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娘亲!女儿身体不适,能不能,不进去了?”我扒拉着娘亲的衣袖,撒娇央求道。
“不可胡闹!长公主的宴席,岂有来了却不进去的道理!”娘亲低声呵斥。
“你又没做贼,这么心虚作甚!”殷明珠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提着衣裙抬腿迈了进去。
是了是了!我又没做贼!我要淡定要冷静要以不变应万变!
“女儿知错了!”我认命地跟在娘亲后头,来都来了,当即遁走拂了烁阳长公主的面子,确实不妥,待会儿小心一些,不和那厮打照面就是!实在不行,反正他也不认识我,倘若问起那事,我打死不认便是!
行至海棠小径,迎面微风拂过,洒落一场花瓣雨。
见此情景,阿翠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雀跃道:“小姐小姐!您瞧!好漂亮的海棠!”
我原本兴致不高,只顾低着头走路,这一抬头望去,立时被满眼的粉色迷了眼:“哇啊!”
原以为赏花宴的花都在别苑外面了,入了园中才发现,别苑里的海棠更是葱茏别致,一片连着一片竞相开放,雕梁画栋,亭台水榭,分布其间,好似春日雪海,云中仙境。据说此处一砖一瓦皆名贵非常,何况这些娇艳的海棠,各个品类,应有尽有。这哪是花和园子啊,这是金子和银子啊!这长公主可真不是一般有钱呐!
入了宴会,只见烁阳长公主被一众贵女众星捧月坐在水榭花廊主位,其女芳华县主赵韵陪侍身侧,言笑晏晏。
一袭青松流云锦的平西侯世子陈放恰领着礼部侍郎的三子刘隋英和北安郡王独子宋秉丘抱拳见礼。见状,我默默退后一步,隐在众女身后。
“侄儿无忌问表姑母安!”
“侄儿秉丘问姑母安!”
“隋英问长公主安!”
“无忌!好孩子,快快起来!都起来罢!”烁阳长公主忙亲自扶起这位皇后家的宝贝侄儿,满眼笑意,“几个月不见,似又长高了些!你母亲近来身体可好?”
“表姑母安心,娘亲在西北过得很好,她还让侄儿给您捎了些北地特产回来!”陈放说着,便叫人将礼物抬了上来。
“你娘真是有心了,本宫心中高兴!说来,你去军中探望这段时日,你表妹对你,也挂念得紧呢!到底是一处长大的,情分果真不同!”烁阳长公主言罢,回眸一手扯了扯自家女儿。
“无,无忌表哥!”赵韵会意,娇羞颔首,一声表哥喊得柔情似水。
我躲在娘亲和殷明珠身后,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见陈放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很快便道:“表姑母厚爱,侄儿铭记!今日奉皇后娘娘凤旨,前来为表姑母添酒,而今礼已至,侄儿便不多叨扰了!”
看来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痴心错付了!可惜了长公主家这位国色天香的县主美人了!
“你这孩子!怎么是叨扰呢!皇后娘娘遣你来此是何用意,你心里头还不明白嘛!”烁阳长公主嗔怪地瞧了他一眼,有心挽留,随即又道,“本宫这别苑你还不曾来过,何不让韵儿领你去瞧瞧!”
那颜色姣好的芳华县主更是主动上前一步,眼含秋波:“表哥,韵儿为你引道!”
“县主相邀,怎可推辞呀!”
“就是就是!”
“无忌,快快去吧!”
陈放警告地看了一眼几个一副看好戏嘴脸的狐朋狗友,按下不耐,平静道:“有劳表妹。”
众女见这般顶顶俊俏的郎君被长公主和芳华县主看中了,不免哗然,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人群有些拥挤和骚动。眼见这二人一步步离了人群中心,我心头轻快得悄悄低头多吃了两块玫瑰糕。
去吧去吧,缠着他,别叫他脱身!这出也算得围魏救赵了!
正吃得欢,没料到后头突然有个人推了我一把,于是我就着手上的玫瑰糕整个人砸到了道上,亏得手撑住了青石板没摔出好歹来,就是花糕白的红的糊了一脸,想必不太雅观。
我难受地呸出碎渣,一抬头,京中权贵的夫人小姐,密密麻麻一圈人静默地看了看我,继而嗤笑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娘亲站在我旁边,震惊得无以复加:“雀儿!”
“这位小姐可还安好?”眼前伸出来一只手,沿着那手看去,不偏不倚对上陈放带着几分戏谑的明亮凤眸及其嘴角恶劣的笑意。
那一刹,如果我的脸仍有颜色,我想必然是白绿交加的!我低头别开目光,表面出丑脸上挂不住尴尬非常,实则遮掩面目,只希望我现下这般狼狈,对方认不出我。
“多,多谢世子!无碍,无碍的!”我忽视那九天神官般俊逸的郎君伸过来的手,低着头自己爬了起来,搓搓手掌的灰,又抹了抹脸上的碎屑,看了周围一圈贵女夫人,不知是谁,竟这般缺德伸手推我。
“表姑母,还是赶紧开宴吧!侄儿瞧着这位小姐怕是饿得晕了!”陈放一张帕子怼在我脸上,用略带少年气的好听声音讥讽道。
周围轻声嗤笑的声音再次此起彼伏。
“是本宫考虑不周,开席!”长公主也忍不住笑了。
我捂着脸上的帕子,担心那人的嘲笑,擦了脸再看时,周围哪里还有陈放的影子。
我舒了一口气,眼瞧着这位世子爷没当回事儿的样子,应当是没认出我来!都过了俩月了,指不定人家早不记得我这号子人了!
