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倪克斯被伊莱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
这是她有生以来极少有过的，明明只是谈话，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仿佛被捕猎者刻上烙印的猎物，让她感到极其的反感和不适。
很多时候，人体都会为了规避危险，先于理智和思考，做出下意识的反应。
倪克斯深深皱起眉头，后仰身体，将背脊贴在沙发背上，试图拉开一些和伊莱之间的距离。
哪怕那点距离实在微不足道。
希瓦利埃和米迦尔凯尔似乎比她更紧张。视线频频投向倪克斯，手也紧握着身侧的佩剑，一刻不敢放松。
厄瑞玻斯掀起眼皮，冷冷扫了一眼伊莱，盯着面前的记录若有所思。
紧绷的氛围在即将到达临界点时，被意外地打断了。
随着一连两声叩门，接待室的大门被人打开，海德拉推着一个小推车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狡黠散漫的笑容，仿佛没有察觉到室内令人窒息的气氛一般。
推车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精致甜品，甚至还有一个装满了廉价球形糖果的糖罐。
倪克斯朝伊莱的方向推手，海德拉了然地将甜品和糖罐逐一摆放在伊莱身前。
伊莱一愣，向后一仰，重新直起身子。
他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甜品和糖罐，又抬眼看向倪克斯，神色晦暗，复杂难辨。
但好在，那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终于被收了起来。
伊莱唇边翘起意味深长的笑容，开口打破长久的沉默：“直觉告诉我——公主是难得可以理解我的人。我是真的对公主十分满意，也不想舍本逐末。相信只要你嫁来埃斯特雷斯，我们日后的生活一定会十分精彩。”
倪克斯已经调整好状态，哪怕心底还压着些沉闷，面上依旧是一如往常般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没有接话，用无声表达着自己的不赞同。
伊莱自然能看懂她的意思，于是话锋一转：“不如我们重新来商榷一个，能让彼此都满意的协商条件吧——以埃斯特雷斯一国退出战争为前提。”
***
此话一出，站在倪克斯身后的希瓦利埃和米迦尔凯尔面面相觑，松开了握着剑的手。
什么情况？他们怎么忽然看不懂协商的走向了？
倪克斯：“王先请。”
伊莱：“我只有两个条件——第一，将十国统一要求，变更改为埃斯特雷斯一国的条件；第二，依旧求娶倪克斯公主为王后。”
倪克斯皱眉：“…您明知道什么才是最关键的。”
伊莱：“我可以删除统一要求中的第一至三条，并在迎娶公主后与奥罗拉签订和平条约，承诺未来十年内都不主动发起，也不参与任何对奥罗拉的战争。”
倪克斯：“这种程度的让步未免不够诚意。我愿意接受统一要求中的第一至三条，希望您能变更王后的求娶人选。”
伊莱：“再删除第四条。并且我接受公主先前提到的，对于第八条的三个要求——标注专利、处理侵权、净利润七成的‘专利使用费’。希望公主能答应我的联姻提议。”
倪克斯：“我同意埃斯特雷斯一国设立领事馆，并降低对第八条的要求，将净利润的七成降为五成。请王变更求娶人选。”
伊莱：“我删除第五条对于税收的调整，并将第六、七条中罗列的产品，分别删减10种和4种，时限降低为十年。请公主答应我的联姻提议。”
倪克斯：“我接受第五条对于税收的调整，并愿意在未来十年内，每年向王转让我名下五成的矿产资源，包括但不限于宝石矿和金属矿。请王变更求娶人选。”
伊莱被她那一句句“请王变更”搞得不耐皱眉：“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我废除所有统一要求，你也不打算同意吗？”
倪克斯淡笑着继续加码：“埃斯特雷斯历经多年的战争，国内早已民不聊生。超半数的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国家又如何能支撑得起又一场战争的粮食供求？难道其他几国会好心到…为同样对自己有威胁的埃斯特雷斯提供军备吗？但我却可以向埃斯特雷斯分享新型水稻的种子和种植方式。相信它一定能为您解决相当一部分的粮食问题。”
“……”伊莱的眼皮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公主这话说得倒是有趣。就是不知道种子和种植方式…需要付出什么来换取？”
倪克斯：“您应该知道才对——请变更求娶人选。”
“……”伊莱不答反道，“听说公主最近开发出一个叫做‘剑技’的东西，但并非所有材质的剑都能承受这种特殊能力。我可以重新开放对奥罗拉的贝米迪钢出口。相信如果九国发起战争，贝米迪钢剑一定能为奥罗拉的战士们提高生存率。”
倪克斯眉心微动：“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贝米迪钢确实能变相提高奥罗拉的胜率，但如果不幸战败，其他国家必定会限制奥罗拉的军备，进一步打压我们的军事能力。届时埃斯特雷斯就可以借由出口武器原材料，对奥罗拉敲骨吸髓。”
伊莱无声轻笑，不置可否：“这样吧——我可以把除埃斯特雷斯和阿斯加德外，其余七国的任意20万平方公里土地，送给奥罗拉，或公主个人。”
