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临城的北面不远处有一条上临河,是两国的分界线,但是河的上游在大齐,下游在达驭国。多年来,为了彻底拥有这条河流,达驭国不断来犯,尤其是近几年,越发频繁。一是因为大齐内乱不断,达驭国觉得此时出兵是最好的时机;二是因为近几年干旱频发,达驭国国内急需一条能够自己掌控的河流。
孙玉河站在上临城城楼之上,远远地眺望上临河的方向,说道:“以前是你们连家军守卫这里,现在换成了吴家军,以后,还会有其他家军守在这里,一批接一批,无穷无尽,就像这战争,好像永远都不会断绝一样。”
连慧宇站在旁边,弱弱地开口,“为什么要打呢,一起共享这条河流不是很好吗?”
孙玉河说道:“原本一直都是共享的,但是干旱影响了附近的庄稼。农民为了拯救庄稼,在上游引河水灌溉,几乎给上临河另辟了一条水道,这引起了下游达驭国国民的不满,两方发生争执,打闹了起来,我方被打死了一个农民。达驭国拒不道歉,也不交出杀人凶手,甚至多番踏入上临河上游,挑衅我方,于是战争就这样开始了。”
连慧宇呆呆地,“如果当初开辟水道之事能得到妥善解决,也许最后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孙玉河道:“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实际上,达驭国分明是欺我大齐内乱,这才大胆挑衅我国,企图占领北境。贼人之心,昭然若揭。连三公子,国与国之间的事情,比你想象的复杂。”
“我……我知道……我笨。”连慧宇低下头,双手紧握。
孙玉河摇摇头,“你不是笨,你是善良,是纯真。你被连大将军保护得太好了。”
杨勋也说他善良、单纯,但是这两个词从他们嘴里说出来,连慧宇总觉得并不是夸奖。他的心中没有欢喜,甚至觉得羞愧。
“对不起。”连慧宇说道。
孙玉河摇摇头,“你不用说对不起,上临城所有的士兵守在这里,拼死战斗,就是为了看到大齐有你们这样的人存在。你们无忧无虑,快乐生活,就是我们驻守在这里的意义。”
……连慧宇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孙玉河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惜,现在连累你这样的人也要上战场了,是我们做得不够。你不要怪我们。”
“怎么……怎么会怪你们。”连慧宇听不懂他的话,但是他的心里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忽然心情很沉重。
孙玉河说道:“去吧,你先去西营伙房帮忙,那里刚接收了一批伤患,急着用人。”
……
杨勋跟着连慧宇到了西营,也成为了一名伙头兵。伙头兵的领头姓玉,看到杨勋的时候,一个劲的摇头。
玉领头长得人高马大,很壮,没有头发,但是说话的时候很喜欢摸头。大脑袋被他摸地油光锃亮的,就像是寺庙里的佛祖。
他一边摸头一边说道:“可惜,太可惜了,你这家伙怎么会被分派到伙房来?孙玉河这小子是忽然眼瞎了吗?”
杨勋冷着脸,“你什么意思?”
玉领头说道:“我一瞧你就知道你身手不凡,武功不低,简直就是上阵杀敌的好手,应该是去特勤兵啊,放在我这里实在是浪费了。”
杨勋:“无论是特勤兵还是伙头兵,都是兵,没什么不同。”
玉领头:“话虽这么说,但是在特勤兵里混,官升得快。”
杨勋冷哼一声,一副视钱财如粪土的模样。
玉领头哈哈一笑,带着他们开始干活。伙房里的火简单琐碎,煮饭做菜极其普通,由于营地里大都是伤员,所以煮的最多的就是白米粥,偶尔加点肉沫。
连慧宇负责给伤员们送吃食,每一个营帐里来回穿梭,没一会儿身上就沾上了浓重的血腥味。
洛銘芗用柚子皮水在他身上一边喷一边说道,“吴大将军在北营地,你要见他得去那里。那里才是主战场,这里的很多伤员都是从北营战地上退下来的,”
连慧宇一脸疑惑:“我没说要见吴大将军啊。”
洛銘芗道:“你要是不去见他,你永远都只是一个伙头兵,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连慧宇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得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才能替连家平反,但是他太没有信心了。
洛銘芗明白他的心思,安抚他,“我知道你害怕,觉得自己不行,觉得责任重大。但是,你既然选择了来军营,就要做好往前冲的心里准备,进来了就没那么容易退出去。逃兵要是被抓住就是死刑。”
死刑。光是听到这两个字连慧宇都怕的发抖。
洛銘芗一把握住他的手,试图安抚他。正在这时,杨勋掀开帘帐走了进来,犀利的眼眸立马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杨勋冷冷的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洛銘芗立即松开连慧宇的手,扯谎道:“连三公子好像病了,身子发虚,我替他把把脉。”
杨勋走到连慧宇身前,瞧着他脸色苍白,对洛銘芗的话信了几分,问道:“那他没事吧?”
