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昼回了合租房。
池亮卧室的门紧闭着,但敲击键盘的脆响和偶尔几句辱骂声依然清晰。
许昼进了自己房间,刚打开电脑里的文档,他妈卫芝给他打了电话。
许昼父母都是小城临川的中学老师,他爸教历史,他妈教政治,两人有着和所教学科相同的严肃刻板。
许昼浅浅吐了一口气,眉目间是他自己都不曾意料的反感,但他还是接通电话,叫了声妈。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在看论文文献。”
“又要写论文?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花太多时间做实验写论文,你以后又不搞科研,你现在就应该专注于实操,一毕业就回临川,在区医院当医生,铁饭碗。”
“我心里有数。”
卫芝一下严肃起来,“别光说有数!别想糊弄我和你爸!”
“还有……你爸说给你打到卡里的钱,你一分都没用,怎么回事?”
“我手头有钱。”
卫芝疑惑,“你现在还没工作,哪里来的钱?”
“各种奖金,实习工资……”
卫芝听着,觉得还算合理,又开始唠起家常,“对了,你表姐取消订婚了,说男方没诚意,一个女孩30岁还没有结婚,还挑三拣四…
你呀今年也23了,虽然不用着急,但我和你爸马上就要退休,退休之后就盼着给你带孩子,遇到合适的女孩你就去试试,我和你爸对儿媳妇也没什么要求,温柔一点……”
“妈。”许昼打断她,“我下午还有课,该睡午觉了。”
电话那头,卫芝叹一口气,“你这孩子…”
电话被挂断,急促地嘟了一声,许昼抬了抬眼皮,没什么表情地熄灭手机。
许昼下午确实有课,解剖课,两点开始。
一点半,许昼关了电脑,收拾书包出了卧室,池亮的房间门依然关着,热火朝天的游戏声混合着键盘噼里啪啦的响动疯狂倾泻而出。
许昼敲门,“池亮,下午有课,别忘了。”
没人回应,里面的人估计听不见,许昼加大了敲门的力道,又喊了两声。
只听见池亮砸了键盘,一声怒骂,“菜鸡,我是你大爷!”
许昼喉咙滑了一下,直接按住门把手,准备开门,没想到门从里面反锁了,根本打不开。
……
他只好用手机给他发了几条消息提醒,这才出门去实验楼。
到了实验楼,许昼换上白大褂,戴好口罩。
微信消息一直没有回复,他准备再给池亮打个电话过去。
恰好此时主讲老师注意到他。
老师姓杨名霖,是一个雷厉风行、一丝不苟的教授,也是Z大附属一院神经外科主任医生。
“许昼,你发在JAMA上的论文我看了,写得很好!一个暑假都泡在实验室的吧,现在能像你这样静下心来搞研究的已经不多了。”
许昼放下手机,笑容谦和,“杨老师夸奖了,多亏老师们的指点。”
杨霖揽过他的肩膀,温和道:“你要不考虑以后跟着我研究神经外科?我这边刚好有个项目,你可以跟着师兄们试试。”
许昼面有难色。
杨霖笑容微僵,“怎么了?没时间?”
许昼不无遗憾地说,“杨老师,最近忙着写学年论文,而且这学期为了修满学分选了太多课,时间比较紧。”
“哈哈,我也明白,时间空出来随时来找我。”
许昼郑重地说了好。
杨霖低头看了看表,“快上课了,你带几个同学去领一下大体老师吧。”
许昼点头,抬腿就要走,杨霖又把他叫住,“你的手机?”
许昼眸子轻闪,手机被半强制存放在储物柜里。
大体老师被安放在负一楼的冷冻室,一进去就是浓烈刺鼻的福尔马林味道,原本有说有笑的同学都不约而同闭上嘴,屏住呼吸。
从铁箱里抬出大体老师后,福尔马林更是熏得眼睛都睁不开,许昼和三个男同学好不容易把大体抬到解剖室。
这时候杨霖手里正拿着学生名单,跃跃欲试看着台下的学生。
“各位也不是第一次上我的课了,都知道我的脾气,我的解剖课决不允许逃课,一旦逃课,平时分直接扣完。”
许昼心头一紧,扫过解剖室里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没有见到池亮。
还有两分钟上课,就算手机没被锁住也没什么用了。
许昼走到解剖室最后面,后面学生聚得比较紧密,他或许可以试试帮忙答到。
但没想到直接和在后排捣鼓橡胶手套的林驰打了个照面。
林驰看见他,咧嘴笑了笑,“大才子,好几天不见了,什么时候一起喝酒去啊!”