“您不需要以恢复奥罗拉国土完整性的方式，试图让我对您感激涕零。”倪克斯微微抬起下颌，笑容中带上了一丝傲慢和不屑，“我也可以在五年内，累计支援您十万亿奥拉，用以帮助埃斯特雷斯的战后重建。”
伊莱：“公主承诺的所有条件，几乎都只基于自身的资产，而非奥罗拉帝国。如果付出代价的不是帝国，只是公主一人，奥罗拉未免也太有失风度和‘礼仪’。”
他着重突出了‘礼仪’一词的咬字，结合倪克斯先前说过的话，着实相当讽刺。
倪克斯：“归根究底，我们现在协商的，是王和我的联姻。”
伊莱：“同样是埃斯特雷斯与奥罗拉的国婚。我看真正该拿出诚意的，分明是公主才对。”
倪克斯顿了一下，笑着说：“我的个人资产，也是奥罗拉皇室的资产。”
伊莱神色渐冷：“…看来公主是铁了心不打算接受我的提议了。”
倪克斯：“是您自己选了一条死路。”
***
室内再次陷入沉默。
伊莱静坐几秒，忽然朝面前的糖罐伸出手，泰然自若地摸出一颗糖塞进嘴里，野兽撕食般，三两下便嚼碎咽了下去。
一连五颗，皆是如此。
那“咔嚓咔嚓”仿佛野兽嚼碎骨头般的响声，让其他几人听得神经紧绷，额角突突直跳。
“这么拉扯下去也毫无意义。”伊莱终于再次开口，“不如换个切入点——来谈谈公主先前提过的联姻条件吧。”
倪克斯：“您的选择十分明智。”
伊莱：“我可以接受你给出的前三个条件。关于第六条…如果期限是十年，也可以接受。”
倪克斯：“十年也可以。但您知道的，那些条件根本可有可无。”
“呵……”伊莱冷笑一声，不失倨傲地抬手，“再加上第七条。别说出兵了，我可以直接帮奥罗拉赢下这场战争。”
米迦尔凯尔、希瓦利埃、海德拉，俱是一惊。
就连倪克斯，心底也难免动容。
厄瑞玻斯倏地抬头看向倪克斯。见她摇了摇头，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伊莱张了张嘴，艰难开口：“……可以签协议进行公证…不能再多了……”
倪克斯：“七条要求，请您全部接受。”
伊莱冷声道：“…公主，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不可能承担随时被离婚的风险！”
其他几人纷纷忐忑地看向倪克斯。
倪克斯皱了皱眉：“……我实在不是很能理解…您到底有什么不满。”
伊莱：“我才是无法理解，公主到底为什么如此冥顽不灵！”
倪克斯顿了一下。
是啊……可能这里的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她的想法吧。
倪克斯沉默几秒，接连发问：“我承诺过不干涉您的私生活，也愿意接受您和别人的孩子，甚至为您的爱人让位。互不干扰不好吗？维持一段形同虚设的婚姻，对您来说那么重要吗？甚至比国嗣还重要？”
伊莱：“子嗣只是婚姻的附属品。我更在乎自己，和自己想要的东西。”
倪克斯：“但对于一位君主而言，留下国嗣是几乎高于一切的职责。”
伊莱嗤笑：“公主似乎并不适合跟我谈‘职责’。”
倪克斯：“如果您担心我婚后过河拆桥，我可以在协议中明确标注上，与您维持至少三年的婚姻关系。”
伊莱皱起眉头，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荒唐感。
倪克斯继续补充：“刚才提到过的新型水稻、降低专利使用费，和十万亿奥拉，依旧有效。我也可以成为‘圣女’，进一步帮您巩固王位。”
厄瑞玻斯抬起头，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伊莱。
“……”伊莱却是垂下了眸，沉默不语。
此刻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倪克斯不仅不择手段，还油盐不进！
他真是……
***
就在倪克斯端起茶杯，浅啜杯中的花茶时，伊莱再次抬起了那双阴冷的竖瞳。
他的右眼中兀地泛起一片奇异的黑色。并不明显，且转瞬即逝。
除了倪克斯，其他几人甚至未曾察觉。
她微微眯起双眼，正欲仔细分辨，却只看见伊莱面上未来得及掩饰的错愕。
倪克斯虽疑惑，但依旧开了口：“…王如果暂时无法做出决定，这次的协商不如就先到这里。虽然下周有第二次国际协商会议，但我预计会在16号离开帝都，前往领地视察一段时间。希望王能在下次外交协商前，更加明智地思考一下我们的协商条件。”
伊莱收敛神色：“我不是一个需要花费太多时间思考和做决定的人。比起留在别斯图无所事事，我更想借此机会和公主多交流一下，增进彼此间的了解。”
倪克斯一挑眉：“王想和我一起去领地？”
伊莱嘲弄道：“也许我会爱上您领地的某位小姐也说不定。”
倪克斯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
但思索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会再联系您。”
***
伊莱回到水晶宫后，屏退所有人，独自回了房间。
雷赫默契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伊莱若有所思地开口：“再去调查一下公主。除了大神殿的加护外，她平日里是否还使用蕴含神圣力，或具有精神增益类效果的魔法道具。”
“是。”雷赫应声，眨眼便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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