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盛锦裕他们推测的一样,医鬼这个名号一出现,立刻引起了承天帝的强烈关注。那一瞬间,什么兵权联姻,什么虞璟盛蕴安,全被他抛到了一边。
自从得知了自己会在一年后死亡,他就对此寝食难安。天底下谁不怕死,更何况他身为皇帝,尽享天下所有的尊贵,求个长生不老都不为过,怎么能这样快就驾崩。
事关自己的命,承天帝头脑灵光地不行,将各种可能性都考虑到了。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身上有隐疾,会在这一年间逐渐恶化,导致了驾崩的结局。他先是召集了太医院内所有的太医轮番会诊,却没有查出什么毛病。为了这事,太医院上上下下都如芒在背,承天帝怎么看他们怎么不顺眼。
宫里养着的指望不上,承天帝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诸多口口相传的民间大夫被搜罗起来,一个接一个送进宫里给承天帝诊治。但结果不如人意,这么多人,没一个查出承天帝身体上半分不对劲的地方。
这么多人都没查出问题,承天帝一边焦急,一边又在心中庆幸。这天底下总不能有什么怪病是这么多人都查不出来的吧,那不是正说明自己身体康健吗。
天幕没有言明他因何事而驾崩,先前所有人都率先考虑疾病,是因为这个原因可能性最大。但若确实没有病因,那么可能导致他驾崩的原因就五花八门了。意外?刺杀?听上去小众,但也不是毫无可能。
承天帝说不清是意外和刺杀更容易接受,还是生病不治更容易接受。不管哪个原因都像是咽了只苍蝇一样让他感到恶心。但说到底承天帝心中还是更偏向于自己是生病了,生病了查出来,他拥有天下珍稀之物,何惧治不好。可若是未来的他因刺杀等原因驾崩,那防范起来就太难了。
因为这样的心里暗示,他越发焦急诊治之事,所有太医和招进宫的民间大夫全都不许离宫,诊不出来就商讨,商讨出来了才是他们真正有用的时候。
京城的风波太过波澜壮阔,牵扯到的各个都是大人物,这些连姓名都叫不出的小角色们的遭遇在京中连话题都算不上。但真正牵扯其中的家庭,无不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一日又一日。
没人知道这样僵持下去最终会发生什么,但总不会往好处想了。不论是承天帝还是这些大夫都逐渐感到麻木,而就在这时,天幕抛出了一个让他们所有人都为之一怔的消息。
医鬼,云映柳,救活了虞璟的人。
虞璟伤得有多重,全大盛的人都看在眼里。不说把人救活,许多年轻的大夫,包括太医,甚至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救治。虞璟能活下来,那真真是在鬼门关和阎王抢人,不论内伤外伤技术必然出神入化。
况且他还有个称号,医鬼,一听就让人不明觉厉。一个人要有多好的医术,才能以鬼神之名为称号,还流传至后世如此多年。
承天帝心中打定了主意,必然要找到此人为自己诊治。他紧紧盯着天幕,试图再听见些有关云映柳的内容。年龄、籍贯,每多一个消息,自己就能更快一步找到他。可惜今日的主角并非云映柳,承天帝只能在一句句无关之言中分辨自己想要的内容。
【虞璟的存活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他被折磨多年,内伤外伤加起来足够他翻来覆去死亡好几次,可他不仅撑到了被救出来的那一天,还抵挡住了救治时的种种难关。高热、惊厥、血肉碎末混合着血液被吐出,都没有带走他的性命。他就这样微弱而顽强的喘息着,直到他的三魂七魄被云映柳死死拽了回来。】
六子的表情十分感慨:
【大家应该都听过云映柳神医之名,但是对他的了解却不多。他的治疗风格十分契合他“医鬼”的名号,出手非常刁钻诡异,许多常人想都不敢想的治疗方案,在云映柳口中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但是这人在医、药两方面的造诣出神入化,也许正是这样不走寻常路的大胆诊治,才让虞璟在一片死路中有了一个立足之地。】
【这场治疗的开始十分局促,自然不会有太过详细的史料记载,不过后来有史官特意去询问过云映柳一些当时的内容,总算让我们可以窥见一二。】
【据这位史官记载,这场和时间赛跑的救治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治疗虞璟的内伤。他的内脏因为刑讯多有损伤,稍有动作便有血沫流出,悄无声息的带走虞璟的生命。诸多医者都对这样的伤势束手无措,直到云映柳赶来,给虞璟灌了一剂猛药。】
【这是字面意义上的猛药,药刚给虞璟喂下去还不到一刻钟,他就开始大口大口吐血,发乌的血液里混合着碎肉,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别说在当时,就是现代科技这么发达,出现这种情况都未必能把人救回来,但云映柳和虞璟都不是一般人,偏偏做到了这样的奇迹。云映柳的药方一个接一个吩咐下去,中间混合着其余药丸和针灸,经过了五天五夜的拉锯,终于将虞璟从鬼门关拽回来一步。】
【史书记载有一段云映柳对此事的自述:他当时并没有把握能救回虞璟,最开始只是尝试出手,直至感受到虞璟坚韧的求生之意,才放手一搏,为虞璟挣到了一条生路。若是虞璟有一丝一毫放弃的心理,那么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无法救回这个人了。】
天幕下,这段话让盛蕴安陷入了沉思。
这样强的求生之意,在那无数个不见天日的日日夜夜里,在那开满彼岸花的道路旁,虞璟心中在想念什么呢?
