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吊唁的宾客盈门,大部分是圈内与祁家打交道频繁的家族,林汀澜为数不多的朋友也作为其中一员出席了。
顾辞随顾家老爷子问候一番祁家长辈,待不到五分钟就取出一根香烟,迈步朝外面的庭院走去。
他转悠到灵堂附近,和林汀澜碰了个面。
“这意外来得突然,之后打算怎么办?”顾辞手里的香烟往灵堂那方点了点,然后放到唇边轻咬着,摸索裤兜里的打火机。
“走一步看一步,”林汀澜指间的烟被点燃,他不是很熟练地抽了口,吞吐云雾带着几分生涩。
“等什么时候林千峰脑子不好使了,我就把林程踢了。”
“不大好吧,那林叔叔不得气死。”顾辞笑笑,语气调侃,本来为林汀澜感到担心,但现在看来状态还行,至少不像是被打击得一蹶不振的样子。
“挺可惜,英年早逝。”
顾辞和祁衍相处的次数寥寥,如果不是好友伴侣这层关系,他对对方的印象大概只会停留在祁项里私生子的层面,属于最好少接触那类。
也是脾性相投,虽然顾辞跟林汀澜有十几年的交情,但两人性情都较为寡淡,平时互相过问几句点到为止,再多的牢骚家长里短很少谈论。
彼此知晓对方的难处,又了解对方是要强的人,所以从来不说场面话,能帮上一把的尽量就帮了。
这就导致顾辞对林汀澜和祁衍之间的事情不算清楚,连好友什么时候领证都一无所知。
还记得上次酒桌上,林汀澜,他以及第三方合作者为主的饭局,加上项目负责主任和核心力量总共十几个人,因为项目涉及资金资源庞大,无论对哪方来说都是少有的获利机会,那样的场合难免沾点酒。
林汀澜倒不是不能喝,只是医生让他少接触烟酒这些东西,身体健康为主,不过那天大概是意兴盎然,聊天南地北的趣事,一场饭局下来林汀澜轻微醉意,酒阑客散近晚上十一点。
等雅间只剩顾辞跟林汀澜,让服务生送来解酒汤,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也就在谈事情谈到一半的时候,雅间的门响了两声,忽然被推开。
顾辞说话被打断,皱着眉看向门口,对于这种失礼的行为心存不快,几秒之后不快里还夹杂了疑惑,因为没记错的话推门的人是祁家某位私生子。
气氛没停滞多久,直到门口站立的男人视线偏移到林汀澜旁边坐着的顾辞身上,微微一笑道:“我来接人。”
那笑容不算多友善,更像是出于不得已或者顾及着谁在场的社交礼仪,总之让顾辞觉得比起虚伪的笑,可能对方应该想表达的是挑衅。
他语气很淡:“你走错包厢了,这里没有你要接的人。”
男人反应不大,点了点头对他简洁道:“我来接林汀澜回家。”
说完对方十分自然地进了雅间,然后朝林汀澜走去。
顾辞挑眉,目光里带着询问,自己的好友背靠着椅子,神色似乎有些讶异,不过在男人进了雅间后讶异就消失了,眉眼间浮现的情绪微妙。
很难读懂微妙包含什么,顾辞却可以肯定林汀澜对男人的出现处于意料之外,但并无反感和不耐,看来自己的好友是真认识这位祁先生,而且还存在他不清楚的关系。
毕竟谁会理直气壮大晚上来接人回家,说辞暧昧。
于是他好整以暇对好友说道:“不介绍一下么?”
林汀澜直起身,灯光投落在他的侧脸,睫羽覆了层阴影,他敛眸开口:“你知道的,先前林程不安分出了点事,我那段时间分身乏术,时间和地点都不太方便,今天正好跟你提起。”
“祁衍,我的伴侣。”
话音刚落片刻,祁衍臂膀半环着林汀澜的椅子,慢条斯理伸出手俯视顾辞道:“你好,顾先生。”
那眼神凉薄,双眸盯着顾辞,感受到隐约敌意,顾辞瞧眼林汀澜,无声一笑,从位置上站起来回应:“你好。”
他随口道:“什么时候领的证?”
林汀澜目光掠过祁衍:“不久,几个月前。”
林汀澜半点也不像寻常伴侣刚新婚的样子,顾辞多精明,立即领悟了怎么回事,他点了点头:“现在也比较晚了,既然祁先生过来接你,汀澜,咱们下次见面再谈?”
林汀澜还没吭声,祁衍主动接话,应对自如的姿态:“确实很晚,汀澜的身体不能过度劳累,麻烦顾先生对他的照顾,对了,需要帮你叫司机么?”
