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次日。
倪克斯再次约见了拉格朗日家族的次子，切萨雷·拉格朗日。
身为贵族，切萨雷自然比约定时间更早到达蕾拉宫。
他被一位黑发侍女带到了一楼的接待室。门刚打开，就和另一位侍女撞在了一起。
切萨雷认出侍女的身份，行了个绅士礼：“见过罗斯查尔侯爵小姐。您没事吧，小姐？”
梅林眼底挤出了两泡泪，揉着被撞疼的额头，不太高兴地仰头看向和自己相撞的人。发现是倪克斯的客人后，又撇撇嘴把情绪憋了回去。
她回了个淑女礼：“见过拉格朗日的少爷。我没事…您呢？”
切萨雷：“小姐的脑袋比我想象的还要硬。”
梅林略带嫌弃地看向他：“您疼就直说呗？？被我这么小巧的女生轻轻撞一下都觉得疼，我看阁下还是得多锻炼锻炼身体才行……”
“……”切萨雷抽了抽眼尾，“小姐，我可是整个拉格朗日领地最强的骑士。”
梅林不以为意地抱起手臂：“那能说明什么？我们殿下还是今年剑术大赛的第六名呢！”
“……？！”切萨雷觉得无比荒唐。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倪克斯：“都站在门口做什么？”
切萨雷行绅士礼：“参见帝国的十三公主，问公主安。”
“殿下~！”梅林看见倪克斯，立马笑嘻嘻地跑了过去，指着自己被撞红的额头诉苦，“我刚才去送茶点，不小心撞到拉格朗日少爷了……”
倪克斯扫了眼现场几人，对一旁的卡西亚说：“卡西亚，你带梅林去抹点药吧。”
卡西亚颔首：“是，殿下。”
倪克斯看向切萨雷：“是梅林不小心，我替她给阁下赔个不是。”
切萨雷适时退步：“殿下言重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倪克斯：“既然是来谈正事的，还是先进去吧。”
“是。”切萨雷回道，跟着倪克斯进了接待室。
梅林撅了撅嘴，委屈巴巴地跟卡西亚小声抱怨起来。
“又不是不给他道歉，还不能先说他几句了！”
“凭什么让我们殿下道歉啊……”
“我看他就是算好了殿下来的时间要坑我，或者想刁难殿下…哼、诡计多端的男人！”
临关门前，切萨雷瞟了她一眼，好笑地扬了扬嘴角。
***
今天倪克斯坐在了主位中。
她端起梅林沏的茶：“阁下被撞的地方没事吧？”
切萨雷客套道：“回殿下，我没事。”
倪克斯：“那就好。现在剑术大赛也结束了，阁下打算什么时候回领地？”
切萨雷：“虽然剑术大赛已经结束了，但国际局势依旧紧张。相信在国际协商有了定论之前，大部分贵族都不会轻易离开帝都。”
倪克斯将茶杯凑近唇边，轻轻吹了吹，茶水仿佛湖面，被吹出一片微小的涟漪。
她呷了一口，温度正适宜，淡笑着问：“阁下喜欢喝茶吗？”
“我……”切萨雷正欲回答，就看见倪克斯压下茶杯，露出了杯中的黑色茶水。
在奥罗拉帝国，连泡出来的茶水也是黑色的茶叶只有一种——稀有色萝丝茶中的黑色萝丝。
切萨雷动作一顿，回道：“要看是什么茶。”
倪克斯朝茶几抬了抬手：“正好。梅林沏了很多种，看看有没有阁下喜欢的。”
切萨雷看向自己面前的茶几。上面一共放了四杯茶，茶水的颜色也各有不同，分别是：黑色、金色、蓝色，和红色。
他毫不犹豫地端起红色萝丝：“我喜欢这一杯。”
倪克斯：“最普通，且最不容易出错的选择呢。但大家不会因为你买了红色萝丝，就真的认为你喜欢红色萝丝。”
切萨雷：“有些时候，立场比喜好更重要。”
倪克斯：“稀有色萝丝可不是人人都能尝到的，你当真要错过这个机会？”
切萨雷：“机会虽难得，但只看外表…并不能确定是否是自己喜欢的味道。殿下身为一名商人，应该明白购物也是一种投资——而有些产品，风险实在过大。”
倪克斯淡笑着将茶杯摞在茶托上：“有尝试才有机遇。如果给你深入了解的机会，你又是否有兴趣？”
“……”切萨雷本打算继续用模棱两可的说法糊弄过去，目光触及倪克斯视线的一瞬间，又立马打消了那个念头。
那是一种极具威慑力和压迫感的视线。
那双本就带有冷感的黑眸盯着人时，散发着浅瞳无法企及的冷漠和危险，仿佛无声的告诫。
这使得切萨雷立马意识到，倪克斯上次传达给自己的好意，是有且仅有一次的。
再想偷奸耍滑，就是他不识抬举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调转话头：“蓝色尚未恢复生产，金色缺的不是我这样的三流政治家。”
“确实。”倪克斯笑了笑，缓和掉略显紧张的氛围，但又丝毫不给他逃脱的机会，“但我更想知道你对黑色的看法。”
切萨雷那张“男主脸”上，肉眼可见地划过一丝沉闷。
他喝了一口手中端着的茶，神色稍缓，又看了一眼杯中的茶水，才放下茶杯开口：“殿下恕罪。说实话…我并不看好黑色的前景。”
倪克斯：“我能知道具体原因吗？”
***
切萨雷不再和她打哑谜：“首先…势力过于薄弱。比起背靠几百个家族的其他两派，您的支持者实在少得可怜。
“虽然迪贝利缇下一代的选择令人意外，但比他们更令人意外的，是希瓦利埃·霍尔。