是还在风雨中飘摇的大盛?是再无后继之人的家族?是未完成的抱负?还是没达成的誓言?
也许这些都是,是这许许多多的部分组成了一张大网,将虞璟套在其中无法挣脱。无法逃离,也是牵住他的枷锁。
就如同他的身上,也有着这样的枷锁。
在那样夜以继日的折磨中,盛蕴安不知道存活是否是一件好事。但若是自己也遇到了相同的境地,只怕会拥有和虞璟同样的坚持。
他不能死,他大仇未报,他壮志未酬,他不能死。
盛蕴安忽然觉得悲伤起来,无论怎样,他不能死……
他的愣怔太过深入,已有泪水不自觉涌入眼眶。他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些什么,他只是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叶辰快众人一步发现了盛蕴安的异样,他轻轻拍了拍盛蕴安的肩膀,眼神中满是关怀。
盛蕴安从思绪中清醒过来,条件反射看向全场,见众人都被天幕吸引了目光,才放下心来调整自己的情绪。
很快,眼中的湿意已然不见,再抬头,他又是那个让众人忌惮的皇孙殿下。
他给了叶辰一个放心的表情,如同无事发生般继续关注着局面的变化。但叶辰默默看了他好久,才收回了视线。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天幕却像是知道大家想看的是什么一般,再一次转变了画面。这回不是阴暗的地牢,而是搭建好的营帐。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是虞璟,他身旁是守着他不肯离开半步的盛蕴乐。
【盛蕴乐整个人近乎呆滞,她身上穿戴的不是珠钗华服,而是冰冷冷的盔甲和利剑。她神情恍惚的守在床边,紧紧握着虞璟僵硬的手,像是要以此来确定什么。
营帐内还有随军的大夫,正紧张的查看床上之人的伤势。随着门口侍卫的通传,盛蕴安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他神情上也带着惊讶,直到看见虞璟的身影,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好在很快就有人解答了当前的场景,叶辰从外面走进来,简要说明了这个情况:
“问了几个人,说他……度元三年就被暗地抓捕,一直到今天。”
“度元……三年?”盛蕴乐喃喃:“阿璟一直被他们囚禁着?”
她看向虞璟的面庞,与她记忆中有太大的变化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她忍下了心中的万千纷杂,却控制不住喘息,颤抖的问大夫:“他……怎么样了?”
随军的大夫有些支吾,不知该说些什么,盛蕴安先行打断了他:“蕴乐,去做事。”
他们不是为了解救虞璟而来,每个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任务,盛蕴乐同样。她抬起头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她举起虞璟的手抵在额头处,闭上双眼不知想了些什么,然后放开虞璟决然离开。盛蕴安眼看她走远,才问大夫:“能救回来吗?”
