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朝野震惊。
令王慕容彦轩率北周使团，不日即将抵京，商讨详细事宜。
寥寥传闻，令王殿下秀外慧中，颖悟绝伦，原因生母身份低微并不受重视，几年前曾在宫廷内演了出巧辨忠奸的戏码，洎此得北周皇帝欣赏。被过继到皇后膝下，慕容彦轩近年来是北周朝中新贵，权柄日盛，主张安民生，稳朝局，有望继承大统。
紫宸殿内，礼部尚书、鸿胪寺卿、怀王、定成公主就列，皇帝愁颜不展，凉声问道：“定成，你们二人可是相识？”
“令王与儿相识于北周宫学，未尝有所交际，亶不知他为何求取儿。”沈时樟声音委屈。
皇帝静默片刻，怀王就忍不住出列道：“母亲难道考虑过允准那令王的求亲？”
“怀王何出此言？”一如既往的平淡，阴恻恻的。
“今时和岁稔，万物得其宜，大齐不缺区区五千牲畜。陛下亲女，封长公主，嫁与异国王子，有损大齐颜面。再者，令王可谓‘炙手可热势绝伦’，怎会无端求取异族公主自断前路，必是有诈，还请母亲三思。”怀王拱手一拜。
“你未涉邦交，有所不知，北周风俗没有你想的那样看重血统，杀母留子，精心教导，几十年前是有先例，也可绝后患。”皇帝忽视怀王的惊恐，偏头问，“定成，你以为呢？”
“当今天下太平，自是不能因臣一人坏乱两国邦交，甚至再起烽火狼烟，生灵涂炭。‘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臣愿嫁与北周令王，只是请陛下增添北周赠礼，以壮我大齐。”沈时樟郑重稽首，翕缴恻恻。
沈时樟当然不想出嫁，不想嫁给北周令王，不想嫁给慕容彦轩，但她只能说这些话，只能用自己的懂事，去赌一把皇帝的恻隐。沈时樟从来不是皇帝宠爱的孩子，或者说皇帝从来不宠爱任何一个孩子，这时候不明事理惹了她生厌，才会被远远弃在北周。
沈纹芷盯着跪伏的沈时樟，神色复杂暗沉，波涛汹涌。她知道定成公主在求她垂怜，又认为定成公主猜准了自己不会放她出嫁异邦，以为拿捏住了。
半晌戏谑开口：“既是联姻不是和番，巩固此次谈判诚是必要，定成能有此心，我很是欣慰。方才怀王说得对，你是朕的亲女，当朝长公主，身价安能只有区区五千牲畜，你放心。”
果然看见沈时樟惊愕抬头，直起腰想辩驳些什么又无从出口。沈莳桢大惊失色，跪着膝行了两步，叫道：“母亲何来身价之谈，时樟是女人而非物件。于理，定成公主风流蕴藉，可当我大齐肱骨之臣，怎能拱手让人？于情，时樟是您的亲女儿啊，当真要如此狠心？”
“她都同意了，怀王，你还要争吗？”语调微扬，是警示。
“定成年轻，只知大义，不懂世道人心。‘堂有经纶贤相，边有纵横谋将，不减翠娥羞’，陛下您难道要做这样的人君吗？”怀王从来不管不顾，一吐为快。
“住口！”
从未在清冷自持的皇帝口中听到这样饱含愠怒的厉喝，沈时樟惊遽，和只禀报了政事的礼部尚书、鸿胪寺卿一起说了声“陛下息怒”，心里感叹怀王兄胆大包天。
不是“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而是海寇之危更加紧迫，皇帝必须先安抚好北周。慕容彦轩肯定是瞄准了这一点，才现在跑过来捞一笔横财。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的老师们没有教过你吗？齐国缺这五千牲畜，讵可为一时颜面葬送天下的福祉。”沈纹芷啜了口清茶，似乎是为了息怒。
“那又为什么要联姻？陛下今日执意要将定成推入火海，当年又何苦迎她回国，反倒该是因势连举城池，听任她惨死北周宫墙内。陛下自己是一套标准，对我们又都是另一番说辞，难道不算虚伪吗？”怀王越骂越狠。
“放肆！来人，给我把怀王押下去，禁足府中！”沈纹芷面浮急色，帝王之尊怎容得他如此挑衅。
又转和缓，对着礼部尚书和鸿胪寺卿道：“辛苦二位爱卿了，离北周使团到京还有些时日，此事再议不迟，我要与定成单独说说话。”
二人退下，沈纹芷命沈时樟起身，根本不见愠色，悠悠道：“怀王是真心疼爱你这个妹妹。”
“是，怀王兄素来友爱和善，一时情急失了礼数也是人之常情，还请陛下宽宥他一二。”沈时樟被怀王护得铭感五内，遂替他求了情。
“自然，我本就无意施责，你也要一直这么体恤兄长才是。”皇帝又转口道，“这件事你究竟愿不愿意，我要听实话。”
“儿不愿。”斩钉截铁，暗自庆幸。“举目见日，不见长安”之处承载她太多苦痛挣扎，剥夺了她仿效解忧公主与冯嫽的所有勇气。
“嗯。既然你与令王并不熟识，他娶你也只是看你公主身份罢了，宫里也还有一位适龄公主，都是齐国贵女，大差不差。”
宴乐公主沈时榕，齐皇胞弟昭景王沈文苏遗女。齐皇与昭景王姊弟情深，哀其溘薨，超封其女为公主，接入宫中，亲自抚育。
“这……”让无辜的堂姐宴乐公主为自己抵灾，沈时樟犹豫了，更多是因为慕容彦轩可能要的只有她。
“总是得有一个，你去劝说她。”不给人机会拒绝，皇帝直接指派六宫掌事常惠为定成公主带路。
是劝说，是通知，是逼迫。
清晖殿内陈设简单，冷清略无装饰，一点字画摆件都没有。沈时榕临窗而坐，身边只站着一个侍女，除了她们和值守的御林军外，沈时樟没看见任何人。
常惠退出殿外，掩上门。眼尾示意崔双宁随她出去，沈时樟躬身一礼：“时樟参见宴乐公主。”
沈时榕快步走来，质问道：“你是定成公主吧，你来干什么，她终于忍不住要对本宫下手了吗？”
定成倏尔抓住宴乐公主身后的侍女，劈手让她晕厥，扶到地上，淡然地问：“殿下可知北周使团进京之事？”
“你干什么！”沈时榕瞪着地上的侍女，不知为何突然硬气，没好气地道，“本宫被囚禁在此，什么朝政大事都无从知晓，你到底要说什么，别这么弯弯绕绕。”
“北周令王慕容彦轩求取一名大齐贵女，时樟劝殿下同意。”定成坦荡直视宴乐公主。
“我……本宫知道了，本宫不和亲的话是不是就轮到你了，沈时樟！你真是和你母亲一样恶毒！”宴乐公主指着定成，浑身颤抖。
“殿下息怒，殿下慎言。北周只要贵女，不是殿下自然有其他宗亲和戎，什么时候轮得到孤这个皇子了。”定成公主在殿内踱了几步，长叹一声，“时樟只是想帮殿下一个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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