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狸奴 > 第1章 有女可雀

第1章 有女可雀

隆晔七年春,大昭朝尚书殷家在街头认回个十岁的小乞儿。不多时,这小乞儿的娘亲便成了当朝尚书殷从树的继室,母女二人可谓一朝飞上枝头,山鸡变了锦雀。街头百姓对此津津乐道,茶余饭后交耳相趣。有妒忌这娘儿俩命好的,有为这段云泥之别的认亲感动得潸然泪下的,更多的是极尽讥讽的,言那尚书大人迎一村妇为妻,认乞儿作女,怕不是被人下了降头!每每谈及,众人便笑作一团。

我没有笑,因为我就是那街头认亲的小乞儿。

我是当朝尚书殷从树的外室之女,我娘是江南道欢满楼上上任花魁娘子,我在楼里姨娘们的香闺间厮混着长到八岁。我娘在前楼风情万种招揽恩客,我在后厨烧火打杂,只待赚够了赎身钱离开这风月场。

原以为日子能这样过下去,熟料,在我八岁生辰那日却发生了一件大事,我这一生从此天翻地覆。

我杀了人!一个男人!

那日我如往常一般出去帮楼里姨娘们买蜜饯,回来经过花魁娘子的门口时,忽感头上一抹阴影笼罩,接着便连人带吃食被恰从花魁娘子屋里出来的壮硕男子一把拎起。

我吓得尖声大叫,惊慌失措地护住怀中吃食,一转头却对上男人一双浑浊泛黄的牛眼,顿时吓得涕泪横流,连连挣扎。

“诶哟!小丫头片子长得可真真水灵!”那男人油腻泛红的马脸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边感慨边举起另一只手捏了捏我的面颊,眼神猥琐,语气轻浮,“哈!嫩得能掐出水来哩!”

“放,放开我!”我吓得瑟瑟发抖,冷汗直流,零嘴儿陆陆续续散落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响声。

“小姑娘!”他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引诱道,“侬喜欢这些东西撒?喜欢的话同伯伯回家撒!只要侬乖乖听话,喜欢啥就有啥,好不好?”

这个人想把我拐走!我心里发凉,颤抖得厉害,声如蚊呐:“不……不好,我不要……”

“哈哈哈哈哈!侬不要!老子让侬要侬就得要!”那男人色迷迷地盯着我,又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这边,随即把我抓进了花魁房里。

“救命啊!娘亲!娘亲救我!姨娘救我!呜呜呜呜……”眼见他栓了房门,我扯开嗓子大嚎。

“欸?王将军!王将军您这是……”花魁娘子见自己的恩客去而复返,娇滴滴地迎上来,尚未来得及看清楚我,便被那男人一把扫在地上。

“去去去!老骚婊子!别耽误老子快活!”原来这贼眉鼠眼的男人就是满城有名的恶霸,南州城城门守官王仁义!

他这么一推,花魁娘子这才看到被摔上床榻的我,震惊之余满脸难堪勉强的笑,扒拉过来想要救我:“将军唷,这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人儿!哪有奴家贴心呢!不若还是奴家来伺候您……”

“臭婊子!侬要找死撒!本将军不介意多侬一条贱命!”王仁义凶神恶煞地捏住花魁娘子的玉臂,狠狠将人一甩,她便远远飞了出去撞在门框边呕出一口血来。

花魁娘子没了办法,只好爬起来捂着胸口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呜呜呜……放开我放开我!呜呜呜……娘亲救我,姨娘救我!救命哇……”

“哭!使劲儿哭!嘿嘿嘿嘿……爷还真就他妈好这一口!”男人兴奋地扯开自己的腰带,重新将我制住,同时按下肥硕的身子来亲我的脸。

我左右躲避不及,只觉得快要被压死了,眼泪鼻涕齐齐溢出来,哀嚎道:“放开我,放开我……”

王仁义掐着我的脖子,身子重得像一座大山,一张嘴混着大烟和酒味,仿佛厨房一个月没清理的剩菜。我难受得快晕死过去,浑身紧绷着。

“呵呵呵!放开你?哪个敢上来找死!”身上的男人讥讽道。

我渐渐绝望,现在没有人能救我了!

