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善料理好尸首后,她重新在青松、青柳的护送下平安归府。
之后诸事皆顺,并没有再节外生枝。
归来时天还未微亮,她简单收拾了自己后倒头就睡。
感觉自己只略微合了合眼便又被唤起了,简单洗漱完后,她难得有闲情逸致地观察起了自己的小院。
此刻观砚和弄笔正在书房替她收拾昨夜写好的作业。
雀喜和燕喜在摆弄早膳,碧水也早早地起了,乖乖巧巧地守在门帘处。
几个杂役勤勤恳恳地院子里打扫除尘,顺带给院内的花花草草浇水。
青松和青柳并未在院下守着,他们本就是放在院外跑腿的,昨天跟着她折腾了一宿,她特意放了他们三天的假,允他们归家休息。
她在庭院内散步,如今时辰尚早,空气中有还未消散的雨露湿气。
她浅浅呼吸一口,只感觉肺腑之间也沁润进一股潮湿感。
但这种感觉并不讨厌,反而让人仿佛有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是的,直到此刻,她才感觉自己真正的重活了一次。
现在,她凭借着前世的经验,提前了结了斐子珐这个前世把她困死在长安城里的宿敌之一。
但就满足如此就好了吗?
并不。
沉下心来思考,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不能再继续待在长安了。
一方面是她的身体状态,众人皆以为她是男生女相。但实际如何,她自己清楚,现在还没被发现不过是因为她之前年岁不长的缘故。
但现今她都一十二岁了,她记得前世自己十三岁来葵水,而后声音越来越柔,面相也越发娇艳。
即使她通过妆容扮相稍微更改了一些,但身材发育骗不了人,如果再继续发展下去,暴露的风险很高。
而且就算瞒得了,难道她要一辈子男扮女装不成?
最迟一两年,她的好爹爹就要给她议亲了,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暴露是早晚的事。
另一方面则是如此的朝廷局势波谲云诡。
现在才泰康二年,对内陈丞相和王太后还需要共同稳定朝中局势,对外又有豫州大水的事挡着。
两派党争还未显露,可一旦到了泰康四年后,随着太后一党在朝中势力的起势,两党之间必然会有大动作。
到时候各方势力互相较量站台,再有凉王和豫王的人手暗中浑水摸鱼,朝中局势只会一日差过一日。
待在这里,她只会被家族和党派之争拖累下水,根本没办法发展出自己的势力。
走,是必然的。况且如果不走的话,她又如何相隔数千里去琅邪郡把许青元给扒拉到自己的麾下呢?
可要走,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自己身为斐家宗子,若无大事发生,轻易不可离开长安,所以,她得想想办法给自己找个能光明正大离开长安的理由。
如此思索着,她眸光微动,看向被高墙黑瓦遮掩地严实的内院。
好像,还真有一个现成的理由。
-
李氏因为痛风之疾卧床称病,已多日未出院门。
她本不是个体弱多病的,但早年生育不顺让她不幸伤了身骨。
再加上做了当家宗妇,长年累月案牍劳神下,渐渐就有了偏头疼的毛病。
中秋那日收到母家传来的书信,得知母亲病重后,她担心不已,忧思过重夜不能寐,没几日便也跟着病倒了。
斐子绮上完课去内院请安,屋子里有浓浓的药物,她扫了一眼堂屋,李氏只穿了件中衣半坐在床上,手里端着一碗熬煮的漆黑的药。
她来的不巧,正撞上她吃药的时候。
“母亲。”
屋里没外人,斐子绮只简单行了个家礼就起来了,看到李氏及她手里的药,眼眶一下就泛红了。
前世因为种种原因,她和李氏关系算不上很好。
本是女娇娥,偏偏扮就男儿身,年少无知时,她是怨怼过的,和母亲的关系算不上亲近。
后来东窗事发,吃过了女子身份的苦,又被斐文柏父子二人磋磨,才渐渐地领悟到母子对她的好,可那时候李氏已经‘病故’了。
平日里对自己总是冷淡疏离的孩子最近突然换了态度,对自己亲厚起来。
李氏一开始不习惯,但很快就接受良好。
那个母亲不渴望得到自己孩子的亲近呢?
她皱着眉头先是把药用了,又漱了漱口,才苦着脸不乐意地开口,“就是些平安药方,吃了也不得用,倒是苦劲大,平白无故地折磨人。”
要是平日,她矜持着当家主母的皮面,是说不出这种带着些许娇气意味的话头来的,但大概是最近斐子绮愿意和她亲近了,再加上身体不适,一下子便有些得意忘形。
“良药苦口,这药方可不是家里府医开的,是绮小主前日下学后特意去请了太医院的太医开的方子。”
站在一旁伺候的徐嬷嬷接过李氏手里的药碗,耐着心来规劝她。
她跟着这位主伺候了这么多年,知道她家主子这是嫌弃药苦,在撒娇抱怨呢,赶紧说明了药方的来源,就怕她口不择言伤了斐子绮的心。
若是前世的自己,或许真的会被李氏这番话给弄气了去。但经历一世再回首,她却品出了李氏小声抱怨下隐藏的几分亲近之意。
“徐嬷嬷说的是,良药苦口利于病。母亲若嫌药苦,不若吃个糖换换味道。”
李氏噗呲笑了,很新鲜于斐子绮这般对她的态度,“我又不是孩子了,哪里还需要糖。”
话是这样说的,看斐子绮真的捏糖给她,倒也不抗拒。
斐子绮很少对李氏作出这般亲近的动作,她捏了一颗方糖递进李氏嘴里,等她张口含了才仔细打量她。
如今的李氏年芳三十有五,认真算来,岁数并没比她大多少。
此刻素颜净面地朝她浅笑,眼尾处已悄然生长出一些细碎的纹理,青丝鬓发间也能找出不少白发,这都是思虑过重的表现。
明明是武将家出生的孩子,舞刀弄棍肆意生长到豆蔻之年,却被一纸薄薄的婚书束缚在院墙之内,从此青葱韶华都成云烟,成了众人口中夸耀的良妇。
现下的小女儿姿态,斐子绮还是第一次见,心里泛酸,眼眶又有了热意,对着李氏的态度更是软了几分。
“吃颗糖罢了,和年岁有何关系。母亲若是吃几颗糖就能松快点,孩儿便是日日出府采买了糖回来又如何?”