烁阳长公主忙吩咐人带我下去洁面净衣,娘亲挽着殷明珠上前见礼……
在香流水榭一番寒暄之后,各家小辈纷纷在园里游赏开来,作诗的作诗,描丹青的描丹青,投壶的投壶,猜谜的猜谜,一派热闹。
行宴过半,已是午后,娘亲带着我与殷明珠四处走动。
“秦夫人!”我娘亲与翰林院院正秦墨的夫人见礼。
“哟!陈妹妹!许久不见,你还是这般鲜妍美丽!”秦夫人马上热络地挽过我娘亲的手,把臂同游,
“你瞧瞧这满院子的花儿!京城的春日和炎州当真不同!咦?这二位……”她笑着望向跟在娘亲旁边的殷明珠及后头只露出半个脑袋的我。
“嗬,还未介绍!这是大女儿明珠!这是小皮猴子可雀!”娘亲一一介绍。
“秦夫人好!”我和殷明珠纷纷见礼。
“哟,这是明珠啊!”秦夫人当即新奇地对着殷明珠左右端详,不住夸赞,“你当年满月酒,我还抱过你呢!尚且是个襁褓里的小人儿!一晃眼,竟长这般漂亮了!当真是女大十八变,越长越漂亮!”
“明珠多谢夫人夸赞!”殷明珠行止有度地接下了。
秦夫人又将目光转向我,那满目的惊艳看的我眼角一跳,我忙笑着说:“娘亲,秦夫人,女儿腹部有些不适,想先去一趟茅房。”
“去吧去吧!你这皮猴儿!”娘亲宠溺地摆摆手,大概以为我又要跑哪里去玩。
我嘿嘿一笑,带着阿翠拐出花亭,惹得秦夫人和娘亲一阵发笑。
“那我……”殷明珠见我溜走,不免心中痒痒。
“你可不能跑,跟着我多见些故友!”娘亲盯紧了殷明珠,“我听闻长公主家的赵公子也来了,待会儿要能见上一见也不枉此行了!”
闻言,殷明珠僵硬地点了点头。
这几年来,这位继母对她不可谓不好,如今也为她的婚事处处操心,她也知道利害,不敢随意胡来。
“欸?小姐,我们不是去寻茅房吗?”阿翠看着我左拐右拐渐渐到了个没人的偏园,满脸疑问。
“哈呀,这你也信?那平西侯世子此时定同县主赏花呢,我是想走远些,避开那个活爹!”我看了看四周,连廊碧树,僻静得很。我见前边鱼池边上小坡有几座高高的假山,松快地扫视了四周一圈,转头朝她招招手便朝前边小径走去,“走!咱们上去瞧瞧那边的景色!”
“哦哦哦!小姐!小姐!您走慢些……”阿翠捧着瓜子亦步亦趋跟在我后头走。
上了小草坡,步步登上假山,我们便在石亭围栏上坐下了。
“此处地势高,视野开阔,我们便在这里等散席吧!”我掏出一袋炒瓜子,递给阿翠。
阿翠嘿嘿一笑,很快吃上了,边吃边不忘拍我马屁:“小姐妙哉!”
我双腿悬在石亭外头摇摇晃晃,捏起一粒瓜子咬得嘎嘣作响:“娘亲若问起,咱们只说,出来寻茅房迷了路!可千万别叫她知晓……”
恰在此时,身后“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榕树上重重摔下亭子边的草径。
我同阿翠双双吓得掉了瓜子,不约而同地回头一看,只见一尊酒葫芦溜溜转着朝我们足边空栏翻滚而来,而在它的来处,有一披头散发的人正从地面撑着身子支楞起来。
青天白日的,莫不是见鬼了?
“啊,小姐!这这这,这是鬼吗?”阿翠赶紧抱住了身侧石柱。
我伸手截住那即将滚落鱼池的酒葫芦,不动声色地望着地上那男子,对方似是摔得不轻,空气中散发醇香的酒气。我道:“莫怕,是人。”
我们从栏杆上下来时,那人正晕头转向地在地上摸索,似在翻找什么,最后又摸回自己怀里,什么也没找到。
我看了眼手中坠玉的葫芦,上前几步,递给他:“你的。”
阿翠见我如此,十分担忧:“小姐!”
