血迹地被送出来,文怔成惊呆了。
屋里只有路知晏和陈新鹏,那把刀谁插进去的不言而喻。
不过他很快平静了下来,这段时间,他已经见识过路知晏的反常,这算不得什么。
他甚至担心起了路知晏:“少爷,你就这么把他送去医院,不怕他报警揭发你啊。”
“不会的。”
文怔成想翻白眼,“您也太自信了吧。”
“陈新鹏不是蠢货,他不仅不会报警,等治好后,还会乖乖去自首。”
“为什么?”他其实想说路知晏哪儿来的自信。
路知晏笑了声,眼底闪过冷光,“他不是蠢货,自然知道到底是牢里安全,还是在外面。”
文怔成琢磨了一下这话的意思,顿时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路知晏明明长了张温润贵公子的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腹黑的。
路知晏又交代了几句,然后抬腕看了眼时间。
差不多了,现在回去,刚好可以陪季南音吃晚饭了。
到医院时,他让人从北城空运过来的馄饨也刚好送到。
季南音让他过去吃饭,丝毫没有问陈新鹏的事。
路知晏笑了起来,挽起衣袖,将馄饨舀出来一小碗,送到了季南音面前。
虽然不是什么大餐,但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两人吃得最舒心平和的一餐。
吃完饭,路知晏将打包盒收拾好后,季南音指了指床边的椅子,“我们聊会儿吧。”
路知晏走了过去,又帮她将床靠背往下斜了斜,让她坐得舒服一些。
“聊什么?”
季南音说:“聊聊我十一岁那年,怎么联系到路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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