李氏被哄得眉开眼笑,伸手抚了抚斐子绮的脸颊,“绮儿长大了,都知道心疼娘了。”
徐嬷嬷在一旁看的直抹泪,可不是么,前几日绮主子突然间就发落了不少人...还都是夫人亲手赐下的,虽然明面上都是有理有据的,但终究是打了夫人的脸。
夫人虽然面上不说,心里还是难免伤心。现下看来绮主子非但没和主子离心,反倒是关系更好更心疼人了呢。
斐子绮望着李氏鬓发里藏着的白发,颤抖了下睫毛,“之前年少不知事,不懂母亲良苦用心,还处处怨怼于母亲,是绮儿不是。”
说着温声解释起自己最近做的事。
其中包括了自己为何发落了院里的人,以及自己‘无意中’发现了斐文柏外室及外室子的事。
“......孩儿派遣青松二人调查了数日才查到那外室落脚的住所。”
徐嬷嬷听的帕子都搅紧了,特别是听说那外室还生养了个六岁的男孩后,更是又怕又气。
“姑爷这事做的实在是不磊落,当初到府里求娶小姐的时候,可是答应的好好的,哪怕无子,也绝不纳妾。现下竟然作出...作出如此下作之事!”
李氏却没有徐嬷嬷反应那么大,只是也冷下脸来,“那对母子呢?”
“孩儿...料理掉了。”
说话间,斐子绮有些紧张的捏住衣角,语调有些轻飘,害怕把李氏吓到。
也担心李氏害怕,觉得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年纪轻轻就能为了一己之利杀人。
“料理...你把她们....”
李氏提眸望她,确实没料到斐子绮竟然会直接把人杀了。
她以为,她顶多就是发现了事情,找到了人,不知道如何处理,才找上自己这个母亲。
她倒是不觉得她手段狠辣,只是意外她能有如此果决行事,这般胆大,倒是不担心她未来被人欺负了去。
她仔细得打量斐子绮,眼里情绪明灭,看得斐子绮抿紧了唇,不确定李氏会如何看待自己。
“你这样做...也算不得错。”
李氏忽地笑了笑,点点头,似乎接受了斐子绮的做法,反倒安慰起她来,“其实,真算起来,他害了我两个孩子,现下也算一报还一报。”
斐子绮惊讶抬头,没想到李氏会如此说话。
李氏淡淡地了看了徐嬷嬷一眼,徐嬷嬷弯腰退下,到门口处守着,谨防有人偷听。
李氏轻拉了拉斐子绮,把女儿搂在怀里,似是回忆般地解释起来。
她和斐文柏一开始虽然是为利相合,但也曾浓情蜜意,举案齐眉过一段日子。
斐文柏生的好看,仪表堂堂,又是斐家主脉嫡子,年纪轻轻就官至大行治礼丞,和李家在朝中一文一武,互相扶持,是很好的联姻对象。
而斐家也很需要李家这门手握兵权的岳家。
只不过后来李氏和斐文柏相处日久,便越加发觉这人并非表面那般风光雾月,恰恰相反,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下流小人。
婚前,李氏曾告诉他,生子对女子身体损害太过,无论男女,她只愿意生一胎。
那时斐文柏一心求娶,万般条件都答应下来。
婚后次年,李氏生下一女,仅匆匆看顾了一眼,孩子便被奶妈抱走送去了老太太房里。
可还未出三日就有人来报,说孩子夭了。
那时斐文柏两眼通红地跪在床头告诉她:“孩子一出生就体弱,找府医好生照料了三日,也没救得回来。”
李氏那时候年轻好骗,虽然心有疑惑,但到底没怀疑过枕边人。
将养了一年身子后,又怀上,这次她延请了长安内有名的医科圣手,细心照料了十月,又娩下一女。
这次她把孩子看护的好好的,眼也不错的养到了周岁。
结果一场春寒,竟又夺了她一个孩子。
直到第二个孩子也出了意外,她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开始动用手里的人手调查,只可惜终究不是自己府里,斐文柏尾巴扫的干净,她只查出了孩子的死确实是人为,只不过是有了怀疑的人,但却没什么确凿的证据是何人动手。
一开始,她也仅仅是怀疑老太太。
她接连生下二女又都没养活,斐文柏虽然嘴上不说,但对她的态度明显冷落,后院里也传出了些许不好听的声音。
李氏没查到什么确切的证据,就只能够更加严格的看管住自己院内的人手,确保自己院里的人都是干净的。
和斐文柏的夫妻关系也冷淡了,之后又隔了两年,李氏再孕,她被冷了心,又怀疑斐文柏,再怀斐子绮后,心里就决定,这胎生了以后,无论男女皆称作男孩养。
这次她直接出了府,回娘家养胎直到生产。之后又隔三年,才带着斐子绮回了府。
中间斐文柏也来看望过,不过李氏聪慧,给掩盖过去了,之后回府后斐子绮一路健康长大,倒也没有不好的。
李氏说完往事,两眼早已哭的发红,“是我没用,护不住自己的孩子,甚至...就连你,也得作男子养,才将养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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