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栗色短卷发精致服帖,木佐绿祖母绿耳饰华光四溢,既彰显品味,又展示出财力,整个人看起来精致优雅,明艳动人。
大厨已经进了厨房开始忙活,用的是方随买来的食材。
陈恪暄明显对方随让外人进入他家很是不满,依旧站在门口的位置不肯往里进,抿着嘴唇看着方随,是抵触也是示威。
但显然,一个被医生诊断为不具备行为自主能力的人并没有这个家庭的决策权。
方随并没有向之前一样哄他,走到自动取水机处倒了杯热水放到秋媛的面前,然后看他一眼,用平淡的语气说:“不愿意进来就在那站会儿吧。”
陈恪暄明显被这句话震惊到,甚至反应了会儿才露出气恼的表情。而秋媛听了这话倒似乎没有什么意外,嘴角扬起轻蔑的笑:“之前可没看出你是这种会审时度势的人。”
方随给自己也倒了杯水,靠在沙发的另一旁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底,“这点希望您能向我学习。”
秋媛瞬间被激怒,但很快恢复端庄的表情,“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方随将水杯放到茶几上,看向陈恪暄,“去楼上洗个手,然后换上睡衣,穿衣柜里那套叠好的棉绒的,等会儿吃中饭我喊你。”
用的是祈使句。
秋媛压低声音,语气冰冷:“你是真的觉得你现在可以操控他了?从他一无所知的时候开始渗透?小心适得其反。等有一天他完全恢复,你觉得他会如何看待你现在的行为?我一直以为你只有一个优点,会伏小做低,现在看来,你恐怕对现状很满意,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方随微微颔首,同样轻声回复:“这个还要向您学习。”
语焉不详的一句话犹如一个引子,瞬间将秋媛压着的情绪点燃,扬起手中的水杯泼了方随一脸。
方随闭着眼睛,从口袋中掏出纸巾,但局面并没有处于僵持状态,原本站在门口位置的陈恪暄冲了过来,夺过秋媛手中的水杯丢到了地毯上,饶是如此,这个美观但脆弱的杯子还是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秋媛屏住呼吸,仰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而陈恪暄用陌生且冷感的眼神看着她,“出去。”
方随站起来拽住陈恪暄的帽子往自己这边扯,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先上楼,听话。”
陈恪暄回头瞪着他,似乎觉得在这种本该一致对外的时刻遭到了背叛,然而方随又重复拍了他几下,松软的羽绒服发出噗噗的声音,有种过于朴实的滑稽感。动作不够亲昵,但却带有足够的安全感,陈恪暄撇开脸,一言不发地噔噔噔跑楼上去了。
秋媛看着儿子离去的方向沉默了好一会儿,同样瞪了方随一眼。
方随不合时宜地想,陈恪暄还是有像他妈妈的地方的,比如这双眼睛。只是秋媛在眼尾处细细描绘出上挑的粗眼线,将眼型变得更为圆润,看起来娇媚灵动,完全不像是已经四十多岁的Omega女性。
厨房里大厨在热火朝天地做着饭,家政机器人在一旁监督提醒,时不时发出:“监测到油温过高,不利于健康饮食,请降低温度”,“请将厨余垃圾及时置入垃圾桶内,防止细菌滋生。”等体贴聒噪的电子提示音。
方随坐到沙发上,继续将脸擦拭干净,“过几天陈恪暄会去军部接受审查,相关流程我想你们应该都了解得很详细了,目前这个事件具体细节尚未被披露,也不能确定陈恪暄在这个事件中处于什么主体地位。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如果他受到审判裁决的话,你作为他的直系亲属,也会受到相应制裁。”
手中纸团丢进垃圾桶中,方随略带调侃地说:“联邦法的规定,这点您应该也清楚。且这种级别的案件处理是不可能像我当初一样可以被轻松保释的”
秋媛双手抱臂,眼神变得警惕,“他不可能有问题。”
方随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作为他最亲近的家属,理应在他未恢复前鼎力相助。”
“没必要这么早减持手中的股份,也没有条件进行减资程序,海外的资产也没到分割的时候,还是说,您觉得你能与虎谋皮,从中获益?”
秋媛冷冷地看着他。一直以来,这个男人在她看来沉默寡言,面容冷淡,为人处世也未见其高明之处,和众多联姻候选对象相比,简直毫无可取之处——甚至是个普通至极的Beta!
然而此时,他的目光沉静,说话也是平铺直叙,竟然她觉得感觉到森然的寒意。
她缓缓地移开目光,松开不自觉捏紧的挎包手柄,“那你说该怎么做?”
方随语气淡然:“我不懂这些,应该还没您懂。”
秋媛深深吸了口气,“总不至于说,今天你说这么多都是胡诌的。”
“让纪助理回去继续之前的工作吧。”
秋媛已经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神采奕奕充满斗志,当她松懈下来,又似乎能看出年龄的增长带给她的衰老和颓态。
她虚虚地盯着茶几上的玻璃杯,过了很久才开口问:“他会有事吗?”