虞璟的状态太不好了,哪怕是丝毫不懂医术的外行,也能看出他存活的几率近乎为零。包括盛蕴乐也是,所以她才会那样恍惚,那样决绝。
那大夫犹豫说到:“这位伤患……伤得实在太重,只怕……”
未尽之意十分明确,盛蕴安无声长叹,说:“还请大人尽力,我再去请别的大人来协助您。”
那位大夫没有推辞,他已经知晓床上躺着的是谁,虞家忠义在前,他自然愿意全力以赴,只是这结果,他实在不怎么看好。
事实也证明他想的没错,直到当日夜里,他们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治疗之法,只能看着虞璟的状况逐渐不好起来。盛蕴乐处理完了事务匆匆赶来,看到的还是那死气沉沉的爱人。
盛蕴安坐在一旁,神色也颇为沉重。他的眼中血丝遍布,是长久积累无法排解的疲惫。就在不久之前,他才经历了一场撕心裂肺的离别,对于失而复得的虞瑾,他也许又要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了。
他的脑袋一突一突地钝痛,等待着大夫最后的结论。
很快,几个随军大夫商讨结束,给出了一个统一的答案——救不了。
其中较为资深的那一位出来回话:“虞国公伤势实在太重,我等拼尽毕生所学也未能扭转伤情,请殿下,请公主恕罪。”
盛蕴乐的泪水伴随着这句话无声滑落,她抽泣一声,坐到床边抚摸虞璟瘦到只剩一层皮肤的脸。
盛蕴安也无法控制地闭上双眼平复了一番情绪,他不会因这件事来治他们的罪,只能无力而执拗的再次询问:“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他的声音中气不足,无奈惋惜之意溢于言表。为首的大夫似有话想说,但张开了嘴犹豫半晌,却始终没有开口。
盛蕴安发现了他的犹豫,问:“有话直说。”
那人年岁不小,不止在医术上有研究,随军这么久,对朝廷局势也看得懂几分。也正因为看得懂才会犹豫,生怕自己所言在这个紧要关头引起超出预想的麻烦。
他看着浑身是伤的虞璟,还有屋内为他痛心的人,最终还是医者仁心占了上风。他眼睛一闭,将隐忍了半天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回殿下,以虞国公的伤势,常人已无法救治。若说一星半点的希望,也只能寄托在云神医身上了。若是云神医都救不了,只怕……”
他的话说出来,在场的人就都明白了他为何而犹豫。
云神医,云映柳,毫无争议的锦国一派,盛锦裕的绝对心腹。如今他们刚刚联合打下了战利品,还未瓜分果实,此时求医,已然是将己方放在了弱势之位。
一时间,营帐内都安静了下来。
盛蕴安沉默良久,在场也无人打扰他,就连盛蕴乐也只是默默守在虞璟身前,等着盛蕴安做出决定。
这不是钱财与名声的取舍,而是影响到千万人的国事,而这样的决定权只能在盛蕴安手上。
盛蕴安没有考虑太久,他的决定向来不是单纯的以大局为重。
他夺位所求一是复仇,二是稳定江山社稷,妥善治理天下。这样的让步会让他失去部分战利品,失去某些可以让他更上一层楼的东西。但不会损害到他的目标,不会让他成为冷血无情的那种人。
这对他而言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选择。
翌日一早,盛蕴安亲自拜访了锦国的营帐。
此次是四方王与主朝联合出征,锦国的营地与盛蕴安相隔不远。盛锦裕非常给面子,接待了盛蕴安这位不速之客。
虽然是上门求人,但盛蕴安没有带礼物。大家都是聪明人,真正看得上眼的礼物可不是锦盒中能装得下的,而是日后谈判桌上可以得到的。
这场谈话进行的非常快,盛蕴安抱着求人的态度来,没有走威逼利诱那一套。但盛锦裕却没有给一个准确的回复,只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盛蕴安知道他需要时间考量,主动提出了告辞。
待他走后,盛锦裕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盛锦繁走进来,问:“来找阿云?”
虞璟死而复生的消息传遍五军,盛蕴安这个时候拜访,目的不言而喻。盛锦裕哈欠连天,问:“他人呢?”
