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可靠的史料记载，自封神台建成后，本充盈四方的灵气渐渐弥散，无论是灵巫还是妖怪都不再像以往那么强大。
星燧贸迁，新中国成立后，本就稀薄的灵气更是微乎其微。
地球已经进入末法时代。
末法时代，昔日再威风的妖怪生活在没有灵气的世界，打不过人类的枪支弹药，也要夹起尾巴来做妖。
但有了法器，情况则有所改善，小小的不起眼的法器似是放大镜，将妖怪体内的微弱妖力千倍百倍放大。
于众妖而言，法器就是他们的枪支弹药。
而在末法时代，能够制造法器并且垄断法器的风泽，又怎么会是正常人呢。
接下来，风泽甚至没有抬手，他只是稍稍提了提腕骨。
蛇的嘶鸣声便渐渐加重。
闹事的妖怪只觉得头痛欲裂。
那声音有问题！
尖锐的，听不懂的声音撕扯着脑袋。
妖怪强忍着头痛，满脸惊惧地看着风泽。
他骇然地问：“你究竟是谁？”
“呵。”
风泽忽然笑了下。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还敢来买储存妖力的珠宝？”
风泽身上流着女娲的血。
整条长乐巷都知道——他是神明的后人。
风泽是彻头彻尾的人类，除却能够听懂蛇语、受蛇喜爱这些听起来像《哈利波特》中斯莱特林后裔该有的特点外，身上最突出的特殊之处就是返祖得来的那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可以储存妖力的眼睛。
风泽开的店，明面上卖珠宝，实际上卖的是法器。他身为店主，年岁虽浅，但经受过的法器比寻常妖一辈子见的都多。
据他所知，这世上千般万种法器，都是使用时要用到妖力的，无一种是可以储存妖力的。
妖力只能储存在妖怪的血肉里。
由大妖而成的神明后人是唯一的例外。
风泽作为女娲的后代，他就是那个特殊的存在。
以人之躯，储存来自其他妖怪的妖力。
不怪风泽在听到那句“想要储存妖力的珠宝”，语调如此冷淡。
因为倘若世人真心想要寻找可以储存妖力的珠宝，寻得一场空后，会发现那离这个定义最接近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天生金色的眼睛。
风泽左眼的蓝色不断扩散，逐渐侵占了整只眼睛的眼白。
他似是不适一般，眨了眨眼，左边那只色彩浓郁到要滴水的眼睛竟然真的滴出液体了。
蓝色的，像眼泪又不像眼泪的东西从眼眶中滚落，滑过脸颊，在空中化成一缕蓝色烟雾，最后飘到身后的瓶子里。
那是他储存在眼睛里的妖力。
风泽冷着一张脸，看着面前不断挣扎的妖怪。
身后装在瓶罐里的蛇活动的幅度愈来愈大，发出砰砰声响。
古蛇的嘶鸣不分敌我，向在场的所有妖怪倾轧而去，用蛇语诉说着所谓的能储存妖力的珠宝，不是任何人或是妖可以肖想的。
蛇尾、蓝雾、利爪。
激烈的打斗在珠宝店上演。
本来宽敞的珠宝店，因为三位妖的半化形，空间显得有些逼仄。
赤红的蛇尾从姜虹身下探出，狠狠地抽向被蓝色蛇尾禁锢在原地的妖怪。
那妖怪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甩过来的赤红蛇尾，再狠狠往上一提，顺着蛇尾将姜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漂亮的黑色蕾丝布料在空中翻转，像一朵绽放的花。
那蛇尾急速缩短，与此同时，姜虹与这妖怪的距离也急速缩短。
下一秒，属于姜虹的酒红长发落在妖怪的脸上。
姜虹冲着他阴笑了一下，猩红的蛇信子吐出，尖利的牙齿朝着对方的脖颈一口咬下。
那妖怪很快就找好对策，就在姜虹咬下的一瞬那脖颈从人类的纤细形状一下子胀大，黑色的毛发急速生长，将脆弱的肌肤迅速覆盖。
“呸。”
毒液没有成功进入到对方身体里，还咬了一嘴毛。姜虹遗憾地将嘴松开。
就在妖怪与姜虹纠缠之际，姜岚将捆在妖怪身上的蛇尾收回，又狠狠朝着对方的方向抽去。
粗壮的，比碗口还要大的蛇尾划破空气。
那妖怪见这次攻击不是化形可以躲避的，只能向后一退。