“这有什么麻烦的,都是朋友。”顾辞收回手插进裤兜,嘴角扯出一抹笑,“我的司机在路上,待会儿就到。”
祁衍只是客气一下,闻言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慢走,到家报个平安。”这话顾辞是对着林汀澜讲的,当着祁衍的面,他故意拿起手机晃了晃,意味深长。
这个举动成功膈应祁衍,他神色微变,林汀澜有所察觉,说了两句缓和氛围,既没让顾辞尴尬,也没让祁衍发作。
其实顾辞本意是想捉弄好友,忽然被告知领证,还是不熟的人,稍微考验他们之间的友谊了点,小小挑拨无伤大雅。
顾辞不知道的是自从上次林汀澜去医院看诊后,在祁衍“假如因为事业拼力而生病,最终操心劳神的还是他”的理由下彻底改掉了熬夜加班的习惯,最近都是规律作息,今晚是唯一一次破例。
后来某天,他无意间问起林汀澜到底对联姻伴侣什么感想,对方表示纯粹的利益交换关系。
但和祁衍第一次照面他就看出端倪,所谓的纯粹利益交换关系,根本就是林汀澜单方面认为。
认识祁衍久了,顾辞反而觉得祁家也就他还算正常,至少不会伤害林汀澜,抱着好友说不定能跟祁衍培养出感情的心态,还闲情逸致把自己收藏的某只腕表拿来做赌注。
现在记起仍是唏嘘,赌的时间是一年半,才一年,变化无常。
顾辞弹掉烟头的灰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别的不敢保证,顾家资助你无忧无虑生活没问题。”
“谢谢。”林汀澜温声道谢,“再不济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林程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林家能走到如今位置,离不开林汀澜母亲那边的帮衬,然而他的母亲身体不好命短,外公几年前年纪到了,外公去世的第二年唯剩的亲人外婆也跟着走了。
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说起来容易,实际上把一切让给外人,任谁也不甘心。
处境困难,顾辞无言拍了拍林汀澜的肩膀。
***
临近晌午,吊唁的宾客一一上过了香,先在逝者亲人面前表达沉痛,又关怀一番怀林汀澜这个未亡人,无论真心还是假意,表面功夫做得挺充足。
林汀澜以往出门在外的身份是林家的少爷,华天的候选继承人,从来不是祁衍的伴侣,祁家的子婿,当站在灵堂前,身份颠倒,他只是祁衍的伴侣。
宾客到来得差不多,林汀澜与某位夫人交流结束时,一个年轻男子招摇进了灵堂,林汀澜余光瞥见,得体的笑容立即消失,眼里无端泛起冷漠。
林程看见林汀澜,夸张地叫了声哥,大步流星走到他跟前,一副故作疑惑的模样,“哥,我昨天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复我呢?”
林汀澜没搭理他,他恍然大悟,自顾自说下去:“也是,人死了正伤心难过,没空理我很正常,能理解,能理解。”
“怎么讲我都算祁衍半个弟弟,该给他上炷香,你说对吧哥?”林程歪头对林汀澜恶劣一笑,他从旁边的桌台上取了三支香,正要点燃。
林程脑子有病,随时随地发疯不是一两天的事,林汀澜多数情况当对方是空气,长大后他连林千峰都可以爱搭不理,对于林千峰的儿子更是态度不屑。
越是不理睬,林程越是喜欢找存在感,林汀澜对他除了厌恶没别的情绪。
言辞冒犯祁衍,林汀澜冷淡道:“林程,少犯病。”
犯病的林程点了三次也没点燃香,要么刚燃上就熄灭,要么香接触到火没反应,十分奇怪,他不信邪地再点一次,一缕青烟冒出,须臾就消散地无影无踪了。
“这香受潮了吧。”林程冷嗤,目光转向接待来宾的中年,中年被他的眼神吓到,赶紧重新取了烛香给他,顺便将之前的香手接过手里左瞧右瞧,这些物品都是经严格检查的,不可能受潮,办事让主人家不满意,那不是砸自己招牌么。
“没受潮,可能材料有点问题。”中年笑着对林汀澜和林程解释,“换新的肯定就好了。”
换新的的确点燃了,按照辈分林程应该给祁衍上香,一跪三叩首,烧火纸,不过他主要目的是恶心林汀澜,否则燃香礼都不会行。
林程装腔作势朝供台鞠躬:“我哥身体弱,公司里的事情繁重,衍哥在那边保佑我哥别那么劳心费力,要是下不了病床就不好了。”
目观兄弟之间的龃龉,中年表情尴尬,恨不得消失在原地。
他瞄林汀澜的脸色,这时,出乎所有人意料,香自己断了一根。
林程的手被烫到,他甩开断掉的那截香,骂了句脏话,虽然烫得不严重,但接连不顺实在惹人内心毛躁,他将香插进阴阳盆。
下一刻,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另外两根香全部拦腰而断了。
庭院有风吹进来,大抵心理作用,林程后背凉飕飕的,真他爹的邪门,他紧盯祁衍的遗像,如同恶鬼一般,死都死了,呵,死人还能斗过活人?
真以为能护住他哥呢。
“一如既往不招人待见。”林汀澜徐步上前,他漫不经心抽走折断的香火扔到废品收纳箱,嘲讽道,“别弄脏了他的灵堂。”
来辽[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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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断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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