这男子摔得不轻,却好似浑不在意,只迷迷糊糊接过那酒葫芦,似得了什么宝贝一般护在怀里,这才东倒西歪地站了起来,点点头:“我的,是我的。”
又好似看不清人影一般,他举着那葫芦朝着虚空一拱手,郑重其事地道谢。
我摇摇头,哑然失笑。
“原是个醉鬼!”阿翠没忍住嘟囔。
那人原本脚步踉跄,分不得东南西北,听得那声“醉鬼”,好似被点了全身的毛一般,当即朝阿翠这边转过身来,露出醉态可掬的俊美面容,眯着眼睛驳斥道:“休要,休要胡言!在下,从不,饮酒!”
究竟谁在胡言乱语啊?
我与阿翠面面相觑,看着眼前这仪容不整抱着酒壶不撒手的青年,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要喝一口吗?”他晃了晃头,忽地皱眉看向我。
我瞧他神色不佳,痛苦之情溢于言表,想到我那多灾多难的幼时岁月,垂眸问道:“你看起来好难过,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闻言,这人怔住了,而后眼眶一湿,摇摇头道:“没有,我高兴的!”
“小姐,这人怕不是个疯子!”阿翠附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道:“嘘!”
“你要,喝一口吗?”他将那酒坛子举过来给我,目光殷切,如同赤诚的日光。
“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没有办法改变的。饮酒伤身,公子还是珍重为妙。”我轻轻推拒,如同拒绝回忆那些不堪的过去。
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再如何沉溺,亦无济于事。
那公子听得一怔,晃晃脑袋,恍惚间看见一张春水芙蓉般清艳的脸,太阳穴突突地疼,一抚前额,嘴里干涩喃喃:“嗬嗬,是么……”
言罢,便仰倒在一侧草地上,人事不省。
“小姐!我们,我们快些走吧!”阿翠上前来,仍然不敢离那人太近。
“嗯!”我点点头,便与她往坡下走。
在石子小径下走了一段,将要到月洞门时,我拉住阿翠,道:“此人瞧着像哪家公子,就这样丢在此处不妥,若是出了事可不妙!你去告知园中管事仆妇一声!”
阿翠瞧见那人一动不动,赶紧点头应是,走了出去。
我在假山旁回廊上守着,与那人远远拉开一段距离。
没一会儿,几名仆人朝这处假山草坡行来,阿翠行在后头。我正松了口气,却见阿翠眼神不住往后瞟,见了我更是神色古怪,拼命使眼色,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无声说些什么。
“阿翠你怎地……”我正一头雾水问出声来,却见阿翠后头还有几人,正是陈放宋秉丘他们,那几人盯得阿翠欲哭无泪,一袭青松流云锦的俊美少年郎却一下越过众人朝回廊来,惊得我嗓子干涸没了声音。
远远对上那双清澈逼人的干净凤眸,眼见那人一步步走过小径,我下意识转身想跑,不料才一转身,便听得噔噔几声并空气连连擦过布料的声响,紧接着便有一只手牢牢钳在我肩头,身后传来陈放那厮阴恻恻的警告:“小姐这双腿,跑得挺快啊!”
我闻言吓得一个激灵,脖子僵硬地回过头去,见了陈放那张迷惑人心的俊脸,努力咧开笑容,谄媚道:“嘿嘿嘿,世子好轻功!”
“哼!你倒谄媚!小姐是不是解释解释,为何见了本世子便跑?”陈放长睫微动,意味深长道。
“欸嘿嘿嘿……”我心虚地低下头,眼睛瞟到树边的醉酒男子,顿时有了主意,“世子说笑了!我不过见这位公子在此处睡着了,觉着不妥,着急去寻人安置他,一时没注意到世子。”
“哦?”陈放冷笑一声,扫了一眼地上衣衫凌乱昏睡不醒的男子,侧眸望向几名仆从,吩咐道,“你们几个,将公子抬到前边客房好生安置,给他煮碗醒酒汤!”
“奴才领命!”几名仆从纷纷行礼,去抬那地上男子。
眼见那群仆从背了人,风风火火走了,我看着假山下月洞门边的阿翠紧张得冷汗直流,试探性开口道:“世子,既然此间事了,我便先告退了?”
“小姐急什么!”少年唇角勾起一抹凉凉的笑,朝下边摆摆手,“秉丘、隋英你们退远些,勿在此处碍事!”
宋秉丘和刘隋英等人吃吃笑起来,扯着阿翠退出了月洞门。
眼见他们真的出去了,只留下我与陈放在这园中大眼瞪小眼,我手心止不住地冒汗,这纨绔,不会这般明目张胆地要在烁阳长公主眼皮子底下报复我吧?
若是其他人,或许还有所顾虑,可陈放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大昭国一等功臣平西侯唯一的儿子,圣上跟前也敢撒泼的混世魔王,他素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从不考虑后果,他若在此处一刀结果了我,再抛尸池中,那可真不好说!
于是乎我垂眸盯着鞋尖,硬着头皮道:“世,世子!男,男女授受不亲,你我单独在此不妥,吾……”吾母唤我归家食饭,我便先告退了!
“好一个男女授受不亲!怎么,本世子亲你了?”回廊下,那少年一双漂亮凤眸居高临下睨着我,双手抱臂,猝不及防打断道。
我满头黑线,关键这男女授受不亲,他也不是这么个意思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