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也没想，晨觉言避过腐尸来到绍弦白翌跟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顿，残破的帷幔残角散了灰尘，暗红深污，再是细看，密密麻麻的有些笔迹。
三短两长，忽点忽拐，七扭八歪，再是无语的，还时不时深浅不一的大团污迹一般，如何看都不似文字。
这是何文？
他徒手捏起一沿，抖了一抖，清了半数灰尘。
这帷幔应是三层不同的绸料，单是一角就有了些许重量，那中间一层极薄，黑绸白迹，以毫为记，紧粘的外面两层却是极厚，朱红素纹，各为一寸。而那所谓的字便在中间一层些许透出。
晨觉言干脆把绸料沿隙一撕，彻底漏出了那黑绸。
“绸布为籍，应是一本古传，看字岁月不少。”绍弦白翌接过他手中的残料沉声道，略顿，轻笑：“哥哥别这样看我，我并非纨绔，某些方面偶有深究，无有虚言。”
晨觉言非是不信，只是稍有诧异，轻咳一声转过目光，“上面说了什么？”
“｀积誓秋，’”绍弦白翌顿住。
与晨觉言对视。积誓？距今上百万年前的时历？
似魔境域中有三大时历，最是上古的乃是借秋，其次便是积誓，而后再是途芒，百年之上称一个时历，三者各自依次间隔上上万年，上万年，到如今的万年。而那上上万年统称乙巳霜寒，上万年统称规避尘章，万年便是如今所称的己断亥肆。自远古至今，似魔境域堪称炼狱的九大战役之一的兽潮浪即在借秋，其三君霸上、满江怒、东南风皆在乙巳霜寒，多事之秋最为积誓，没（mo）殷切，上梁据，长愚顾，不与君。近的乃是距今万年的沉归役一战。
而今陡然看到较古时历，二人皆不由得不震，其一原因是九大战役所记略略，几乎无所云，只袭名占传响世间，现下却在小小残庙窥得一隙，也是落得一番小小惊疑。
“｀未时半刻，雴霫，古城冒警，邪祟倾巢，举城’”绍弦白翌继续念道，“哥哥，另一列了，｀白盲圣璧齐现，斩邪除祟，悬壶济世，犹似天’”
绍弦白翌手指不知无意摩挲到什么关卡，二人眼前立时一番天昏地暗，一阵血雾喷涌，尸油恶臭扑面，脚下似是落空骤然下沉。
只同一瞬，晨觉言下意识去拉白翌衣袖，那人先一步将他护在怀中。
一息间耳边滑过一丝温热，转而一片哗响，热闹非凡，马车簌簌，要喝声震天。
“诶！两位公子可要看上一看，上好的短明松，醒神松身，隔音悦耳的妙音。”
二人再一睁眼，面前站着个小商贩翘嘴翘胡，粗布短衣，捻着小小一颗黑东西夸口。余光中乃是小小一间柴房，半屋子的干柴，杂乱不堪，灰尘搭的约莫有一指之厚，唯一算的上干净的怕是脚下堆砌的厚厚的茅草了。
“久闻久香久生情啊！好东西的，二位公子瞧上一瞧？古城自生自长，祚悯君亲赐的名，效果包你满意。”那商贩觑着二人衣着，嬉笑嘿嘿，对着手中不起眼的货一顿猛夸。
“短明松？”绍弦白翌状似无意松开两臂，朝商贩伸手。
也就是无了束缚的同时，晨觉言不受控制的往草上一坐，抬眸才注意到眼前一身湛蓝箭袍的男子，哪有绍弦白翌的影子，不过是一个样貌普通的贵公子罢了，低头一看，也不是自己的衣服，而是一身华丽的靛青玉绸锦缎服，少了外袍也就罢了，怎么还有点凌乱。不过也是想到了借了书中人的身份。
那人也是精明，极有眼力笑眼连连弓腰双手捧上。
实物？
二人皆当乃是书中虚景，自入境便默认此传乃“鬼文野纪”，而鬼文野纪不过是各类孤魂野鬼寻微求末拼凑的微小趣味，据实记录的虚景图文罢了。
当下硬硬实实状似松子的黑物卧在手心，绍弦白翌眼中微沉，暗叹不愧是万鬼搭载的因果，仅此过半霎玩笑道：“莫不是诓我？这等次品也敢充好？”
