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均有传言自带天命，如传言汉高祖刘邦芒砀山泽斩白蛇，后遇妇人痛哭曰：“白蛇乃白帝之子，不幸被赤帝之子所杀。”此事之后，众人认为刘邦是赤帝之子下凡，是真命天子，所以无不死心塌地跟着他。
如传言明太祖朱元璋出生的时候，自东南飘来一股白气，贯穿房屋，奇特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历经一夜都没有散去，乃真命天子下凡。于是众人均归顺他。
可见，非凡之人均有传言是天赋人权，但传言并不是谁说都可以让人信服，必须得是个极有威信力之人，或是被众人亲眼看到神迹才行。
鲁术先生就是这样一个极有威信力的人！
大道将变，连者无敌，这八个字从鲁术先生嘴里说出来，就是连慧宇的天赋人权，意为大齐天命将变，连家勇往无敌。
这几天，连慧宇正陪着杨勋、顾媚娘办理符缇的丧事，整个人沉浸在悲痛中，完全不知道世道已变。他的身份一夜之间从叛贼变成了天选之子，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
钦州城外，鲁术先生骑着一头毛驴，在洛銘芗的拜别中慢慢消失在地平线下。连慧宇拼命追赶，差一点就追上了，却被洛銘芗拦住。
“师父说，无需道谢，做好你该做的即可。”
连慧宇下了马车，即便已经看不到鲁术先生，还是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先生所言，在下永记。”
然后，他转过身，身后是杨勋带着霍春奇、余平还有众多将士，他们看着他，像是看着天选之子。
连慧宇朝他们微微一笑，如平常一般温和有礼，但这次，大家却觉得他的笑里，多了些坚定，是他们想的、希望的那种坚定。
这世上，有些人的劝告是废话，但有些人的劝告却是金玉良言，即便是同一句话。
当日回去，连慧宇便下达了一个命令，攻取钦州！
众人虽然欢喜却也惊讶，霍春奇问连慧宇：“之前你还说要收归女阎王，为何突然要武力攻取钦州？你不怕三十万齐军将我们全灭吗？”
连慧宇十分肯定的说道：“无论是不是全灭，我都要去试试。我相信，鲁术先生这次忽然出现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救助符缇，也不仅仅是为了留下那句话，他更是为了告诉我，时机到了。所以，我什么都不用顾虑了，我只要照他所说，做好该做的即可。”
次日清晨，连慧宇率全体将士，站在钦州的入口处，久久的等着女阎王贺思凝。
贺思凝的军队与他相对而望，无一人开口说一句话。离他们不远处，班旭带着十多名手下远远观望着。
他们都在等贺思凝，而贺思凝此刻正在贺家大厅内，烦躁的走来走去，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问贺大将军：“爹，我一定能战胜他的，是吧？”
贺大将军冷冷的看着她，道：“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就输了。”
贺思凝一脚蹬地，“爹，你都不支持我，我怎么赢？”
贺大将军道：“我不是不支持你，咳咳……只是告诉你现实。我们已经逃了很多士兵去连慧宇那边，咳咳……军心已乱，此刻出兵，不是时机。”
“那我们该怎么办？拱手将钦州送给连慧宇吗？！！你知不知道，朝廷已经派人来盯着我们了，只要我有一点退缩，我们贺家就会成为朝廷的死敌。我虽不惧怕，但是，我们贺家，真要做那亡国之臣吗？！……爹！”
“……”听到这一声爹，贺大将军忽的红了眼眶。自从妻子死后，他已经不曾哭过了，此刻，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声爹竟让他落了泪。他低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亡国之臣，这四个字，如利剑，如天雷，高高的悬挂在他的头上。他知道，此刻他必须做出选择，是进攻连慧宇，还是投降连慧宇？这是连慧宇和班旭停在钦州城外，久久不入城的原因。
他们都在等他的选择。
贺大将军倚着扶手，慢慢站起身，抬眼望向门外，宽大的庭院上放着一轮废旧的大炮。那是他年少第一次出海抵御外敌时使用的大炮，当时他技术生疏，心中又恐惧，所以第一枚炮没有成功点燃，这样的一个失误，让他失去了一艘战船和战船上的五十个士兵。
从那以后，他告诉自己，他欠将士一条命，无论何时，一定尽可能地护将士以安全。所以，每次战争他都冲在最前线，与将士共存亡，慢慢地，他成了大齐四大名将之一，那枚大炮成了家中的摆设。
时光荏苒，他已老，大齐已老。他深知，此战若是打，定会如鲁术先生所言，大齐早已败于天命、败于人心。
