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与你有什么情谊，你为什么要帮本宫？”宴乐公主眉目紧锁，看起来不肯相信。
“你与我是没有情谊，但十二年前年北周要挟我为质子时，是你的父亲，那时的昭亲王，为我犯颜谏诤。‘昭劳有德曰昭，布义行刚曰景’，这份人情时樟一直记着，也想报恩到你身上。”
定成言辞恳切，见宴乐公主有些动容却仍不尽信，又压低声音悲戚地道：“七年前，素来康健的昭王舅怎会突然抱病，不治而亡？难道殿下就没有怀疑过吗？”
“是她又能怎么样，她那时已经是皇帝了。”声音哽咽细弱，泪水夺眶而出，宴乐公主甩开定成为她拭泪的手。
“说什么天家姐弟情，可怜王舅碧血丹心辅佐她这么些年，她不过御极帝位五载就迫不及待地挥下屠刀。昭景王舅的发妻，忧思成疾，被囚禁在昭景王府中。昭景王舅唯一的孩子，你，名曰由她亲自养育，实则被圈禁在这清晖殿里，连个教习师父都不延请。你们永世不得相见，连孤儿寡母皇帝她都不放过啊！”两行清泪蜿蜒而下，定成公主也泫然红了眼眶。
两人一起静泣半晌，定成公主凄哀怨忿地道：“难道我对今上的仇恨会少吗？被送到北周的时候，我只有四岁啊，身边只有一老妪和一幼童，谁能照拂我？十年缺衣少食，受尽人间冷暖，北周的宫婢都能对我呼来喝去，这一切也都是因为她沈纹芷啊！”
乍听定成直呼皇帝的名讳，宴乐公主下意识朝门口看去，并无异动。
“当年的事情我不清楚，你回来后我听闻她待你尚可。”宴乐公主稍稍冷静。
“正是表面尚需她待我不错来遏制宵小，我才能以你为饵，在早朝上当着列位臣工的面，求情救出你的母亲。”定成公主激动仍抑声反问，“至于其他的，沈纹芷有多伪善，殿下不比时樟更清楚吗？”
这句话实实在在戳到沈时榕心症上了，没人比徒有虚号的宴乐公主更清楚。
“我信你，时樟妹妹，可为什么你帮我要我答应出嫁？”宴乐公主双眼红肿，轻声问道。
“不止出嫁，我还想让你杀了那个令王慕容彦轩。不敢轻诺，但我一定会救出你的母亲，为她医治。如果可以，我会揭露沈纹芷的罪行，甚至，弑君。”定成公主到她耳边哑声道，眸光狠厉。
宴乐公主惊骇之下，浑身战栗，手脚发凉，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昭王府守卫森严，我见它府库出入有异，多相打听才知道，舅母的病势两个月前更加危笃了。二竖为虐，沉疴难起，沈纹芷竟连派太医去吊住她的命都不愿意。”定成公主近乎冷漠地告知。
“姐姐等得起，舅母可等不起了。事到如今，你也只剩这一条路。只有帮我做了这个，你的母亲才能活下来重见天日，你的父亲的血海深仇，才可能得报。”定成公主声音软了下来，“昔年令王慕容彦轩欺辱我最盛，求你了，时榕姐姐。”
“母亲……怎么会这样……”宴乐公主看起来被吓傻了，父亲的死对母亲打击确实很大，这种事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我杀了他，那我……”
“姐姐还请自戕。”定成公主轻描淡写的遗憾，低头看着地上的侍女，“不知此人是否可信？”
“她同我一起长大，自愿随我来这里，十分可信。”
“时樟会让姐姐以大齐之礼成婚，会有女齐使留下来观礼，确保届时洞房之内，只留你们主仆二人。将毒下在合卺酒里，或是到时候你们吃的饭菜内即可。至于这位一直跟随您的侍女，姐姐若是怜悯，也可以让她服毒，免于酷刑。”定成公主蹲下身，为那侍女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探了探脉息，确实是一直昏厥。
“我没有毒……”宴乐公主手足无措。