“他是霍尔家的次子，如果按照霍尔的传统从家族中独立，多半会继承霍尔下属的「斯普兰德」伯爵爵位。身为‘十大防线’的斯普兰德，领地毗邻帝都东部，是守护帝都的重要军事要塞之一。不仅有着远超伯爵级别的分量，还能从霍尔分走至少一万的兵权。
“而您手中，只有陛下赐予的一万精兵、欧洛斯和佩恩的地方军队，以及路德镇的边境军。总数大概在一万三，比起其他两派实在不值一提。
“依我之见，现阶段，「斯普兰德」对您的助益，远高于迪贝利缇。
“希瓦利埃·霍尔是您的誓约骑士，明明可以给您最大的助力却毫无动作。这让人十分怀疑他的忠诚，也让人不由地产生这种想法——
“您和他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矛盾或问题？”
话音落下，切萨雷看见自己对面的倪克斯，竟然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他皱起眉头，嘴角扯出一丝了然的嘲讽。
倪克斯笑着开口：“阁下刚才说了‘首先’，想必还有其他想法。”
切萨雷：“再者…您和您的支持者，几乎没有任何扩张势力的举动，让人感觉您对此并不上心。或者说——能力仅限于此。”
倪克斯：“哦？你居然在质疑我能力不足啊。”
切萨雷：“…这只是一种猜测。”
倪克斯：“阁下继续。”
切萨雷看了一眼她的脸色，确定对方没有任何不快，才继续道：“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您目前正处于舆论漩涡中。不论出于对帝国的利益考量，还是身为公主的职责，您都无法逃脱这场联姻，又何谈其他。”
倪克斯呷了口茶，不紧不慢道：“总结一下阁下的看法。你认为‘十三公主派’目前存在三个问题——第一，势力薄弱；第二，少有扩张势力的动作；第三，我无法逃脱联姻。”
切萨雷强调：“希瓦利埃·霍尔的问题也很重要。”
倪克斯不容置疑道：“我和希瓦利埃之间没有任何问题。”
“那他为什么……”切萨雷一顿，迟疑道，“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荒谬，但难道……”
倪克斯打断他的话：“正因为支持我的势力薄弱，我才会像现在这样，约阁下来喝茶啊。”
切萨雷：“不少家族都为此次国际协商一事，特意从领地赶来了帝都——甚至包括‘帝国十大防线’。不论中央贵族还是地方贵族，都不乏能在政治上成为您助力的家族，比如巴塞洛缪、帕尔维斯、克莱门特、路斯提切尔……但据我所知，您却只向我发出了邀请。您到底想从拉格朗日得到什么？”
倪克斯：“想知道我发了什么邀请函应该相当困难。”
“情报是外交的基础。您的好意太过突兀，我当然要在赴约前进行充足的调查……”切萨雷说到这里，忽然陷入沉默，两秒后再次开口，“但我不认为您想要拉格朗日的情报能力。”
倪克斯：“没有人会愚蠢到-使用无法确认忠诚的人给出的情报。何况我也并不缺情报员。”
切萨雷再次皱眉。
他直觉倪克斯在下一盘大棋，但尚未入局的他暂时还无法看清。
倪克斯：“我理解阁下的谨慎。换做是我站在你的立场，同样不会冒险。但阁下应该也清楚——被人招揽和主动投诚，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切萨雷：“…是，我明白。”
倪克斯：“我会消除阁下最大的顾虑，然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切萨雷：“…难道您真的有办法逃脱联姻？”
倪克斯话锋一转：“拉格朗日还没参与我的建设计划吧？”
切萨雷：“您忽然在说什么……”
倪克斯笑了笑，没有接话。从腰间的魔法包中拿出一份文件，拆掉绑带摊放在了桌面上——赫然是一副奥罗拉帝国的地图。
“至于我想从拉格朗日得到的……”她用食指点了点拉格朗日领地所在的位置，又点了点位于拉格朗日东北方的罗斯查尔，指尖顺着方向继续远推，意味深长地扬起了唇角，“这是我可以给你的提示。”
“希望下一次，阁下能做出令我满意的选择。”
***
切萨雷走后，倪克斯继续在接待室坐了一会儿。
她将双臂半搭在沙发背上，背脊贴着沙发舒展，肆意地放松着身体和神经。
今天的谈话让她略微有些失望。
但考虑到切萨雷能知道的情报，他也不可能做出保留立场以外的选择——毕竟切萨雷并不了解她，也不完全了解帝都。
就没有既对她有一定的了解，又对帝都的局势了如指掌，同时还兼具政治敏感、头脑聪明，和自保能力的人吗……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倪克斯忽然想到了海德拉。
要不怎么说福祸相依呢？
这次还得感谢圣德利亚。
感谢他送上那么大一个把柄，和伊卡利亚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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