“没事,就是吓到了。”
“吓到?”杨勋转头问连慧宇,“怎么突然被吓到了?”
连慧宇不知道该怎么说,踌躇之际,门外忽然响起马蹄声,接着营地口挂着的锣鼓被敲响。
这是集结的号召,连慧宇、杨勋和洛銘芗没有多想,立即往营帐外走去。
营地里凡是还能站起来的都出来了,连慧宇站在杨勋身边,紧张不已。
西营的负责将士是黄参将,他的旁边站着一位陌生的将士,没有穿盔甲,只穿着常服,看不出官职,但是黄参将对他很是恭敬,看起来官职应该不低。
黄参将对大家说道:“司徒副都统今日来我营地,是来要人的。”
听到要人两个字,底下站着的伤员纷纷窃窃私语。
“惨啦,这是又要我们上战场。”
“我们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要上战场,这不是送死吗?”
“不行不行,我真是动不得一点。”
……
连慧宇立即望向旁边的杨勋。他朝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大家的窃窃私语司徒副都统都听到了,他慢慢走上前,说道:“达驭兵已经渡过上临河了!”
只这一句,大家都沸腾了,高喊。
“怎么可能?!!我们的守卫圈早已过河,他们怎么会忽然就冲破我们的守卫圈过河?!!”
“对啊,怎么忽然就败退了?!!”
……
司徒副都统抬起手,大家立即停止了说话。
司徒副都统说道:“自从吴副都统被害后,军中士气大减,提克托趁机偷袭我军南营,我们与其苦战三日,终是不敌,后退上临河三里。本来我是想要向北营借人,但是北营目前对阵的是达驭国主力将军珂挝,实在分身乏术,所以只能来西营。”
“我知道西营大都是伤员,但是南营若是被击破,达驭就可前后夹击北营,到时候大齐必败。将士们!战事危急,国家危难!身为大齐子民,逢此乱世,我辈只能奋不顾身,救国于万一!我们今日之举,父母会记得,慕京会记得,大齐会记得!若是有心相助者,自行走到前面来!”
司徒副都统的话过于有煽动性,病病殃殃的人群中逐渐有人走向前,其中一人高喊:“驱逐达驭!还我河山!!”大家纷纷跟着高喊。
一瞬间,将士们的面色从苍白无神变得精神抖擞,犹如高挂的骄阳,明媚灿烂,喊杀时声如洪钟、气吞山河,颇有“拼将少年头,纵死不令万事休”的气势,让人听之振奋!