逐渐无力的挣扎中,我忽然摸到床头一支银簪。簪子的一头是开了刃的,在屋内昏暗的光线下闪着一线微弱的冷光。身上的恶徒已然开始撕扯我的衣裳,再这般下去,再这般下去我就要完蛋了!我偏头死死得盯住那根银簪,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突然就断裂开来。

我紧紧抓住那根簪子,凭着在后院柴房干粗活儿的劲,猛地朝着王忠义后脖子狠狠扎了下去!顿时鲜血四溅。

“啊……”王仁义口吐鲜血,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这,贱人!敢扎老子!老子杀了你!老子,老子把你这楼,烧光!弄死你们这群贱货!”他大口地大口喘气,双手往前扑腾要掐死我,但却没了多少气力。

惊恐之中,我费力从他身侧钻出来,浑身颤抖着。正待逃出去时,一只大手死死捏住了我的脚脖子,把我往回拖,我厉声尖叫着,回过头,双手下意识高高举起簪子……

没多久,便听说城门守官王仁义失踪了!

官府查不到人,又找不到什么线索,加之王仁义平日里作威作福鱼肉乡里,得罪的人从楼里排到城外也排不清楚,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那之后我生了一场大病,发了高热,娘亲整夜守着我垂泪,生怕我就这样去了。

娘亲早年有个姐妹嫁去了京城,我病好之后,在姨娘们的帮助下,我和娘亲赎身卷铺盖逃出了欢满楼,上京寻亲。

路途遥远,为了行走方便,我娘将我扮作小子养。而后几经波折,路遇饥荒和劫匪,我们饿得只剩了半条命,便一路行乞北上。

我十岁那年冬日,我们娘儿俩终于随着一伙流民入了上京。可人海茫茫,世事变迁,姨娘早已不在原处,我们终究是大海捞针,难有音讯。

连年奔波,娘亲原来在花楼里就吃过不少苦,伤了根本,如今到了上京,却寻不到亲人,一时间失了心神,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我每日去京中各大酒楼行乞,四处打探消息,吃不饱穿不暖,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

没承想,不久我便遇到了外出休沐的殷尚书,之后尚书府便来了一群仆妇,将我与娘亲接了过去。

这十年来,我娘从不同我提起我爹。我一直以为我爹早死了,因而初初在尚书府看着这一身儒士气度的中年大叔,晓得他竟然就是我爹时,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娘亲虚弱地躺在床榻上,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叫爹爹!

我瞪圆了眼睛,愣愣看着这个人,嘴巴张了又闭,那声阿爹在喉咙里翻来滚去,硬是没叫出来。

我好想问他,你果真是我的爹爹吗?

倘若真是我爹,为何这十年来对我和娘亲却不闻不问?

既然不要我也不要我娘,又为何将我们接了回来?

满腹的心酸和委屈,让我的眼睛酸涩不已,但我又存着一口气,不愿在这个男人面前哭出来。

“囡囡可有名字?”殷尚书蹲下来,接过我肩膀上的小小包袱,满脸疼爱。

“我叫狸奴!”欢满楼的老鸨凤娘起的。穷人家女儿惯说起贱名好养活,花楼里出生的女儿就更低贱了。

“大人!”娘亲泪眼汪汪地看着殷尚书,想着昔日的情分,道,“这孩子叫可雀!”

殷尚书闻言,想到他过去未发迹之时曾同未婚妻说到“将来生了女儿,定同小雀般可爱”,眼底染上几分湿意,满目愧疚地看着我和我娘,随后一句话定下了我与娘亲的名分:“从今日起,你叫殷可雀,是我殷从树的女儿,尚书府的二小姐!”

殷可雀!想不到我也有堂堂正正的名字了!

入了尚书府,我渐渐了解到,殷尚书已有一儿一女,儿子殷在业,大我七岁,女儿殷明珠,大我两岁零三个月,均是他死去的悍妻留下的。

这位先尚书夫人是个狠角色,娘家曹家是陇西将军府,因而当初要强嫁科举新秀殷从树,他到底无法拒绝。彼时,殷尚书仍是七品小官,得了上头青眼,老母又以死相逼,只好退了我娘亲的婚,改娶那将军府小姐为妻。若不是陪伴圣驾南巡那一回,机缘巧合又遇到了流落青楼的娘亲,二人此生必定再无交集。

老情人见面,难免多生感慨,几杯酒下肚,颇有旧情复燃之意,一夜荒唐缠绵,没想到竟有了我这个意外。娘亲瞧着柔弱,但骨子里最是好强,不想拖累殷尚书的前程,于是瞒下肚子,独自一人养活了我。

我们入府时,殷夫人刚去世满三个月,府中没有女主人,先殷夫人的女儿因着我与娘亲到来大闹了一场。

那日,去外祖家探亲回来的殷明珠正一身素衣抱着亡母的遗物伤心时,却听得花园里头丫鬟私语:“老爷对新夫人和二小姐可真好!”

