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万寿已有近半月，四方王使臣也陆续回到了封国。贺栩深还未进入礼国都城，便见到了亲自出城迎他的盛礼泽。
对于此番出使细则盛礼泽并没有多问，见人顺利回来，一切只在不言中。不过贺栩深倒是眼尖发现了不同，他瞟向不远处随侍的季琅，问：“臣出去一段时间，恭喜王上得偿所愿了。”
盛礼泽出城相迎没有带太多人，季琅就是其中之一。虽然才封官不久，但作为盛礼泽“三顾茅庐”才请回来的人，俨然是冉冉升起的新星。二人之前也见过面，但以同僚相称还是头一次。
盛礼泽正式介绍了二人，季琅的官职虽比贺栩深略低，但以其资历得到这个位置足以见盛礼泽对他的看重。二人相互见礼，季琅沉稳一些，而贺栩深的眼中却带着些似笑非笑的意味。
当天幕再次出现时，也正是这三个人月下共饮，看了场兄妹情深的戏码。
季琅轻拨琴弦，古琴悠扬之声成为天幕下的配乐。盛礼泽对主朝的这些兄弟姐妹其实并不太了解，不过盛蕴乐的反应倒也让他有些意外。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来说，似乎并不应该是这样的发展。
说难听些，歹竹出好笋的概率是非常小的，大皇子如此仇视盛蕴安，没道理他的女儿自成一派对这个堂哥很有好感。
关于这些从小生长在京都的贺栩深倒是了解一些，他提起了遥远的太祖时期：“王上应该知道，太祖在世时十分喜爱先太子，他对先太子的宠爱和认可远远超过其他皇孙，甚至是皇子。”
“当时朝野有传言，太祖更想直接册立太孙，而非太子。不过出于某些原因，并没有真正落实。但有了这样优秀的后人，当时的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才更加坐稳了储君之位。”
“太祖极为满意先太子才情，所以下一辈的子嗣出生后，除了请各位名师大儒日常教导外，还会一同前往先太子府邸听其授课。多年如是。”
盛礼泽知晓太祖宠爱先太子，但并没有想到还有这一遭，顿时懂了太祖的用心和承天帝的不满。
太祖几乎已经将先太子看做下一任的帝皇，将所有的皇孙安排与其铺路，这样直白的宠爱加剧了承天帝心中的不满，在他登位后逐渐爆发，才导致了他废太子的行为。
盛礼泽心中感慨，若是太祖知晓如今这一遭，不知还会不会将皇位传给这个儿子。
不过事情已然发生，太祖没法从皇陵中跳出来后悔，如今最重要的是天幕所提到的事。
“看来先太子的人格魅力确实让人无法抵挡，在他去世多年后依然影响着蕴乐堂妹，不与他的儿子为敌。”
贺栩深不置可否，倒是反过头问季琅：“季大人可有什么想法。”
以王上和臣下的身份来讲，贺栩深擅自开口询问可以算得上以下犯上、不懂礼节，不过盛礼泽并没有在乎这些小节，也看向季琅。
季琅本在专心抚琴，闻言才抬头回道：“臣并不了解先太子，无法给出何等见解。贺大人应当更为熟悉主朝之事。”
贺栩深眉头一挑，他确实是熟悉，毕竟才在京城搅了一摊浑水。这样的展开也算在他意料之内，所以并没有太过纠结。不过季琅这番话总让他觉得似乎意有所指。
季琅将琴放在一旁，向盛礼泽道：“王上，兄妹之情并不会是皇孙殿下获得兵权的主要原因，而天幕依然向天下万民展示了这一幕，臣以为其中之意十分明显。”
前几次天幕出现时便有不少人看透了其真性情的本质，比起文治武功，天幕似乎更愿意说些虚无缥缈的维系之物。这并不代表功绩无用，反而证明了在功绩之后需要诸多的支持。这些支持并不会是因为早已逝去的人，而是来自他自身的光芒。
盛礼泽听出了季琅的言外之意，他沉思片刻，又将目光移向贺栩深。良久，他端起酒杯，没有言语。
六子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天幕上，这回他离虞璟那块墓碑更近了：
【虽然盛蕴乐对盛蕴安并没有什么仇视敌对之情，但他们之间其实也没多么亲密，毕竟身份和立场在这里摆着，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没什么相处的机会。盛蕴安逐步发展势力，控制朝堂，而盛蕴乐安安心心当她的公主，惦念着远方战场之上的未婚夫。】
【但这样的平衡没有持续太久，就在盛蕴安的势力已经初步壮大，开始在朝堂之上拥有话语权之时，边疆八百里急报传入京城——库兰大举入侵边境，虞璟领军作战，成功打退两万敌军。但后方城镇遭遇奇袭，虞璟率精锐先行回防，在峡谷遭人截杀，自此下落不明。】