屋内那扇厚重的屏风轰然倒塌。
与此同时，靠近屏风的那些由玻璃制成的柜台也尽数破碎。
见店里财产因为这场打斗遭到破坏，风泽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阴沉。
那张漂亮得让人失神的脸上写满了坏心情。
于是嘶鸣声渐渐加重，瓶罐里的蛇扭动速度快到几乎出现残影。
罐子里的蛇来自远古，嘶鸣声不分敌我，会对所有妖怪产生干扰。
不仅仅是倒地的妖怪难受，姜虹的脸色也愈来愈难看。
姜岚是在场三个妖怪中受到影响最小的那位，但也不适地皱起眉，蛇信子烦躁地岔开。
珠宝店虽然地处偏僻，但也没有偏僻到无人问津的地步。
店内打架动静不小，刚才姜虹被硬生生咬下手指的所发出的尖叫声颇响，再加上屏风的倒塌和柜台的破碎声。
早有人在门外探头了。
“妖管局来人了！”
门外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屋内还站着的三位抬头。
珠宝店门口围了一群人，而站在乌泱泱人群最前面的那人身穿黑色制服，站姿笔直，声音低沉：“妖管局治安队二队副队长左诩，已到达8961案现场，情况属实。”
名叫左诩的人一边看着珠宝店里的情况，一边对着对讲机讲话。
妖管局，全名妖怪管理局，是建国以后，官方针对妖怪以及与妖怪相关的事情而建立的特殊机构。
妖管局于全国各地均设有分部。而最近的分部正好位于长乐巷巷口。
珠宝店的打斗属于妖怪打架，这件事理当归妖管局管。
对讲机那侧很快给出回应：“收到。”
这是同意出警的意思。
站在左诩身后，同样身穿黑色制服的女生很快从包里取出类似罗盘的东西。
就在那类似罗盘的东西发出白色光芒的同一瞬间，珠宝店里的幽幽蓝光立即消散。
珠宝店内的嘶鸣声渐渐停息。
这是一件能够阻止妖力外散的法器。
风泽看着女生手里的东西，沉下来的眉毛微蹙，捎带着淡淡的讥讽地开口。
“鼻子挺灵。”
闻着味就来了。
门口几位黑色制服人员很显然听到了这句话，此时却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到一般默不作声。
惹不起。
不远处，姜虹将尾巴缠绕在倒地不起的妖怪身上，配合着姜岚不知何时又缠绕在妖怪脚踝处的蓝色蛇尾，将那妖怪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接着，赤红的蛇尾无限拔长，卷曲的红发在空中飞舞。
她来到了妖管局工作人员身边。
姜虹放着自己还在流血的那根断指没管，垂眼盯着身穿黑色制服的女生，抱怨道：“小娆，你怎么拉偏架？”
她和女生说话的语气熟稔，仿佛二者是密友。
女生还没来得及回应这句话，站在一旁的左诩就先开了口，语气带着淡淡无奈：“再不开灵盘，那妖都要被你们打死了。”
姜虹无言，只好哼一声，举着自己的断指在众人面前晃来晃去，扮可怜。
左诩口中的灵盘，是很早以前从珠宝店卖出去的一件法器。妖怪用妖力将其驱动后，灵盘能够在一定限度范围内吸收外泄的妖力，功能近似于消磁，没有储存能力。
妖管局常常用灵盘来处理妖力外漏而造成的案件。
但对于风泽来说，这一灵盘是个麻烦。
他的妖力并非是源于他自己，而是源于其他妖怪。因此他对于妖力的控制是无法到位的——妖力总是会溢出。
灵盘会影响他施法。
这一影响不是绝对桎梏，但总归会让他不舒服。
风泽看着冒着白光的灵盘，神色厌烦。
灵盘卖给妖管局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
那时神族后代里已经有三百余年无人返祖了。
那双金色的眼睛是否就此消失了？
很多人这么猜测。
族里在妖管局的强压之下，将灵盘这一法器以高价卖给了妖管局，想着也算做件好事。
谁知道将灵盘卖给妖管局不过三十年，风泽就出生了。
从紧闭的眼眸睁开，璀璨的金色被人所发现的那一刻，风泽就成了众星捧月的存在。
家族里的长辈无不歉意地告诉他灵盘的存在，那个能够随时压制住他身上灵力的法器在每个妖管局分局都有一件。
