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昨天已经知道了叶鸣川回来的消息，不长不短一个月，也说不上什么久别重逢，不过大家心里还是比较高兴的。叶鸣川待人随和，心思细，和所有人相处都不错。虽然他不能参与到他们的工作中，但他有一种很奇妙的可以调节氛围的能力。
回来后叶鸣川吃完早餐直接在房间里昏睡一整天，甚至没有人和他打过照面，直到第二天才缓过劲儿来，早晨六点准时跟着其他人一起醒来。
方颂屿的敲门声也准时响起。
刚换好衣服头发满头乱翘的叶鸣川打开门，自然地侧身把他让进房间里。上次叶鸣川本来也没住多久，布置基本没变，简单的桌椅和一张床，以及一个小衣柜，还是和其他两间房间一样的配置。
“我待会儿录个指纹吧，你不用跟着我们早起的。”方颂屿觉得有些抱歉，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
叶鸣川也端着牙刷和杯子挨到方颂屿身边：“睡太多也不好，生物钟都要乱了。”
方颂屿听了只觉得好笑：“你还有生物钟呢？之前你在这里的时候，哪天作息和三餐规律过？”
“都是世联科院加班加出来的。我还吃着饭睡着过。”
方颂屿笑着摇摇头。镜子里，一人穿着整齐制服，衣领挺括，一尘不染，头发也认真打理好；另一个仍然是一贯的简约休闲风，不过入秋加了件牛油果绿针织背心，显得比之前活泼了些。两人随着洗漱的动作，不时衣袖碰在一起，画面有种不搭调的有趣。
洗漱完后，是一个月没有进行的疏导时间。叶鸣川把桌边的行李箱挪到墙角，方颂屿顺势在椅子上坐下。
手掌贴上颈侧，熟悉的温暖流淌进脑海，频率相同的精神波段在意识海里轻缓地共鸣着，方颂屿觉得全身都放松下来。
过了会儿，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抬头疑惑地看了看叶鸣川，对方以眼神示意他继续看。画面是直接反映在意识海里的，覆盖了眼前的视觉。
午后安静的小巷里，一双皮靴踩踏过墙根的青苔，堵在视野前方，一转身，身后也同样被封锁了去路。
他反应过来，这是叶鸣川对他屏蔽掉的那段记忆。
身后的人首先发动攻击，那是一名向导和两名哨兵，向导往后撤步藏在哨兵身后，两个哨兵各自携着一把热能刀，一左一右向着叶鸣川逼上来，叶鸣川矮身避开攻势，但因为向导的援助，那两人速度和反应都很快，一扭身又再次攻来。叶鸣川跃步蹬上墙壁，堪堪躲过这两击的同时，两名哨兵突然一齐倒地，那名向导也猛地向后倒了几步，吐出一口血。
画面中看不出具体情况，但方颂屿凭着模拟对战的经验看出来了，是叶鸣川的精神力强硬地切断了那个向导和两个哨兵的连接，破开了精神图景的屏障，在对方脑中狠力一击。两个哨兵可能当场就脑死亡了，而向导则被反震至伤。
这还是方颂屿第一次看到叶鸣川正面对敌。正当他想要打趣叶鸣川下手也挺黑，忽然画面一晃，他看到一直被忽略的另一边，那人猫在角落里打了发暗枪，应该就是叶鸣川手臂受伤的由来。
“后来呢？”
画面戛然而止，方颂屿问道。
“后来他就跑了。他是个普通人，也因为这个，我掉以轻心，光荣负伤。”
方颂屿叹了口气：“昨天你一直睡着，我也忙着工作，都没能看一下你的伤。”
说完，方颂屿不由分说拉过叶鸣川的左臂，卷起袖子一看，上臂缠着一圈透气药绷带，隐约有一点点血色透出来。方颂屿小心翼翼揭开绷带，看了看伤口，不是什么大问题，周围皮肤有灼伤，是子弹擦过留下的伤痕。
叶鸣川任由方颂屿拉着他的手臂检查，又想起之前自己给浑身是伤的方颂屿上药的时候。明明才过了不久，却觉得已经是很遥远的一件事。
检查完，确认确实没什么要紧，方颂屿放下叶鸣川的手臂：“这伙人的身份，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说不好。两个哨兵只拿着热能刀，没有其他更有杀伤力的武器，可能只是境内接受了委托的散户觉醒者。”
“那个普通人能拥有枪支，可能有点来头。”