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她当即拿了那两个小丫头,难以置信地问:“什么新夫人?什么二小姐?”

两个丫鬟吓得瑟瑟发抖,忙交代了事情始末。殷明珠越听越气,将茶桌上用具一应扫落,推开极力劝她不要冲动的乳母便来寻我和娘亲晦气。

殷明珠带着几个尾巴咬牙切齿来到殷尚书的峰回院,在卧房外头便听得里间传出女子咳嗽声。

彼时,我刚服侍娘亲喝完药,见娘亲眉头皱到一处去,我忙递上蜜饯。娘亲半倚在床头,咬下那蜜饯,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顶,道:“娘亲不苦!”

殷明珠推门而入时,这母慈女孝的一幕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她一个人愣在那里,眼眶红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时间忘了言语。

我娘亲一抬头瞧见这红着眼眶目光复杂的小姑娘,心下已有了几分猜测,却仍试探性开口问道:“你是……”

“我……我……”殷明珠下意识便要回答,却见后头追着她过来的几名仆妇也进了屋,当即记起她是来找这母女二人算账的,于是话锋强硬一转便质问道,“你们是何人?怎么住在我爹的院子!”

外边姗姗来迟的乳母追上来:“大小姐,我的小祖宗哟!你跑来这里作甚!”

我见这大小姐来者不善,凶巴巴的,便回她说:“父亲的院子,我与娘亲如何住不得了?”

那乳母极有眼色地,见我们之间剑拔弩张的,赶忙跑出来打圆场说:“夫人!二小姐见谅,大小姐自陇西归来,一路奔波,想是心神未定,老奴这便带她回去休息!”

“乳娘你疯了么!她们算哪门子的夫人小姐!我娘亲,陇西将军府曹将军的掌上明珠!才是这尚书府的女主人!”殷明珠听了乳母的话更加悲从中来怒由心起,哽咽着吼道。

“雀儿……”娘亲见殷明珠抽抽噎噎地,不好说些什么,只扯了扯我的衣角,示意我莫要同她争。而后又同那乳母道:“那便有劳妈妈带大小姐回去休息了!”

“大小姐!我们回去罢!”那乳母好言相劝,见这祖宗分毫不动,便喊了一齐来的仆妇,“都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地扶大小姐回院子!”

“是!”这乳母是殷明珠母亲身旁的老人了,素来有些威望,一声令下,众人便都围了过来要将殷明珠带走。

殷明珠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当即抹了眼泪,也不管什么官家小姐的仪态,指着我娘亲便口不择言道:“你这狐狸精!还敢命令起本小姐来了!”

“凭什么骂我娘!”彼时我尚且年少,只知我与娘亲历经辛苦才来到这京城,好不容易认回个爹来,却被这凶巴巴的女娘无端羞辱,好不气愤,当下便不顾我娘的退让,同她吵了起来。

“我凭什么?我是这尚书府的大小姐!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我还是这府上的二小姐呢!我娘还是我爹的夫人呢!”

“我呸!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也配提我爹!”

“哈哈真好笑!难道我不提他就不是我爹了么!”

“你!你!你!”

“你什么你!你结巴啦?”

“啊!气死本小姐了!”殷明珠自小也是娇生惯养大的,外家显赫,父亲又身居高职,京中哪家公子小姐见了她不是客客气气的,何曾有人敢同她这么呛声,当即气得七窍生烟,推搡着丫鬟婆子便要过来抓我的脸。

她的乳母一个头两个大地横在她身前拦着,嘴里不住劝道:“大小姐!大小姐!勿要冲动啊……”

