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可以活到五百岁，但我们生命结束后，什么都不会留下，而寿命短暂的人类却拥有不灭的灵魂，即使身体死去，他们的灵魂永远存在，会升向那些神秘的，我们永远不会看见的地方去。”人鱼皇温柔地抚摸天水的额头。
“那我死后将再也听不到悠扬的歌声，也看不到蔚蓝的海水与鲜红的太阳？”
人鱼皇沉默一会轻轻地点点头，没在讲话。
天水的神情更加失落，小时候在周围长辈的描述中，人类的世界要比他的世界大的多，他们能够行使汽车在草原与沙漠中行驶，也能够乘坐飞机在白云之上俯瞰世界，同时他们的土地带着森林与田野伸展开来，让他望都望不尽。
他想看到这样的世界，可现在看不到，死后也不会看到。
天水带着沉闷的心情游走，在快要探出海面时，他向大海发出探问：“为何我终有一死，为什么我不能拥有不灭的灵魂？”
大海仿佛听到这声疑问，回答道：“只有当一个人类全心全意爱你，在他立下誓言时，他的灵魂会分你一半，这样你就能拥有一个不灭的灵魂。”
话尽，海面上开始狂风大作，水流跟着风形成巨大的漩涡，漩涡里，天水隐约听到一个男人的嚎叫。
*
遥远的水平线上，太阳已经隐去大半副身子，一望无际的海面，一叶亮着微弱灯光的孤舟在漆黑中漂浮着，海风拍打船帆，海浪摇着船身，一晃一晃地幽幽作响。
顾南浔“啧”了一声，胡乱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抬起手腕，那金镶宝石的手表指针指向六点五十二。
他按照叮嘱自己一个人乘着木船，已经在海上漂流了十一个小时，母亲没有告诉他别的，只重复着说一直向南行驶就能找到解除死亡诅咒的魔药——人鱼之心。
夜晚海上温度急剧下降并且没有信号，手机和通讯设备都失去作用，顾南浔裹紧外套漫无目的地望着越来越黑的海面。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心中祈祷找到深海之中的人鱼，刨开他的心，绝对不能像他父亲一样二十五岁就暴毙身亡。
也不知道在船板上坐了多久，顾南浔的脸庞被海风吹的有些发麻，一直紧绷着思绪也让他感到疲惫，想再多也没用，反正什么也做不了。
他收起折叠帆布凳，用绳子绑在船身一侧的挂钩上，夜晚起浪，船身会不可避免的来回晃动，睡之前都必须把船上所有东西固定住。
检查完毕后走进船舱半躺在床上。
顾南浔长舒一口气闭上眼睛：“我的倒霉老爹，你可一定要保佑你唯一的儿子。”
深夜海风愈演愈烈慢慢聚集，木船踩着涌动的水流向深处踏去，摇摇晃晃，船上用绳子固定住的工具拍打木板，沉闷的撞击声混合风声让悬在半空中的心骤然落地。
顾南浔猛地睁眼，胸口起伏，后背的汗水浸湿了衬衫，海风从衣服缝隙中穿过，即使在盛夏也让他感到身体发凉。
木船晃动的厉害，顾南浔摸了把脸，揣着剧烈抖动的心提着灯向甲板走去。
他一直觉得自己胆子很壮，十八岁接手公司，生意场上除了头脑周旋还有暗地里的刀光剑影，十个人拿刀围堵，最后把对方一群人打的血肉模糊倒在地上，他也没觉得害怕。
可眼前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
乌云低压，海风呼啸，海浪翻腾，视野一片混沌。
远处巨大的漩涡上长出数十条水注，有的顷刻而下，有的已卷着云连着天。
那玩意是……龙吸水！
“妈的！”顾南浔骂声刚出便被海风吞没，耳边只有阵阵呼啸。
木船来回晃动，翻滚的海浪推着木船向巨大的漩涡驶去。
不能坐以待毙，人鱼还没找到，他不能栽在这里。
顾南浔稳住身体，脚掌发力一步一步地到船侧，他额头青筋暴起，咬紧牙关使出全力拉紧绳子改变船帆方向，可船帆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海风实在太大，他无疑于在螳臂当车，白费力气。
“妈的妈的妈的！”顾南浔松开绳子，转身快速把绑在船身的救生圈解下套在身上，随后扶着船侧走到船头操控船柄，可无论他怎么转动，木船依旧被海水向漩涡推去。
离漩涡外围越近，风浪越大，海浪好几次险些把船拍翻，他只能牢牢抓住船柄，已然没有力气控制木船行驶方向。
“倒霉老爹，你就是这样对你唯一儿子的！”顾南浔大喊。