“无所谓了，”叶鸣川语气很轻松，“这两年来我都习惯了。等我去见了我堂哥，很多事情得到答案，也就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一直在这里，你们很可能也不会安宁。”
“这里是国家设立的军事设施，外头还有哪里能比这里更安全？够胆子来前哨塔找事的人我是还没见过，你别想那么多，棋哥那里我会和你一起去。”
说完，方颂屿径直出门去，没忘招呼他一起下楼吃早餐。
叶鸣川看着关上的门，愣神半天，终于缓缓咂摸过味儿来——
他这是在留我？
-
午后，没有人去午休，大家一起站在警戒门外，等一个女生。
那位南荼的朋友的大学同学，答应他们今天会过来一趟。
女生远远地见到熟悉的八三塔大门外，那一溜穿着前哨塔制服的觉醒者，恍惚又想起了自己给姐姐探班时的情景，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
大厅里，南荼给女生倒了杯水，然后坐在她身边，大家也各自坐下，开始询问这座前哨塔上一批守护者的事。
女生自我介绍了一下，说自己叫裴玟，是个普通人，姐姐裴青从小就和她关系好，A级哨兵，是全家唯一一个觉醒者。
裴青进了国家第一安全学院后，裴玟也时常会去探望她，给她带些家里的东西，这个习惯延续到现在。
裴青在校成绩不错，又是高级别觉醒者，毕业后原本是进了第二区分区基地的预备队，在那里遇到了自己契合的向导任小北。两年后，八三塔的两名队长退役，她们两个就作为新队长被调过来。
“前哨塔可以申请家属探班，所以我经常来这里。直到半年前，姐姐让我好好准备毕业论文，不用老来看她，我也确实因为临近毕业很忙，就没再来过。谁知道后来，家里就收到他们整队人失踪的消息。”
方颂屿回想了一下任务记录的时间和他们来接班的时间：“大概四个多月前？”
“对。那时候我们家，连上其他几人家里，都找上中心基地了，也没个确切的交代，只告诉我们是任务期间失踪的，他们也还在找，没找到，找到的话一定会告诉我们。不管我们信不信，话说到这里，我们也没办法再多要求什么。”
方颂屿点点头：“他们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裴玟双手抱着热气渐散的水杯，低着头小声问：“你们为什么……也会想要调查这件事？他们当中有你们认识的人吗？”
“没有，”方颂屿想了想，说，“我看到了他们留下的任务记录。我也是队长，我想保护我的队友们平安无事，所以我想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还有一点他没说出来，大概是因为共同守护着同一道防线，这座八三塔冥冥之中把他们联系在了一起，方颂屿总觉得，他不想坐视不理，记录本上那些书面的语言里藏不住的笑闹互损，把那关系密切的六个人描绘在他眼前，那样鲜活生动，隐约触动到了心里某个地方。
裴玟微微弯起嘴角：“你和姐姐一样，心里总装着别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感谢你们能调查这件事。方便的话，我能问问任务记录里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大家现在都知道了坐标点的事情，但又不能对一个普通人说起。真相尚未明朗，很容易形成一个会造成误会的阴谋论。何况上面是确实派人前往坐标点及其周边搜寻过，也确实没有找到什么。
最后方颂屿回答：“有过一些推测，但都没有验证。我们找你，也是希望能多了解一些情况。”
裴玟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可惜，多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我们的父亲是海上钻井平台的工程师，二十年前坦特向人类发起攻击，毁坏过很多钻井平台，他也葬身大海，那会儿姐姐五岁，我才三岁。因为这件事，姐姐从来不跟家里说工作上的事，怕妈妈担心。”