云映柳人是跟来了营地,但影子是半点也看不着,盛锦裕天天都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他能在哪,给伤兵治病。”
盛锦裕噘嘴点点头,手用力往座椅上一撑,借力站起来:“走,去找他。”
二人来到伤兵居住的营帐,顿时引起一番骚动。盛锦裕示意大家免礼,对这些负伤者施以安抚:凡伤者,所有诊金及药品会由朝廷承担,他们只需安心养伤,无需再烦心银钱之事。
这是颇有财力的锦国才能做出的独一份的承诺,也让诸多战士感激涕零,只盼能为王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安抚完了士兵,两人逮到了在伤兵中间乱窜的云映柳。
他的打扮颇有喜感,左边挂一排药瓶,叮叮当当的。右边是裹成一团的纱布,看着凌乱到不行。他的手上动作不停,刚给一个士兵固定好受伤的腿骨,转头就去给另一个士兵更换沾满血污的纱布。
眼看着他忙不完的活,盛锦繁出声喊住了他。
云映柳有些意外突然看到了他们俩,不过也没说什么,跟着他们走进了一旁的营帐,问:“有事找我?”
“有。”盛锦裕直截了当:“主朝那边希望你去救一个人。你应该听过他,虞璟。”
云映柳确实听过这人,他被库兰抓捕囚禁多年才被解救,这两日在士兵中间可传疯了。不说立场问题,大家伙都对他十分敬佩,觉得他是条汉子。云映柳倒不会为这些外物有太多感触,既然是病患,在他这里都是一视同仁的。
不过他和盛锦裕兄弟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知道这事不是大夫和病人那么简单,他问:“然后呢?”
他语气还挺坦然,盛锦裕要被气笑了,懒得搭理他:“这不是来问你吗,你想去吗?”
云映柳歪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盛锦裕白他一眼,一点都不意外。
“想去就去吧,我安排两个人帮你,尽力就行,救不活也别怪自己。”
云映柳知道他不会拒绝,嗯了一声后说:“那我们要和他们谈什么条件?”
谈条件是必然的,云映柳半点也不生气盛锦裕用自己来谈条件。不过盛锦裕却哼笑一声,“哼,本王可不是趁火打劫的人,不稀得用这事来压着他谈条件。”
“我锦国不惧于任何人,也不需要用这些场外的手段来为自己谋利,想去就去。”】
天幕中的盛锦裕话说得洒脱,天幕之下则感触不同。
有人认为其性情直爽,不拘小节;也有人认为他过于看重情面,缺乏王霸之气。不过不管怎么争论,天幕这番展现都让众人看到了锦国不为人知的一面。和之前出现过的礼国截然不同。
不同性格的上位者会导致截然不同的发展,就锦国来看,封国内气氛必然较为和缓,确实是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盛蕴安突然间想起乌迹。自从上次祭天打过一次照面后盛蕴安一直想再去找他一次,但是被各种事情耽误未能成事。但他记得乌迹曾经说过,不投靠自己是因为不想太过劳累,锦国应当正符合他心中所想。
他居住的地方靠近锦国,叶辰也提到过他逃跑时朝着的是锦国的方向,看来还真是一颗心想着跑到锦国去混吃等死。
盛蕴安凭空升起玩心,对乌迹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他有种预感,乌迹所掌握的,绝对不止是让他混吃等死的手段那么简单。
除了乌迹,还有锦国这边。盛蕴安没有忘记自己和盛锦繁谈的交易,他近日已经在着手准备,想必经过这次的天幕,那边也应该对这件事十分上心。他原先还只是不得已要借力锦国,为此不惧怕和他们打一场暗仗,不过看到这次的天幕,盛蕴安倒是有些期待他们的出招了。
所谓英雄惜英雄,盛蕴安此时莫名有种这样的感觉。什么明枪暗棒的,招呼上来看看吧。
锦国这边,被搬上台面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盛锦裕无奈叹息:“又来了又来了,这个天幕就不能把本王那么不霸气的场面删掉,只留后半部分吗。这场景放出来,本王多没面子啊。”
云映柳撇撇嘴,没搭理他。盛锦繁倒是给了他一个眼角,刚想开口,就被盛锦裕紧急叫停了:“哎哎哎好了,锦繁你就不用说了,听得本王头都变大了。”
“嗯?头变大?那不对劲吧?要不我给你扎几针?”云映柳察觉要素,拿出他的小包就要拔针。
盛锦裕抬手一挡,作势生气,云映柳疑惑的挠挠头,没再坚持。三人都没对天幕所展现的自己过多在意,与外界的非议形成最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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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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