下一秒海上掀起数十米高的巨浪，顾南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海浪前仆后继，欺压而来，最后跌进海里。
落水的一瞬间他感到脊椎被海水冰的发酸，身上的救生圈早已不见，耳朵灌满了海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还没找到人鱼，没解除死亡诅咒，他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求生的念头在顾南浔脑海中不断重复。
缺氧让他意识越来越模糊，消沉之际，远处传来一阵歌声。
找到了，传说中能够解除死亡诅咒的魔药。
*
不知昏睡了多久，顾南浔感到有人在抚摸他的脸，他想睁开眼，强烈的阳光让他的眼睛感到酸涩难以睁开，只能闭着双眼继续躺着，过了一会慢慢适应才睁开看清周围。
天空晴朗明媚，海上风平浪静，阳光穿透一块块分散的云层洒在海面，半空中的一群群海鸥的影子从他身上快速掠过。
“为什么明明醒了却不睁开眼睛？”一旁水里的青年收回抚摸顾南浔脸庞的手指，嗓音如空谷幽涧。
顾南浔用手肘撑着身下浮着的木板艰难起身，这才看清一旁的人。
青年长发浓稠如墨，皮肤莹白如玉，水蓝色耳鳍像半翅蝴蝶，把棱角分明的五官衬的清冷美丽。
是人鱼！
他再次想起母亲说的话，得到人鱼之心就能解除死亡诅咒。
“人鱼之心”，难道要把眼前的青年开肠破肚取出心脏？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可能会犹豫，难以下手，偏偏顾南浔不是什么善茬，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只要能够活下去，他会毫不犹豫的把眼前的人鱼开肠破肚。
他坐直身子，整理身上的衣服，外套已经在昨夜的风浪中被卷走，上身只剩下一件紧身背心。
许是雄性之间隐约的好胜心，顾南浔有模有样的抓了把头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帅气一些。
“你不怕我？”人鱼围着木板游了一圈。
“怕？”顾南浔觉得有些好笑，但表面装的一本正经，“怎么会，我知道是你救了我，我这个人啊，什么都不懂，但最懂得知恩图报了。”
平常人碰到非人类生物确实会害怕，可眼前的人鱼长的好看不说，还是能救他性命的“解药”，他怎么会害怕“解药”，上赶着喜欢还来不及呢。
人鱼点点头，双眸一直死死盯着顾南浔，像是在判断他这句话的真实性，眼前男人虽矜贵俊朗，但姿态轻慢，特别是嘴角上仰的模样，不像好人。
这是人鱼对这个人类的第一印象。
“那你想回到陆地上吗？”人鱼扶着木板，指尖轻碰顾南浔的大腿，湖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试探。
“想。”顾南浔无视这对神不见底的湖蓝色双眸，回答的很坚定。
不仅我要回去，我还要带你一起回去，现在手中没有工具，要先把这条人鱼诓骗到岸上才能动手。
人鱼转身背对着顾南浔，思索了一会说：“那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只管说，我都会答应。”
“我还没说什么条件，你就答应，人类果然惯会骗人。”人鱼的眉头轻蹙一脸不满，深邃的眼窝里那对湖蓝色的眸子如同深渊一样，死死凝视着顾南浔，等待他的反应。
顾南浔在社会滚打摸爬那么多年，对这种凝视早就习以为常，内心携着表面平静如水。
他轻笑一声：“你可真会开玩笑，我哪还有选择的余地，不答应你，我就只能被饿死，或者渴死。”
“也是。”人鱼思索了一会，反正主动权是在他手中，他点头继续道，“第一个条件，帮助我变成双腿。”
顾南浔低头看了一眼海水下少年铺满鳞片的水蓝色鱼尾：“这要怎么帮？”
不会是电视剧里什么吃人心就能长出双腿的那种吧。
见顾南浔越想越离谱的模样，天水打断他飞到天外的想法：“放心吧，不是什么害人的法子，更不会害你。”
听到这话顾南浔才安心：“那就行，我可是守法好公民，害人害己的事我可不干昂。”
不干害人的事是假的，不干害己的事才是真的，他可不能先一步栽对方手里。
“第二个条件呢？”顾南浔问。