宋亦辛轻声说：“没关系，你说什么都好，不管有没有可用的线索，你和我们说完，心情也会好一些的。”
裴玟笑了：“你好像飞飞哥哥。他也总是会照顾安慰别人，特别好。”
“飞飞哥哥？”
“是他们队里中级觉醒者中的其中一个向导。姐姐她们是空降来的新队长，一开始的磨合期，其他人大概是情感上还没有完全接受吧，不太服，最后是小北姐姐把他们都收拾下来了。最先‘倒戈‘的那个人就是飞飞哥哥，那时候还被其他人数落，说他和他的萨摩耶精神体一样，不聪明。”
像是回想起了有趣的事，裴玟脸上神色变得轻快，那些熟悉的人、快乐的时光，在这时又重回眼前。
而在她之后的叙述里，方颂屿的脑海里一一把那些笔迹名字和他们本人对上了号。那位字迹端正的就是哨兵队长裴青，向导队长任小北则是那位总爱斜着写字的，还有其他人，一个善解人意的向导，一个固执的哨兵，剩下两个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他们此刻会在哪里呢。如果还能见到他们，也许，大家也会成为朋友的。
-
送走了裴玟，其余人也各自回到工作中。不能说完全没有收获，但线索没续上，方向依旧不明朗，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裴青对他们有去无回的事情的确早有预料。
方颂屿不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在之前的任务中发现了什么，也不确定他们有没有把情况上报给分区基地。
他们没有遇到那种可怕的堆叠浪，那种级别的浪头都不用前哨塔，普通监测站就能观测到。那如果任务注定凶险，为什么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的依然只有他们六个人？
疑问只增不减，方颂屿觉得脑瓜仁疼，焦躁的情绪从精神连接上传递给叶鸣川，温和的精神力随即包裹住方颂屿的精神流，慢慢梳理起来。
“别着急，慢慢想，”叶鸣川缓声说，“最后那些执行任务的时间，有没有什么规律？”
规律……方颂屿已经快把任务记录的那些基本内容背下来了，他认真回想着，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律，前往那个坐标点潜航的时间之间会间隔一个月，也会间隔三个多月。
但是好像有什么东西没联系起来……
出海记录，数据记录，执行记录，异常参数……
叶鸣川没说话，在一旁耐心地陪着他，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精神力，支撑着方颂屿进行数量庞大的碎片回忆。
海浪的异常参数和执行潜航任务的时间。
方颂屿终于想明白了，把堆叠浪异常密集发生的时间和执行潜航任务的时间联系起来就会发现，他们都是在堆叠浪发生的后一天去执行任务的。
也就是说，异常的堆叠浪现象很可能就是他们要去探查的目标。
但方颂屿还是没想明白，分区基地甚至中心基地都派人前往搜寻打捞，结果一无所获，这又是为什么？据南荼所说，堆叠浪在海面上的力量能够拍断十万吨的货轮，而前哨塔的巡逻船不具备深潜能力，他们执行潜航任务至少是驾驶“断水”号深海巡逻艇。
方颂屿很熟悉，“断水”是他在十二区半年里的老伙计了，因为需要防备坦特，也需要应对深海压力，所以船身十分坚固，哪怕真的被浪头打碎了，应该也不至于附近一块碎片都找不到。
并且堆叠浪最常见的成因，就是风吹和潮汐影响，海浪的力量起于海面，也融于海面，如果当时他们已经下潜过了暮光区，那基本不会有什么影响。
一个荒唐的想法在脑中闪过：他们还在第八区管理的海域内吗？
没修，我决定先写再说，不然搞不好哪天就弃了（）以及“疯狗浪”比较正式的命名是“得罗普那波浪”，但为了方便记忆和理解，就叫它堆叠浪吧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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