“既已至末路，就该突破求新才是，人无一成不变，朝代也是。贺将军，大齐四大名将只余你一人了，你的选择就是百姓的选择，大家都看着你呢。”那晚，破旧低矮的屋檐下，鲁术先生轻声说着这句话，隔壁房间里传来顾媚娘悲痛的哭声，如同此时城外的风声、呼吸声……
贺大将军穿着铠甲，慢慢往门外走，经过废旧大炮的时候，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没有灰尘，它被养护的很好，但终究掩盖不了它已经无用的现实。
“爹？！”贺思凝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叫道。
“走，我们去战场！”贺大将军拿上长枪，身姿瞬间变得挺拔，头盔下的白发被掩盖，他还是当年那个俊美非凡、雄姿英发的少年郎！
……
两个绝世俊人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所有人都惊住了，即便他们中一个已经苍老，一个带着白色面罩，但是，只是看身形、看气质，大家都知道，这是大齐最俊朗、最美丽的贺家，出来了！
连慧宇的呼吸忽的变得沉重，今天，他聚兵在此，是在逼贺大将军做选择。他本不想这样做，但是，鲁术先生的出现就是他一直在等的契机，如果错过，他便再也没有机会拿下钦州。所以，即便知道此刻他让贺大将军为难了，但他还是要这么做。
他看着贺大将军，眼中期盼的是两军和解，贺大将军带着众将士归顺陆翔寨。可是，贺大将军举起了手中的长枪，面对众人高喊：“大齐老矣！我亦老矣！老臣配老朝，是天理！老朽愿肝脑涂地，誓死守卫大齐！”
“连三公子，咳咳……”贺大将军大声的咳嗽起来，“契机终究是你的，不是我的。”
连慧宇微微蹙眉，不明白贺大将军这句话的含义，只看着贺大将军骑着白马、拿着长枪，第一个向他冲来！他的身后立即跟上贺思凝和数十万大军！
贺大将军还是选了大齐！陆翔寨不得不死战！连慧宇举起手中的长剑，大喝一声：“杀！！”
将士们各个抱着拼死一战的决心向前冲，可是忽然，贺大将军手中的长枪跌落在地，他的身体微微摇晃，然后跟着跌落在地！
贺大将军在行进的过程中忽然暴毙！贺思凝慌了、大齐将士慌了！！连慧宇没有停留，趁机拿下钦州，再次实现了以少胜多的奇迹！
贺思凝及大部分齐军沦为阶下囚，南境王齐轩铭带着小部分齐军逃回慕京。这一战，实际伤亡并不多，许是陆翔寨的将士手下留情，又或者是大齐的将士软弱无能、早早地弃甲投降。总之，这一战，陆翔寨赢得的彻底！
但这份胜利，是以贺大将军的死为代价，以大齐四大名将的陨落为代价，堪称巨大。
这次，大齐似乎真的怕了连慧宇，再次派人来议和，而这次派出的人，是被废了又任、任了又废、废了再任的御史中丞刘楚顷。
连慧宇本无心议和，但他对刘楚顷实在感兴趣，倒是愿意见他一见。
刘楚顷快要来的那几天，陆翔寨忙得不行，整个钦州城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大家纷纷贴上了喜庆的对联、窗花……就像是要把在战争中忘掉的春节补上。
顾媚娘换上了一身新衣服，比她以前那一些衣服更加粉嫩、漂亮，士兵们都得了赏银，算是压岁钱，虽然不多，但都很开心。这是这么多年来，陆翔寨过得最好的一个冬末春初，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一个敌人。
许是连慧宇对于刘楚顷的期待太多浓厚，全寨上下也都跟着无比期待刘楚顷。他来的那一天，连慧宇携杨勋、霍春奇等将领一里外相迎，其他士兵、百姓纷纷在城中夹道欢迎。知道的，是迎一个敌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迎一个外国使者。
刘楚顷仅带了两个侍从，坐着一辆朴素的马车，看到这阵仗的时候，两个侍从都惊了，刘楚顷从车帘往外看，也惊了。
他下马车的时候，连慧宇并未开口说话，反而是他旁边的一位气质清冷的俊秀男子十分温和地开口：“师哥，等你许久，总算再次见到你了。”
刘楚顷微怔，问道：“你是？”
男子微笑道：“我是您的师弟，洛銘芗！”
洛銘芗？刘楚顷想了想，恍然记起，有一次他去看望师父，在江边遇见一个好看的少年郎，声音稚嫩清脆的叫他，“师哥，师哥，我是你的小师弟，我叫洛銘芗，师哥……你长得真好看……嘻嘻……”
江边的柳条拂过他们的脸，那时的他们曾一同开心地笑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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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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