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修齐的怔愣让他在这样热闹的吹捧场景中格格不入,他的性子众人早有了解,一般不会有人来他面前自讨没趣。不过今日却有不同,原时初难得这个时辰还呆在学院内,并且主动和席修齐搭起了话。
“席兄是在等天幕说些什么吗?”
席修齐回神,方才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他对面的原时初。他们平日不过点头之交,互相间也都不是交浅言深的性格,这一番搭话显得有些奇怪。
席修齐回道:“我记得原兄非是留宿学院的,怎的这个时辰还在学院。”
原时初也不扭捏:“想听听诸位同窗对天幕的看法,席兄知道的,我就爱听些闲言。学院外的听了几次,怎么能错过自己的同窗呢。”
原时初在太学内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主要成就包括但不限于揭穿了某个同窗月考舞弊、某助教私养外室、某食堂采买以次充好……等等等等。从学子到先生,从院内到院外,原时初就像猫一样,哪有腥味去哪里。
从结果上来讲他揭露的都是正风气的好事,却奈何不了大家伙心有余悸啊。你时不时的搞这一出,谁都怕自己哪天当上了主角。偏偏这人还挺厉害,明明是自家的私密事,不知道怎么就被他给知道了。
虽然大多数时候不是原时初亲身下场宣传,也没有什么切实证明是他所为的证据,但如今太学内从上到下都习惯性躲着原时初走,原时初不住在学院里也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则是太学内部已经被他薅了个干净,不比外面有意思了。
今日若不是有事,他是不会出现在这的,不过偶尔来一次也不错,算是转换个风格了。至于他主动来找席修齐搭话,那完全是为了自己答应的那件事。
“恕我冒昧,席兄似乎从不于天幕有所言论,倒是让我好生好奇。”
天幕自身就是神迹,其中内容更是一次比一次劲爆,上到皇帝下到乞丐,没有一个人不对天幕感到好奇,天幕的每一句话都会有无数人试图解析。对于其中的人和事,非议不断、褒贬不一。
在这样一个巨大的八卦漩涡中,有像原时初一样激情关注,力争不错过任何一个热点的类型。也有像席修齐一般,视天幕于无物的类型。
不过原时初个人认为,这样的人应该找不到第二个了。
席修齐就像游历于三界之外一般,难以理解他怎么能对天幕所言毫无波澜,和原时初的八卦之心产生了强烈的对比冲突。不过今日却有趣的多,原时初难得留宿一次学院,就看见了席修齐的怔愣瞬间。这让他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忍不住来搭了话。
席修齐不算寡言,但更不是多话的人。原时初的冒昧提问他自然不会老实回答,本身也只是普通同窗罢了。
“我不过一介学子,不曾有过和高深见解,让原兄失望了。”
“席兄言过了,谈不上失望。”原时初笑一笑,没再绕弯子,“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想请席兄帮忙。”
席修齐无应答,原时初接着说:“席兄文采出众,行文破题角度独特,我想请席兄就天幕写一篇文章,与其余同窗整合后发表于民间。”
原时初的话让席修齐眉头微皱,字面意思很好理解,但其中深意却让人琢磨不透。
虽然原时初日常对这些方面十分上心,但也不该到了如此地步才是。不论是写有关天幕的文章,还是发表于民间,处处都透露着不寻常。
原时初表现的十分坦然,他只是随口一句邀请,事成与否都不甚在意。席修齐愿意参加他就多一篇文章,席修齐不愿参加,他也有诸多备选。按照常理来推算必然是后者,但出乎意料的,席修齐竟然答应了。
“看来原兄心有谋划,席某自然不会推脱,不过原兄打算如何实现。”
原时初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在这件事情上他卖起了关子:“席兄只管将文章交于我,其余便可拭目以待了。”
两人在一片喧闹中微妙地达成了共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他们这样的闲情逸致。身为天幕当事人的虞璟此时正处于一个坐立难安的状态。
天幕这一番展现,他本人是没什么特殊感受的。虽然被刑讯折磨的是未来的自己吧,但是总有些游离。况且他自幼习武,知道自己的未来属于战场,对于各种下场都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但他没感受不代表其余人没感受。不说乡野民间和军队中,就当下在皇孙府的这些人,都一改之前的态度,对虞璟行起了注目礼。