那商贩闻言瞬间沉脸冷笑一声，道：“公子若是看不上自是有的人买，何必当众谤我？三十三等黑料上佳沉途，五音清悦细响华落，是问何处能有这等次品商卖？
短明松三等品色，乃三十三等黑料，二十四等黄材和一十九等白漠，效用不尽相同，分别为医用，膳用以及伴茶晨煮。皆以百年时龄为最，不能长久，久了生老，亦不能短龄，恐纳气不足，万金毫厘价有所值。二位若是不识货，莫要误了小人财路才好。”
书中关卡做的实在令人叹服，除却人物言行受控，真真如亲身实践一般，好在自身意识不曾受影响，二人又是不着痕迹互换一眼，有身心意识？实景无疑了。
商贩觑了二人一眼，抢步夺了那所谓的短明松，作势就要离开，眼睛不动声色瞥过二人，有意无意叹了一声，可惜道：“穿的恁好，原来却是两个不懂料的土鳖啊！”
闻言，绍弦白翌嗤笑一声，道：“明兄今天若是不帮我买下来，岂不是｀土鳖’二字就要共同担着了，”说完不由得愣了一下，微挑了一下眉。
晨觉言刚想回言，只觉心底升起一片无奈之情，不由启唇好笑道：“这是何话，总归不能强买强卖吧！况且你一富家公子都没钱，我还能身傍千金不成。”言行眼下暂时身不由己，陈述着书里的词，或者准确来说是积誓年间的旧事，单从言语上，都能听出语气里柔情，书中所述的这两位公子看来关系非浅。
眼见激将法无用，商贩真真被气的发笑，不满的小声咕哝着。
由于声音小，又夹杂着诸许污言词汇，晨觉言只能零星捕到“疫乱”“好受”“不识货”等字眼。
“也罢，兄台有多少鄙人姑且都买下，与你书信一封赶往庄府取金银可好？”绍弦白翌手背于身后，眼里却是一片柔情的看向晨觉言，明知两人现下不受自己控制，但还是不由得心头一颤。
“止栖！”
“无妨，左不过是些小玩意儿，打发时间。”说罢，接过商贩早就备好的纸笔，就着掌心，潦草落下一个“商”字。
利益只言商，那人立时笑语嫣嫣，小心夺过纸张往怀里送去，生怕下一刻绍弦白翌反悔，马不停蹄的夺门而出，嘴里边道：“诶！甚好甚好，那就不扰二位雅兴了，小人立去立去。”
“千万两黄金换此等不到百十颗的黑东西，但真值得？钟止栖！你胡乱笑什么？傻！”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堂堂一个君王，躲个商贩躲到柴房，是不是好笑？”绍弦白翌准确来说是钟止栖解释道。
“谁让他天天到我府上烦我，总不能让人打出去吧！我公子明尚要脸面。”
“都说祚悯君是活在话传中的人物，严厉，不苟言笑，谁知道你这个君王如此亲民，百姓若有不满都能到府上做客与你话谈，指着鼻子骂都能不挨板子，哪个君王像你一样？”
“这样挺好的，大家都能和和气气的。”
钟止栖在公子明跟前半蹲下来，严肃答道：“听人回报，城中好似又发现多人患病，那病蹊跷，众医者始终找不到病因，患者皆是一夜之间白发，气血全无，面色萎黄暗沉，突发的急，半夜都自发聚到了公子府，是否请莫神医回来一趟，只是他出诊的地方尚远，不知有没有启程回来。”
“我回府看看。”
“公子府？不先回公子珺殿吗？”
“太过冷清了，想来也不曾有人跑到那处去候着。你……”
“说得也是，好好一座金殿硬是被你冷落成一座冷宫。我去请神医。”
“嗯。万事保重。”公子明深深看了一眼钟止栖，慢吞吞的揪着眼前之人的衣领起身，还不忘将人带起。自己先走了。半晌也不见身后人有动静。
景物一步一移，很快即见街上涛天的商卖声震天，人挤人，物接物，华丽豪奢车马流离，高楼辉宏，熏香热浪，轻歌曼舞。阵阵喝好哄笑。难得一见得盛世之景。