“第二个条件就是，我拥有双腿后，你要带我一起去陆地生活。”
一起去陆地生活？顾南浔心里咯噔一下，本来他还想着之后要怎么编排借口，哄这条人鱼上岸，现在对方反倒自己送上门来。
顾南浔心里乐开了花，倒霉老爹，你终于显灵保佑你唯一的儿子了！
“那必须的啊。”顾南浔爽快答应，连带着经过一系列风浪导致烦闷的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人鱼伸出食指对着顾南浔：“不准骗我。”
“骗你我就是小狗。”
他这辈子都没发过那么真挚的誓言。
顾南浔伸出食指与人鱼指间相碰。
“快带我回陆地吧，不然还没等摸到上岸的边，我就已经渴死饿死了。”顾南浔装模作样地像小狗一样有气无力的趴在木板上，一只眼睛半睁偷看水里的人鱼。
人鱼白他一眼没有理会，他从水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海草递给顾南浔，命令道：“绑在木板上。”
“这玩意结实吗？”
话是这样说，顾南浔的手早已动起来。
“当然，这是海底最深处才有的水草，族人经常用它们编织绳子，再锋利的石刃都割不断，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这还要结实。”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这还要结实。顾南浔觉得好笑，这人鱼恐怕是生活再深海里还过着原始人的生活，到岸上之后看到陆地上发达的科技，这条没见识的人鱼指不定要吓一跳。
“见过水压切割吗，这玩意用水压切割，都撑不过一秒。”
“水压切割是什么？”人鱼有些疑惑。
“就是……”顾南浔想给少年解释，转念一想，这人鱼一直生活在深海里，与他解释几百遍估计也听不懂，白费口舌。
“算了，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快点绑绳子吧。”
到岸上我会把你开肠破肚，你也没这个机会知道了。
“狂妄自大。”人鱼对这个人类的第二印象。
绳子绑好之后，顾南浔又紧了紧绳结，他可不想中途出什么意外再跌进海里。
“绑好了。”
人鱼没有理会，游到木板前，他吹响挂在脖颈处的海螺，声音幽远悠长，没多久远处海面游来许多虎鲸向这里聚集，把两人团团围住。
人鱼拿起海草绳绑在虎鲸群中身型最大的两头虎鲸鱼鳍上，随后游到木板旁让顾南浔绷紧手臂。
顾南浔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人鱼抓住顾南浔结实的手臂，一个借力跃身坐到了顾南浔身旁，鱼尾也从海里全部漏出，只有尾巴尖还垂在水里。
顾南浔这才看清这条人鱼的全貌。
人鱼长发及腰垂在身后，脖颈两侧的鱼鳃泛着淡淡粉色，胸肌处长有星星点点的鳞片，腹部肌肉线条流畅紧致，人鱼线连接鱼尾处的鳞片由浅到深有序排列，如同泛着五色光泽的蓝宝石。
在阳光的抚摸下，人鱼身上都仿佛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辉，让顾南浔有些移不开眼睛。
人鱼再次吹响海螺，虎鲸听到指引，拖着木板带着两人向远处游去，其余的虎鲸则像军队一样跟在身后，整个队伍像迁徙的大雁一样在水中划起人形波浪。
“你叫什么名字？”顾南浔的目光就没从少年身上离开过，一想到这种绝色尤物要被自己开肠破肚取走心脏，内心竟然有一点点虚伪的于心不忍。
“天水。”
顾南浔在心里默念一遍天水的名字。
天水。
这个能够解除他死亡诅咒的人。
“你呢，叫什么名字？”
“顾南浔。”
天水在心里默念一遍顾南浔的名字。
顾南浔。
这个能让他获得不灭灵魂的人。
开头灵感来自于安徒生的《海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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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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