那目光中的敬佩、心疼、惋惜……看得虞璟冷汗直流,只想翻白眼。
老天,还不如刚开宴那会说他不懂礼数来得自在呢。
虞璟对这些目光接受无能,面部表情都有些扭曲,一只手轻轻抚在他的手背上,随即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盛蕴乐的眼中蓄满泪水,但她已经没有最初的惊魂未定。短短一个天幕的时间,她已经被迫接受了太多的事情。也许是被迫的成长,也许是麻木,在这样的时刻,她下意识护住了虞璟。
虞璟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拍了拍盛蕴乐。方才天幕在讲盛蕴乐时他只觉得内容不够详细,可轮到自己时却觉得天幕太过啰嗦。
要是放一些他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画面也就算了,偏偏是这种不威风的场面,真是让人无奈叹息。
别人可不知道他的心里在纠结这样的问题,那些思绪活络的一下就想到了这次天幕会带来的影响。
盛蕴乐与虞家姐妹还在其次,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必然是虞璟这番宁死不屈的衷心。若是说先前还只是京城和边关的人知晓虞家的事迹,那么今日之后虞家的忠义必然会传遍整个大盛。
自古流芳百世绝大部分是沾了个忠字,这是保命符,也是催命剂,但如虞璟这般,已然是已经有一道通天梯摆在他面前了。今后莫说虞璟是否会立功,是否会入朝,就算他日后真犯了什么错,有今日这一遭也能保他一回。
这样的保命符若是给了个文臣学子,尚且可以在朝中引起一番波澜,更何况是虞璟,是手握兵权的虞家。若是有朝一日虞家在夺嫡之事上有了立场,以这样的忠义之名,会得到多少认可与追随。到时候哪怕是最擅引导民意的礼国,都无法辩驳其立场。
这样的风向简直就是一把悬在脑袋上的利剑,让众人不得安心,更阻止不了。
天幕是神迹,天幕的内容更是连皇帝都无法干预,谁又有这样的本事将虞璟从这样忠义的位置上拉下来。
越是跌落不了神坛,那他的地位就越是重要。
盛蕴安无声叹息,他看向还无知无觉的虞璟,心中有些沉重。无论现在还是将来,虞璟的处境都是可以预见的危险。如今的自己还可以及时参与,可天幕中那被极尽折磨的人却是任何人都无能为力的。
盛蕴安一直以来都对天幕有种审视的态度,也许是天幕大多时间在说自己的事情,以致于他并没有太多的实感。可当有关他人的未来如此真实的展现在他眼前时,他才感到多么无力。
这是他无法更改的未来,无论他们在天幕下如何牵肠挂肚,如何痛心疾首,都无法改变事情的既定结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天幕中冰冷的未来继续发展。不过天幕同样带来了机会,在这个时刻,就已经向大盛暴露了库兰的狼子野心。
上次和库兰的一场大战,不说是完全碾压,大盛这边也占了不少优势,只要将气势保持下去,说不得可以将库兰逼到主动求和纳贡的地步。谁知道军队的气势保持的倒是不错,奈何皇宫里的那位不想打了。军饷不批,命令不下,好好一场大胜,被拖成了尴尬的局面。
库兰的可汗不说精明,绝对是比承天帝脑子要好使一些,这么明显的苗头,他一下就发现并且抓住了。库兰立刻派人求和,还献上了本族的公主和诸多珍品器具,态度十成十的诚恳。
承天帝本就不愿打仗,看见库兰这番行为,顿时觉得对方已经被打怕了,得意之间不知怎的就迷失了脑子,答应下嫁一位公主给库兰。
公主和亲名义上说的再好听,都改变不了和亲的事实。明明可以打胜仗却还要和亲,不知多少血性儿郎无法接受。但承天帝一门心思扑在休战上,库兰送了个公主给他,他也回个公主给库兰,这一来一回的,大家还能搭上个亲家,自然就不用再打仗了。
他这样的想法正中库兰的下怀,给了他们休养生息的时间,也就造成了这几年双方之间和平共处的假象。虽然总会有些小打小闹,不过水至清则无鱼,也没人把这些放在眼里。
但假象终归是假象,无论库兰伪装得再好,他们的心中也时刻抱有侵略大盛的心,而这样的阴狠谋算原本要多年后才会显现,如今却在天幕之下被早早爆了出来。
从长远来看这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不过碰上承天帝,盛蕴安还真没有什么把握。涉及用兵,如今的他自然是无法参与的,只能寄希望于朝野上下明事理的人,将危机尽早扼杀。