晨觉言饶是活了多年，也不曾见过此等情景，不禁对公子明这位君王的好奇又升起几分敬佩之情。
很快，公子府被搂入眼底，牌匾上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墨字，飞舞张扬，尽显大气。虽说看似陈旧，但胜在古朴，另有一番奇意。
两个小斯赶忙跑至跟前，带路途中唠唠叨叨，到了大庭，百十号人排列有序的等着。
一眼看过去，如似垂垂暮霭的老人，病态显終，有气无力一般，面目蜡黄沉黑，皆不作言语，只待公子明发话。
“诸位最近可有遇到什么异事？”
众人摇头。
“可有生过重病不曾及时就诊？”
众人摇头。
“可曾遇到怪事或是怪人？或是吃过什么不曾见过的东西？”
众人摇头。
“可有看过甚至修炼违禁之书？”
众人再度摇头。
公子明又接连问了数个可能导致病因的问题，众人依旧摇头表示没有，又一一问过数人日常作息，皆与平时无异。
一无所获。
眼看众人眼底错乱。
公子明安慰道：“诸位莫慌，我已着人去请莫神医，相信各位不日便能痊愈。且在府中暂住几日，家中事宜，我自会替你们安排妥当，且多作休息，也望诸位能配合府上大夫测诊，毋要哄恼打架。违者自行出府，着人看押。”
当天夜里，公子明迟迟不能入睡，灯火摇曳，打下的光影乱舞，不是什么好天气，四伏的天，极度闷热，汗水淋漓。
曲臂搭在桌子上，半支着头假寐。子时半刻，府中陡然慌乱异常，通通掌起灯火，一时通明亮如白昼，下人疾走奔忙，慌慌张张跑来找公子明，上气不接下气。
“不…不好了，主上，府中患者脸部突然溃烂，大出咳血，变得有些疯魔，见人就扑，一个劲的叫着救命！”
“快带路！”
公子明赶到时，遍地血迹遍处哀嚎，一个个的血人见到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疯狂的往他身边凑，被护卫立时截下。
“先将人暂扣房屋中，莫让他们伤人，有镇疼药都给他们用上，动作轻点。钟止栖可有来信，莫神医几时能归？”
侍卫立马将人从各个地方押回关屋里，阵阵鬼哭狼嚎。
“钟将军说顾及神医身体他们最快三日赶回”
“万兄呢？笙姑娘可在？”
“万公子晚些时分被邻边村镇邀去除邪镇祟了，来的人说笙小姐采药刚回已派人去请了。”
公子明立在原地盯着地上的血迹，下人们步伐沉稳，有序打扫着，不知多久，身后才传来一声粗犷的女音。
“开门，我进去看看。”
那女子肩宽体匀，五官匀称，肤色黝黑，一身宗色布衣，男子束发，背着竹篓，篓里各株草药沾带湿泥，性格更是豪放，两三步就跨进了门。
晨觉言寻了个术法，探得公子明的记忆，作结。
女子唤作笙离商，闻说幼时体弱多病，穷人家子女，独留在家被人牙子发现拐卖给了一个怪人，沦为毒药罐子，几经生死，因体内多种药性发作，相互制衡，生生化作怪力，强行健了体质，二十多岁时，毒窝被一众侠人义士捣毁，逃难途中又遇到土匪，躲祸时失足跌下悬崖，挂在了崖间枝干上躲过一劫，被恰巧采药的莫易救回。莫易与万潋忆是五年前一路悬壶济世到的古城，莫易每日出诊看病，分文未取，而万潋忆痴剑，偶尔被人邀去除祟，久而久之，人们便将二人唤作白盲圣璧。直到后来笙离商的加入，成了白璧三圣。街头传言，一月后，莫易将与笙离商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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