“统统给我闪开!今日不教训这个野丫头,我‘殷明珠’三个字倒过来写!”她见下人仆妇都护着我们这边,心中更是打定主意要同我们娘俩过不去,当即就要扑过来扭打我。

“我看谁敢!”正当我准备同她打一架时,殷尚书带着府上管家进来了,平日温和的脸上满是愠怒。

“老爷!”下人们见当家主子回来了,纷纷停下动作,迅速散了开来。

此事最后以我和殷明珠罚跪祠堂两个时辰,娘亲上了族谱成了殷尚书的续弦,而我暂时搬进殷明珠所在的潇潇院作结。虽然被罚了,但想到殷明珠还得禁足抄一个月女德女训,跪在祠堂祖宗牌位前我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对于搬入潇潇院一事,我并没有说什么,殷明珠却炸了,原本她住得好好的大院,如今却要分给转正的外室之女一半。任凭是谁,平白多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异母妹妹,感到愤愤不平乃是人之常情。于是她开始有事无事给我找茬儿。

“父亲也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本小姐院里了!”殷明珠看着进进出出为我安置用度的仆婢,故意在我园前面阴阳怪气。

我置之不理,继续带着丫鬟阿翠逛着我的侧园。

一连两个月,殷明珠都在我眼前和她的大丫鬟小香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挖苦我,我一概不予回应。

殷明珠气得跳脚,好似一身力气打在棉花上,又累又憋屈。

那日我和阿翠采花打算做些花糕,殷明珠见了,连步走来:“喂!你在做什么?”

见我不应,她不满地看着我手里的花篮:“喂!野丫头!本小姐与你说话听见了没有!”

“多采些茉莉,这样花糕味道好些!”我转头与阿翠说。

“你……你这目中无人的野丫头!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住进来就是我妹妹了!”殷明珠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再也无法维持大小姐的端庄,若不是身旁的丫鬟拦着,好似马上就要冲过来咬我一般。

见我不理她,她也不再自讨没趣,冷哼一声走了。

然而到了晚上,厨房送来的饭却是馊的。先生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第二日夜里,殷明珠的洗澡水中便多了几只癞蛤蟆。

一顿鸡飞狗跳之后,她去找父亲告状,却发现我早已跪在殷尚书的峰回院主屋廊下向爹娘坦陈事实。眼见她爹满脸错愕,眼见她爹重重放下了茶杯,眼见她爹气得七窍生烟从书桌上抄起了家伙,殷明珠尚未来得及幸灾乐祸,便听得殷尚书咬牙切齿地说:“竖女!你安敢欺负你妹妹!给我跪下!”发现要挨揍的是她自己,殷明珠脚一软,忙跪下连声告饶。

我也不走,就直挺挺跪在门前看着当朝尚书卷着本书对着女儿掌心好一顿打,我娘拦都拦不住。

我不由失笑,原来京城的大官家里,也不外乎市井泼妇家长里短。

末了,殷尚书把殷明珠撵走,这才想起来我来,想了想又把殷明珠喊回头来,让我们二人跪在一处:“雀儿,明珠!可知为父为何让你姐妹二人凑在一处?”

“回父亲的话,女儿不知!”我理直气壮回答。

殷明珠沉默不语。

“你们二人虽非一人所出,但说到底都是我殷从树的女儿,是这尚书府的小姐!打断骨头连着筋,这层血缘哪怕生死也改变不了,你们可明白?”见我们各自看向一侧,互不搭理,殷尚书叹了口气,摇摇头对我道:“罢了罢了!明日府中的西园便收拾好了,你若不喜欢潇潇院,搬过去就是。”

“谢过父亲!”我毫不犹豫应下。

娘亲扶我起来,连连叮嘱我万万不可与姐姐起冲突,却被殷尚书制止了。

“行了!都回去吧!”殷尚书抚了抚须,一脸无奈。

我回到院子,殷明珠却站在门前凶巴巴瞪着我:“你这野丫头!净耍些下作手段!”

我边从她身侧走过去边轻飘飘地回她:“大姐姐客气!彼此彼此!”

“谁是你大姐姐!鸠占鹊巢!你就和你娘亲一样下作!”殷明珠边走边骂。

我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定定看着她:“殷明珠!”

“你……你作甚!”大概是我的眼神有点过于吓人,她一时后退了两步。

“没作甚!我知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我与娘亲漂泊多年,如今在这府里只想过安生日子!倘若有人不想安生,希望她想清楚了!有句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言罢,我径直回了侧园。

希望她听明白了!倘若再来招惹,我殷可雀也不是好欺负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宗妇

小船三年又三年

烟州雪

春夜来潮

风月无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