【这条讯息从边关传到京城只花了两三日的工夫，但在这之前虞家军已将边境战场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虞璟半分下落。库兰恨虞家军入骨，没人敢抱着侥幸，只得接受这个悲痛的事实，传讯回京。】
【哪怕再痛心疾首，虞家军也知晓库兰随时可能反扑，必须尽快安排新的领军之人，补充军队的后备力量。但他们心中同样有着百般的不愿，因为他们不再知晓接下去带领他们的会是谁，能不能维持住他们拼尽性命才保住的局面。】
【这条消息对京城来说犹如平地起惊雷，瞬间将朝堂炸开了花。虞璟死了，虞家没有继承人，偌大的虞家军需要一个新的首领。兵权从未这样化作现实，离他们如此之近。】
【隔日的朝堂之上异常喧嚣，所有人都惦记上了这个位置。你推举张将军骁勇善战，我就推举王将军有勇有谋，是不是还冒出两个自荐的。嘈杂的声响吓得龙椅上的幼帝身体都僵硬了，坐在那里不知所措。】
【众朝臣各有各的理由，谁都说服不了谁。而在当时那个阶段，这些外人想要坐上领军之位，再逐步掌控虞家军，必须要得到真正在朝堂上有话语权的人的支持。也就是以盛蕴安为首的摄政一派，和以太皇太后为首的保皇一派。】
【谁能真正坐上这个位置，并不在于谁更有才能，而是那方能在这场博弈中胜出，将位置交给自己手下的人。】
【当时的盛蕴安虽然已经有了在朝堂上掰一掰腕子的势力，但基本都是文臣，在武将兵权之上几乎是毫无根基。为了争抢这从天而降的兵权，有大批的武将向盛蕴安抛出了橄榄枝，希望能互相成就。同样的，也有许多人向保皇派靠拢，寻求太皇太后的帮助。】
六子的神情有些许讽刺，看了看身边虞璟的墓碑，继续讲述下去：
【在这一场博弈中，太皇太后抢先出了手，她用了一个冠冕堂皇到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让原本就和虞璟有婚约的盛蕴乐嫁给虞璟，结个冥婚，给虞家留下一脉香火。】
【这个算盘打得响亮，冥婚一结，盛蕴乐就是虞家的人了，再给她过继一个孩子，那么虞家的爵位也好，军权也好，都顺理成章到了别人手里。世人也许还要感慨一句皇族有情有义，好处和名声皆入其手。】
实际上，听了天幕的话后还真有不少人是这么想的。
不说有利益可争的朝臣们，就连民间百姓也觉得这法子不错。那虞家已经没了后人，兵权给谁不是给，娶个媳妇过继个孩子来至少还能得个香火供奉，简直是两全其美。
没人意识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妥，只有盛蕴安皱起眉头，看向盛蕴乐。
“这当娘的可真下得了手，还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叶辰在一旁嗤笑，又对盛蕴安说：“幸好你没让她得逞。”
盛蕴安对他那个大伯母也算有些了解，佛口蛇心用来形容她最合适不过。她会放弃盛蕴乐并不意外，估计也算好了盛蕴乐未必会拒绝这场冥婚。
盛蕴安有些茫然，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未来的自己是如何破了这个局，将这块香饽饽收入囊中的。
和他有同样疑问的人不在少数，就连未来的太皇太后，如今的大皇子妃本人，也觉得这个招数已经是无懈可击了。虞家的军队交给虞家的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挑不出毛病。
她捏紧帕子紧张的看着天幕，想知道盛蕴安用了什么手段。而她身旁的大皇子则盘算起了盛蕴乐的婚事。
原先觉得他们还小，已经有了婚约便可以晚几年成亲。如今有了天幕认证，谁都知道他家女儿和虞璟是一对眷侣，那么此时让他们成亲，谁都说不出不妥来。生米还是该尽早煮成熟饭，才算没有后顾之忧。
两人各自怀着自己的小心思，却没有一人考虑到了盛蕴乐的感受。
天幕继续开口：
【这一局太过顺理成章，哪怕是盛蕴安也没有想出破解之法，或者说他并没有让自己陷进这一局里。因为凭空出现的并不是可口的馅饼，而是边关无数战士们带着鲜血的期盼。】
【虞家带出来的兵，就应该交回虞家人的手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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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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