“放心，这些东西时樟都会准备万全。只消送亲那日城门口，您单独召见我叙情。”定成起身，拍了拍宴乐公主的肩，又出语刺激，“姐姐反悔了，不召见时樟就是。但您真愿意顶着沈纹芷赐下的‘宴乐’二字，过这么屈辱荒唐的一生吗？”
不拿这些压她，只怕沈时榕这么鲁莽，要在城门口众目睽睽下大闹，不知道会说出什么秘辛，落成北周和令王的笑话，让朝臣追念起当年昭王的英姿，动荡今上的朝堂，归罪到自己身上。
“好，我答应你，你一定要救出我的母亲，让她好好活着……”宴乐公主攥住定成的袖袍，“你，你能说出这些话，能记得我们，一定是重情的吧，不要食言，你一定要救出我的母亲！”
“当然。”定成握住宴乐公主的手，两只手一样冰凉。
定成凝视宴乐，倾身道：“还请公主殿下不要走漏了风声，狠下心来成事，多多相信时樟才是。”
齐皇授意：怀王礼迎北周使团，随鸿胪寺卿商榷事宜，定成公主称病罢朝，闭府不出。
飞鸽传书：诚邀今时的长公主殿下与小王于沐风茶舍天字号一叙。
定成公主府角门遁开，沈时樟遮着面纱，独自一人策马。
屋内，男人身着绛紫对襟窄袖长衫，掐金挖云，头扎镶珠银冠，高鼻浓眉体壮，是鲜卑人的长相。那人舀了杯圣元春酒捧与沈时樟，醇香馥郁。
旧酒故人，兴致缺缺。沈时樟略沾了沾唇，过于辛辣，将酒盅放下，冷冷问道：“你为什么要娶我？”
“我喜欢你啊，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好的女子。”慕容彦轩轻笑，眉眼带着缱绻痴缠，“这几天我明里暗里一有提及你，你的怀王兄就多加回护。南齐皇室，也这么□□啊。”
“怀王只是对弟弟妹妹都很爱护，你在想什么。”沈时樟颦眉，“你们眼下商谈得怎么样了？”
“说是削减牲畜数量，换取周国教授南齐畜牧之术，‘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的道理难道我大周不懂吗？还要威武大将军徐皆跟在一旁，怎的，谈不拢就要开战吗？”慕容宗轩摇头蔑笑，“又说是你有婚约在身，拒绝了本王的提亲。你们皇帝宠□□乐公主，要以齐礼出嫁。虚的仪礼本王无所谓，你和那个小都尉赵璟起的婚约，什么时候的事？”
“齐国牲畜品类远不及周国繁多，还低劣难育，这样其实已是让步了。至于我的婚约，想也知道是为了应付你随便定下的。”定成公主肯定要为大齐找补。
定成公主那日安定完宴乐公主回去复命时，齐皇让她选个人订立婚约搪塞北周。反正她也马上十七岁了，迟早要经婚姻嫁娶之事。
定成公主看着梅冬成递上来的名册犹豫许，没一个中意的。
齐皇不耐：“谢平禋家世低微，再说磨镜之事传起来，你的私德还要不要了。”什么家世在天家面前都是低微。
“陛下容禀，儿与她，并无儿女私情。”这误会大了，经常一起闲谈而已。
齐皇冷哼一声：“原非什么异事，情窦初开的年岁，没有就好。别磨磨蹭蹭的，快点选，不满意日后和离便是。”
“这些人里，儿只与北平侯府长公子赵璟起交集略深几分。”随便挑一个好了。
话一出口，齐皇脸色微变讶然。定成公主暗道不好，还是太随意了，赵璟起是一州都尉，皇帝要怀疑自己有心染指兵权了，这是犯了大忌。甫要说换个人，却听得上首传来冷冰冰的“准了”二字。
齐皇倒没有疑心定成公主敢碰军权，对救命恩人以身相许也算正常吧，但算报恩吗？只是这赵璟起自己会有大用，他和定成公主成婚……罢了罢了，到时候有的是法子棒打鸳鸯，就纵她一回吧。
慕容彦轩抓着觥爵，指节泛白，咬着牙道：“这样我真的会很嫉妒他。你现在是齐国的长公主了，我对你来说是不是就可有可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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