他故作亲近地搭上他肩膀,“叫上那个学弟一起玩骰子啊,上次输得太惨,害我丢了面子,我一直想着赢回来呢。”
许昼想着池亮翘课的事,心里烦闷,直接推开他的手,没说话。
林驰四下张望,得意洋洋笑着,“池亮翘课啦?怎么办?平时分丢完了,他也会挂科吧!我记得他的成绩也很拉,再挂一门会不会也留级?”
许昼沉默。
台上,杨霖已经开始点名,点到许昼,他应了声。
下一个就是池亮,可是林驰就在他旁边守着,他根本不可能帮忙答到。
“池亮。”
“池亮?”
许昼短暂闭了闭眼睛,任凭杨霖在点名册上画了叉。
今天的解剖课主要内容是脊髓穿刺,许昼在医院见习时见过几次,做起来很轻松。
只是他一直心神不宁,一下课便匆匆出了解剖室,取了储物柜的手机。
池亮人没来,倒是给他发了许多消息。
不外乎是他忘记有课,时间太紧赶不过来,请他帮忙签到……
最后一条内容是,“怎么样?搞定了吧?”
许昼呼出一口气,回了“没有”。
出了实验楼,运动场的方向传来新生撕裂的呐喊声,喊的是Z大的校训。
押韵的四字句很是顺耳,在连长统一的鼓动下,一声大过一声,许昼恍惚觉得他此刻也处在密密麻麻的新生队伍里,也在声嘶力竭地喊着校训。
不过距离他入学已经过去四年。
这四年他努力抓住了很多东西,那些论文,那些奖金,那些称赞,没有抓住的更多,他现在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那仅有的友谊也岌岌可危。
回去后,池亮意外地坐在沙发上。
看见许昼进来,他动了动,呢喃道,“老师给我发消息了,没有提前请假,平时分直接清零。”
“我实操那么差,没有平时分不可能及格。”
“你说怎么办?等着挂科?”
他轻哼一声,“许昼,我真搞不懂,你帮我点个名怎么了?这点儿忙都不能帮吗?”
语气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怨恨。
许昼一贯的平静,“我尽力了。”
池亮嗖地站起身,怒吼道:“你尽力了?你要是真尽力了,我就不会被扣分!”
许昼很轻地笑了,“那怎么?要我求着老师不扣你的分吗?”
“你什么意思?”池亮冲过来,揪住他的衣领,“许昼,你别忘了半年前是谁替你挡了那一刀!”
许昼别开脸,嗓音低沉冰冷,“我宁愿那把刀捅在我身上。”
“你,你…好!”池亮松开他,猛地一甩手,摔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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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三天,池亮都没有回来。
许昼也没有见到余漾,他是偶然刷论坛消息才知道,这三天新生都在户外拉练,去的是学校正对面的4A级景区,一座佛教名山。
新生重新回到学校军训的那天下午,余漾打来微信电话。
那时许昼刚好做完学年论文的开题报告,准备起身做晚饭,看到来电显示,他犹豫着。
上次的分别并不愉快,虽然他不知道余漾为什么会气成那样,但想起他脸颊通红,咬牙切齿,却只憋出“你走,我要吃饭”这句话,有些忍俊不禁。
他按了绿键,还没开口,那头先传出来咆哮声,声音大得他拿远了手机。
“喂喂喂?许大佬吗?是我啊,我是周正宇,余漾的室友,你快来一运吧,余漾他……”
说到一半,周正宇停下来,貌似晃了晃手机,“听得见吗?是不是没信号啊?喂喂?许大佬?”
许昼吸了口气,“听得见,你说。”
“啊,听得见啊,那就好…”周正宇顿了顿,“大佬,你快来一运把余漾带走吧,他犯了混,死活不听我的话,非给自己找罪受!”
许昼蹙眉,“什么意思?”
“上次我不是说过吗?教官罚了余漾两百个俯卧撑,前几天去山上拉练耽搁了,今天教官想起来,非让他做,他不是胳膊有伤不能做嘛,他就坚持不做…”
周正宇喘了口气,“教官以为他故意挑刺儿找麻烦,就罚他跑步,两百个俯卧撑折算成五十圈操场呢!余漾那个不服输的,直接就应下了,还让教官监督。”
“那教官真是狗,看他跑完十圈就去吃饭了,结果这家伙还在跟他杠呢!非要跑完五十圈,这会儿跟个机器一样还在跑,我担心他跑没命了!”
“他这个人死要面子活受罪,都没人在乎还要跑,你快来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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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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