很烦。
这个灵盘很烦。
风泽蹙眉，看着那个灵盘不乐意说话。
姜岚收回尾巴，凑到风泽身边，开始献殷勤：“老板你讨厌这个法器吗？我给你砸掉好不好？”
左诩等人闻言，均是神色戒备地看着他。
风泽看看身旁的姜岚，又看看神色凝重的妖管局各人，糟糕的心情蓦然好了不少。
他先是冲姜岚摇摇头，接着又扭过头和为首的左诩说：“店里有监控，他得赔钱。”
风泽话里的他，指的是那位闹得珠宝店一片狼藉的妖怪。
科技改变生活，珠宝店跟上新时代，在屋内装了监控。
对方先挑事可谓是证据确凿。
按照妖管局的相关条例，他有权利要求那妖怪赔钱。
站在左诩身后的女生掏出手机，对着闯祸的妖怪匆匆拍了张照片，将其放入妖管局数据库里检测了一番，然后冲着左诩摇了摇头。
只有没在妖管局登记过的妖怪不在数据库里。
原来那胆子比他身边的姜岚还大的妖怪，不是合法妖，是个野妖。
姜岚嗤笑，暗想，这妖还不如他。
自己可是有证的。
站在一旁的风泽则是看着面色铁青的妖管局治安队二队队长，语气平淡：“妖管局今年经费还够吗？”
妖管局要求妖怪们和平共处，即便是打架也不能造成任意一位妖怪的死亡。
可只有在妖管局登记过的妖怪才受到条例的保护。
妖管局根本没有理由护住那妖。
但妖管局毕竟是妖管局，属于官方机构，和平年代时期，在他们面前杀死妖怪，不管这妖有没有在他们那登记过，都是把他们的脸面放在地上踩的行为。
今天风泽在妖管局执法人员面前把妖杀了，明天这件事情就会传出去。那些妖怪才不管登不登记，合不合法，一群像是用肱二头肌思考的家伙只会开始相互厮杀，愈演愈烈。
风泽这意思，想要他停手，这钱必须得赔，而且马上就要，目前来看，这钱估计还得妖管局赔。
至于妖管局后面找谁要钱嘛，那就不是风泽要管的事情了。
左诩面色铁青。
他知道这事他必须管，同时他也从风泽三人的神情中得知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一定会狠狠讹他一笔。
“左先生。”
就在左诩冷脸之际，门口传来了一声细弱的叫声，那声音听着和刚才喊那句“妖管局来人了！”的是同一人。
说话的正是珠宝店隔壁药材店的老板乔顺，为人出了名的爱管事又怕事。
左诩侧头：“嗯？”
乔顺弱弱指了下珠宝店一片混乱的内部：“那位妖怪先生好像晕倒了。”
是的，在风泽和左诩交涉期间，闹事的妖怪一言不发，不是因为他见到妖管局的人怕了，而是因为他晕倒了。
具体来说，他是被毒倒的，他虽然没有将那手指一口咽下，但咬下的时候无意间吞食了血液也是无法避免的。
这很正常，和蛇妖、蛇妖的后人打架，不遭点毒还以为人家和你撒娇呢。
姜虹的原型是毛鳞树蝮，虽然体型娇小，但毒性极强。
那妖怪能坚持到妖管局的人来到再晕倒，已经是体魄极强的表现了。
左诩本就难看的脸色又难看了一点。
见状，姜岚不由嘲笑道：“还不快救人家，再不救人家估计就要死了。”
姜虹难得没有和姜岚吵嘴，而是配合地接话道：“不如那妖怪就让乔老板来治疗？”
乔顺脸刷的一下变得苍白。
他实在心虚。
因为听到声响，给妖管局打电话的就是他。
风泽没对此事发表任何见解，只是轻飘飘看了乔顺一眼，接着扭头和姜虹说话。
“想要新的手指，还是旧的手指？”
姜虹方才还在对药材店的老板龇牙咧嘴的，忽然听到风泽这么一问，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风泽淡淡道：“想要旧的，就去把你那断指捡起来，去隔壁找三杷。”
三杷是药材店的医师，医术高超，专治妖怪。
听到这句话，姜虹的蛇尾化回人形，人一下子蹦起来，匆匆忙忙地将鞋子穿上，捡起断指就往隔壁跑。
她边跑边说：“我花了大价钱做的美甲，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全场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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