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寿辰这日，朱雀大街飘着细雪。季若梨的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时，满朝命妇的珠翠在雪光中晃成一片星河。姜道南执伞立在丹墀下，绛紫官服衬得眉眼如墨，见她掀帘，伸手在虚空一托："季老板今日这身，怕是要把御花园的牡丹都比下去。"季若梨扶着他的手背下车，绯色织金马面裙扫过积雪。腰间的错金蹀躞带是姜道南昨夜差人送来的，此刻坠着的羊脂玉禁步随步轻响，与他的玉佩竟是一对鸾凤和鸣的纹样。"御史大人好大的手笔。"她压低声音，指尖拂过禁步上细密的梨花刻纹。姜道南将伞倾向她这边，雪粒落在肩头："季老板值得最好的。"他忽然贴近耳畔，"今日这戏，可要演得真切些。"宴席设在麟德殿，鎏金蟠龙柱上缠着红绸。季若梨的位置被特意安排在女眷末席，与姜道南的座次隔着一整片牡丹屏风。骆淮作为皇商代表坐在对面，自她入席便阴鸷地盯着这边。"听闻季娘子要承包南疆军需？"邻座的礼部尚书夫人突然发难，"这行军打仗的事，妇道人家掺和什么？"满座嗤笑中，季若梨端起青瓷酒盏："夫人可知南疆将士的冬衣，每三件就有一件出自季家绣娘之手？"她指尖在案上画出舆图，"从江南采棉到北地鞣革，三十六道工序皆由女子操持——夫人身上这件狐裘，不正是骆家商队的货？"屏风后传来清脆的击掌声。姜道南执盏绕出，玄色大氅扫过季若梨的裙裾："好个三十六道工序，季老板不妨与兵部诸位细说？"他状似无意地将她护在身侧，抬眼时眸光骤冷，"正好说说，为何骆家供应的皮草里掺着腐鼠毛。"骆淮手中玉箸"啪"地折断。殿外忽起喧哗，一队捧着寿桃的宫人鱼贯而入。季若梨嗅到风中夹杂的火药味，猛地扯住姜道南衣袖："桃子里有东西！"寒光乍现的瞬间，姜道南旋身将她扑倒。淬毒的匕首擦着他后背划过，削断一缕发丝。伪装成宫人的刺客袖中机簧连响，淬着蓝芒的箭矢暴雨般射向龙椅。"护驾！"禁军涌入的刹那，季若梨被姜道南塞进案底。她透过锦缎缝隙看见骆淮袖中银光一闪，那柄粘着腐毒的匕首直刺姜道南后心。身体比思绪更快。季若梨扑出去时，闻到自己发间梨花簪断裂的清香。匕首穿透肩胛的剧痛里，她看见姜道南眼底炸开的猩红。他徒手捏碎刺客喉骨的模样，像极了修罗场里爬出来的恶鬼。"若梨！"温热的血滴在她脸上，姜道南撕开官服按在她伤口，"太医！传太医！"季若梨攥住他染血的前襟："匕首...淬了腐心草..."剧痛吞噬意识前，她摸到他腰间虎符的纹路，"军马...北郊..." 混沌中时冷时热。有时听见姜道南在屏风外厉喝："查！给本官把骆淮的皮扒下来！"有时又感觉他微颤的手指在换药，将解毒丸含化了渡进她口中。最清醒那夜，她睁眼看见他跪在榻前，额头抵着她掌心，官服皱得不成样子。七日后季若梨能下榻时，满京城都在传"季氏寡妇与御史有私"。姜道南提着造谣书生的脑袋扔在季府门前，血溅三尺青砖："谁再妄议季姑娘，这就是下场。"季若梨却在翌日清晨，一袭素衣跪在了太极殿前。"民女有三问。"她昂首直视龙椅上的天子，"一问大雍律法可载明女子不得经商？二问为国负伤的将士可会因男女之别拒穿棉衣？三问——"她举起姜道南连夜整理的军需账册，"吞没军饷的蛀虫，可会因告发者是女子便吐出赃银？"雪花落在她未愈的肩头，血渍在素绢上晕成红梅。姜道南突然出列，将御史台乌纱掷于玉阶："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季姑娘所言句句属实。"满朝哗然中，老丞相颤巍巍出列："老臣记得，武德年间有位女将军持虎符救驾..."他浑浊的眼里泛起水光，"先帝曾言，大雍明珠从不在深闺。"季若梨接过圣旨那日，姜道南在梨园埋下二十坛梨花酿。他指尖还沾着为她煎药留下的灼痕，却笑着拭去她眼角泪花："哭什么？今日起，你便是大雍第一位女皇商。" "我在哭..."季若梨拽住他衣袖，"你那日扔乌纱的模样，蠢透了。"姜道南忽然倾身，吻去她唇畔泪珠："不及你扑向匕首时蠢。"他抵着她额头轻笑，"但我就爱你这股蠢劲。"窗外忽起惊雷，暴雨冲刷着新立的《女户令》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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