越来越多的将士站了出去,连慧宇微微抬起脚,他也很想很想上战场,为国抗战。只是他有自知之明。
他看向杨勋,杨勋没有任何表情。他又看向洛銘芗,洛銘芗朝他点点头。
洛銘芗是支持他上战场的,他犹豫片刻,终于站了出去。而就在他站出去的下一刻,杨勋也站了出去。
他们很快就被司徒副都统带着走向南营的路,而洛銘芗则留在西营继续照顾重伤的伤员。
一行的伤病人士,路走得特别慢。司徒副都统等不了他们,自己带着几个亲兵先行离开,只留下几个亲兵带他们赶路。
亲兵人很好,并不催促他们,还十分照顾受伤的士兵,只是他看起来很警惕,眼眸不时的看着周围。
“你看起来很害怕,怎么了?”连慧宇问道。
“这附近山贼频出,我怕遇上……”
亲兵话还没说完,土匪迎着风雪从山林中飞奔而下。
一群残兵根本来不及躲避,被土匪团团围住。
北方的雪汹涌浩大,飘洒在这寸脏污的土地上,得到了片刻的干净。
“老大,杀吗?”开口询问的声音有一种雪山少年遇见陌生人不太敢大声说话的粗粝质朴感,就像巍然不动的山、风平浪静的湖,让人心的安静了。虽然他开口的内容并不能让人安静。
一群残兵看向他们,二十三个人,漫天大雪,他们都穿的很单薄,只是每个人脖子都围了一条脏灰的毛绒围脖。
说话那个雪山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很是年幼,长相俊秀,手持弩箭,眼神清澈明亮。
二十三个土匪看向他们,手中的弩箭、大刀早已举起,却迟迟没有行动。
那个被雪山少年称为老大的人看着杨勋,道:“你们把物资放下,我们放你们走。”
杨勋没有开口,一个亲兵大踏步向前,仰着头颅喝道:“大胆,又是你们这帮盗贼,达驭人你们不打、不抢,居然抢起了自己人,真是枉为大齐子民!!”
“呸。”老大往旁边啐了一口,“少给老子上道德!老子就要饿死的时候,大齐有管过我们吗?!年年的征税有减少吗?!!我们活着就是为了能吃饱穿暖,没做到这一点就少管老子!!”
亲兵:“你们一身武艺,可以投军啊!!军队里能保你们吃饱穿暖!!”
老大:“靠!!就你们那些傻逼将军能领导我们?!!除了连老将军,军营里没几个正常的!少他娘的废话,物资交不交出来?!!”
亲兵回头看了残兵们一眼,然后一咬牙一跺脚,说了句:“不交!!”
在亲兵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连慧宇明显听到杨勋在旁边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就冲了出去。
自从进了军营,他的图穷就不见了,不知道是丢了还是被他藏起来了。西营的武器不够,所以他没有武器,只能捡地上的树枝。
连慧宇的武器是砍刀,较重,他拿起都十分困难,更何况是要跟别人打斗了,他只能害怕的后退,眼睛慌乱的看向四周。
一名断腿的士兵被弩箭射中,当场命丧黄泉。一名土匪被大刀砍中,一整条手臂飞向天空,好久才落入地下,在冰凉的雪地上僵硬地动了两下。一个小孩忽然倒在了他身上,他慌乱的推开他,然后举起了手中的砍刀……
小孩是那个有着粗粝嗓音的雪山少年,他看起来很慌张,眼神中更是恐惧,连慧宇举起的砍刀迟迟不能落下。
雪山少年先是一惊,然后从雪地里爬起,举起手中的箭驽对准连慧宇。
“小黎!!射!!”老大在喊他。
雪山少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扣动了箭驽的悬刀。
短小的箭飞一般的射了出去,连慧宇努力的抬起砍刀,想要将箭挡住。只是在箭到来之前,眼前忽然冲过来一人,连慧宇收不住砍刀,一刀砍在了来人的肩上。
杨勋眉头微蹙,回头看了眼连慧宇,然后轻声说了句:“还好你力气小。”
砍刀伤他不深,他抖掉肩上的砍刀,然后举起手中短箭,看向小黎,“把你手中的弩给我。”
小黎没想到他能空手接短箭,被他的武功吓到,他赶紧朝自己老大的位置看去。老大已经口吐鲜血躺在了地上,没了生息,他的胸口插着一根枯枝。
“老大!!”小黎丢了手中的箭驽,跑到老大身旁痛哭起来。
活下来的盗贼听到小黎的哭声瞬间停了手。
漫天大雪,青涩的少年跪在染血的雪地上痛哭,大雪和鲜血一起呜咽。
“我会找你报仇的!!”小黎在逃走的前,眼神凶狠地看着杨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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