天幕展现的库兰已经足够阴险和残暴,他们能设下陷阱诱捕虞璟,瞄准了直击大盛脊柱的靶子,还对虞璟做出那样的严刑拷打,凡是看见天幕的大盛子民,无不对库兰有了更新一层的认知。
虎视眈眈的番邦异族,若不趁早防备,必然会危害到大盛江山。
有了这层认知,就或多或少可以影响朝廷对库兰的态度,不说主动出征,至少不能毫无准备等着挨打。而另一方面,天幕上的画面一转,以极快的速度滚动起来。
原先虞璟破碎的身体倒在地牢里,随后便变成了各种刑罚的场景,速度越来越快,直至看不清,到最后,天幕在一个画面之上定格。
那是被强制锁住脚踝跪在地上的虞璟,双手被吊起,哪怕费劲力气也挣脱不开,更何况那样的虞璟根本没有力气挣扎了。
六子的声音随着波纹出现:
【虞璟被库兰抓捕之后受到的刑罚数不胜数,用通俗一些的话来说,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但库兰不杀他,哪怕在完全不对他的反叛抱希望之后也是如此。杀了一个人远没有折磨他解恨,对于库兰的那些人来说,让虞璟一直在地牢中受罪才是最解气的。】
【虞璟被库兰囚禁的时日并非一朝一夕,而是长达数年。没人知道在这几年中虞璟是怎样坚持了下来,但当他被解救出来时,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了。】
【史料对于虞璟的伤情没有足够详细的记载,但重要的部分却有提及。从他被解救出来开始,和阎王抢人的大战就开始了。失去了一口气支撑的虞璟,身体状态极速恶化,可以说不论囚禁中还是解救后,他的存活都是一个奇迹。】
【如果说被囚禁时他靠着的是家国大义的信念,那么被解救后还扯着他的,就是那放心不下的一生挚爱和还未感受到的美好河山。】
【还有真正出手救回了他一条命,事迹流传百年却从未有人攻克其法的传奇医者——医鬼,云映柳。】
“噗——”一声,盛锦裕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他神色诡异,转头看向一旁面色茫然的云映柳,嘴角是憋不住的笑意:“医……鬼?”
他上下打量云映柳两眼,随后抑制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医鬼……哈哈哈哈。”
“这是哪个给你起的称号,鬼听了怕是都要从地府里跳出来找他算账。哈哈哈哈哈……”
盛锦裕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笑了好一会才终于想起自己的王上形象,将笑声憋了回去,只是肩膀是不是抽一抽,看上去忍得很辛苦。
云映柳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还搭了个奇怪的称号,已经一头雾水了,还碰上个没正行的王上,只觉得满地都是疑问。好在现场还有个盛锦繁,把话题拉回来了:
“阿云,看来你要被人盯上了。”
天幕这样提出了云映柳的名字,可以预想到之后承天帝必然会大肆搜寻他的下落。云映柳不是隐姓埋名,被找到是必然的。
且不论医鬼这个称号的来源和原因,天幕中表达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云映柳是一个足以留名史书的医者,连踏进鬼门关的虞璟都救得回来。这样的人对于急于求医的承天帝来说,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云映柳生在锦国,又是锦国独立封官的医官,承天帝的调令没办法直接下到他这里来。不过明里暗里的动作一定不会少,事关自己的性命,没有人会含糊。
云映柳对这些倒不怎么上心,或者说他就没有多少上心的事情。称号也好,被盯上也好,都是过眼云烟。震惊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又抱着他的研钵开始咯吱咯吱了。
他的心大,但在场还有两位不心大的。盛锦裕笑过了,心中盘算也清晰了。两人对视一眼,都从这只言片语中看出了诸多内容。盛锦裕眉头一挑,面上都是不怀好意的微笑。
主朝果然是好地方,他们可还和这样好地方的人有一场未完成的交易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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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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