方随终于品味到自己对她抵触的原因,这是她第一次对陈恪暄的状况进行主动询问,没有浮夸的矫饰,但并不能确定其中是否掺杂虚伪与勉强。她似乎丝毫不爱自己的儿子,也注定得不到他对他的孺慕与尊重。
方随没有回答她,随后客厅陷入沉默,只能听见远处从厨房传来的笃笃声,原本是属于家庭的温馨声音听起来干脆又冷硬。
大厨的做菜效率很高,饭菜很快被端上餐桌,方随没有挽留,秋媛也没有留下的意思,连个招呼都没打便起身带着豪华烹饪团离开。
方随用指节磕了磕脑袋,自己静了几分钟,掏出手机准备叫陈恪暄下来吃饭,结果铃声响在了楼梯拐角。
方随走过去,陈恪暄刚把电话挂断,手里还在拿着手机,样子有些被发现做坏事时的局促。
方随喊他:“过来吃饭吧。”
陈恪暄站着没动,方随自己坐到了餐桌前,拿起筷子吃了口菜又看了陈恪暄一眼,陈恪暄这才从楼梯上下来,坐到他的对面。
桌上的菜少而精,味道很不错,营养搭配均衡,很适合作为恢复期病人的餐饭。
正当方随在想要不要找秋媛要大厨联系方式的时候,陈恪暄突然放下碗筷说:“你们提到我了。”
方随顿了顿,问:“你知道她是谁吗?”
陈恪暄神色自若道:“不知道,我应该认识她吗?”
这个问题方随预想过很久,因此回答得很轻松,“你遭遇了一场意外,失忆了,不过是暂时性的,慢慢就会恢复。”
他看着陈恪暄接着说:“刚刚那个人是你的妈妈,以后不能对她这么凶。”
陈恪暄突然陷入了沉默,方随在想,也许在他目前接近空白的社会观念里,妈妈是一个很亲近的词汇,而如今的场景明显不是如此。
“可是她对你很不好。”陈恪暄一边说,一边用筷子轻轻地捣着米饭,“她真的是我妈妈吗?那为什么照顾我的不是她,是你。”
方随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他没有意识到这也是个处理方法,事实上,想要照顾陈恪暄的人有很多,把他交给他的妈妈,在道德伦理上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过错。
然而方随做不出这种事,他和陈恪暄没有深厚的感情,唯一有的,可能就是单方面的感激之情,尽管看起来没用又浅薄,但在陈恪暄面临背叛甚至可能接受裁决的时刻,他最起码能保证尽力不让他受到伤害,直到他真正恢复的时候。
他轻轻地开口:“你想让她照顾你吗?她有些忙,我是……你的哥哥,所以我也可以照顾你。”
他并没有坦白他和陈恪暄目前的关系,因为牵扯过多,很难解释清楚,并且在他心目中,陈恪暄如今和一个处于叛逆期的初中生差不多,如果真的说是婚姻关系,未免会产生怪异的感觉。
陈恪暄问:“和方阳一样吗?”
方随点头。
陈恪暄说:“才不一样。”
他的语气很轻,但又带着十足的笃定,甚至有些方随一时无法剥离分析出的情感。
没等方随想好该如何解释,陈恪暄又问:“那我为什么不姓方?”
方随愣住。
陈恪暄的语气变得有些咄咄逼人:“你在骗我,你对我根本不好,如果方阳要把我从你家赶出去,你也会同意。”
方随哭笑不得,有些应付不来,“可是这里是你家啊。”
陈恪暄很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所以你今天才会把方阳赶走,不然你会把我赶走。”
方随沉默,陈恪暄的眼神从头至尾都保持着坚定和质疑,没有一丝松动,“你说这里是我家,那你为什么待在这里,是因为有利可图吗?我很有钱?或者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保险柜里有珠宝?或者想知道银行里的账户密码?”
方随被这一大段话震住,也对陈恪暄的状态有的新的认知,失忆后的他并不是常人臆想中的痴傻,言语有时直白到有些幼稚,但防备心理很重,或者说,对社会关系认知不是这么美好。
方随缓缓开口:“你想起了方阳是不是,我不确定你想起了多少,我们很久很久之前是邻居,我们现在住一起是因为你失忆了,很多事情你都不记得,我觉得我需要照顾你。”
“因为……你以前帮过我。”方随说得很缓慢,“你确实很有钱,但是我不需要,我有工作,可以给自己买衣服,买食物,我不会要你的东西,等你恢复了,就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陈恪暄似乎在思考方随的这段话,任何一句挑出来都是需要解释很久的一大段故事,但是他并没有深究,只是问:“我什么时候能恢复?”
方随斟酌道:“你只要每天按时睡觉,按时起床,按时吃饭,锻炼身体,很快就会好。等你好了,我就会离开你家。”
陈恪暄听了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直勾勾地看着方随,尽管失去记忆,没有当初那么有压迫感,但方随依旧不习惯和他长时间对视,索性避开了他的视线。
紧接着方随听见他用很生硬的语气说:“我不想看见你,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方随摸不透他的心思,看他似乎不像在发火,便说:“我饭还没吃完呢。”
陈恪暄被这么一怼便不吭声了,方随以为他消停了,结果抬头一看,面前的人眼眶变得红红的,透露出一种软化过后的愤怒,更像是埋怨和委屈。
身上的羽绒服被扯开,歪歪扭扭地敞开着,和室内的温度非常不搭,看起来有些不合时宜,还没等方随让他先把外套脱下来,陈恪暄一字一句地说:“现在就走。”
方随收拾好桌上的饭菜和碗筷起身离开,从厨房出来后目不斜视地绕开餐桌位置。
他准备往花房走,但在陈恪暄眼中却并非如此。
“我还没好呢。”身后传来了陈恪暄带着鼻音的声音。
方随回头,陈恪暄胸口上下起伏,像是有些喘不过气,方随立刻走了过去,但他不是很会安慰人,只是干巴巴地说:“别哭了。”
陈恪暄瞪着眼睛重复:“我还没好呢!”
大大的泪珠从眼眶滚落把灰色的卫衣打出深色的痕迹,吧嗒吧嗒的,一颗又一颗,但表情依旧是倔强的。
方随伸手轻轻地揩去他脸上的泪水,陈恪暄鼻子轻轻抽了一下,瞥开脸轻声说:“还没好呢,你不能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交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