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巧克力会让心情变好吗？”
这是谢杉宸浏览器搜索记录的第一条。他手里攥着巧克力球，蜷缩在自己的小床上，只有手机屏幕的光从薄被里隐隐透出。
巧克力只有一颗，谢杉宸不想浪费。
搜索词条的对象从巧克力变为可可碱，再从可可碱变为多巴胺。谢杉宸仔细地看着一条又一条回答，手心里传来细微的糖纸摩擦声。
最后，那颗带着掌心余温的巧克力球被放进抽屉里，谢杉宸揉了揉酸胀的双眼，同无数个夜晚一样，双手环抱身前，将整个身体缩成一团，轻拍自己的胸膛，慢慢哄自己入睡。
小衫啊，睡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嘿，我今天听苏灿说，叶知恩来我们学校了。”
谢杉宸的圆珠笔掉在地上，滚到桌腿边，他望着笔发了两秒钟的呆，然后俯身去捡。
“你吹吧，虽然咱们学校也挺牛的，但是人家可是A市大佬的侄子，他再怎么也得去国际学校读高中吧。”
“你爱信不信，反正苏灿今天在办公室看到叶知恩了，再说，咱们学校的公子哥还……”
上课铃声响起，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谢杉宸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在草稿本上打了一个黑疤。
不，不是黑疤，是写了无数次的三个字母，它们层层叠叠，互相遮盖，最终占领了一片空白，留下显眼的黑色。
谢杉宸将本子翻页，放在一旁。
小臂传来一阵钝痛，谢杉宸停住笔，扭过头看去，是他的同桌肖迟正用手肘戳他。
“怎么了？”谢杉宸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臂，袖子里的淤青不适合再让他这位心大的同桌碰了。
“杉宸啊——”肖迟凑到谢杉宸耳边说道：“老师让翻页了。”
谢杉宸慢半拍地抬起头看黑板，将数学书翻到下一页。
身旁传来肖迟憋笑声，他慢悠悠说着：“年级第三居然在开学第一天走神了。”
谢杉宸朝肖迟说了声谢谢，指甲在手上掐出痕迹，可心脏还是快速而激烈地跳动着，以至于他头脑发胀，无法在这节数学课上捕捉到任何信息。
“你干嘛去啊？”
“我……我出去走走。”
“啊？”
肖迟觉得今天真是见了鬼了。先是自己精心伪造的暑假作业被老师发现抄袭，然后，他那位屁股黏凳上的学霸同桌像是被吸了魂一样做出一系列怪异举动。
真是闻所未闻，史无前例，细思极恐。
肖迟决定要好好看看今天的黄历。
被吸了魂的谢杉宸从五楼逛到一楼，在走出大门时停住脚，他望向不远处的高一楼。因为错峰上课的原因，高一楼安静地待在他身后的喧嚣旁，等待他的十分钟结束后，才会有属于它的声音。
谢杉宸向后退了一步，隐没在喧闹中，继而转身，准备回到自己待的地方。
“叶知恩——”
突然在上楼时踩空，谢杉宸死死抓住扶手，心跳声穿过层层噪音，清晰地传入耳中。他不敢回头，也不想离开。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咱能拖就拖会儿呗，那数学课无聊死了。”
“太热了，不想呆外边。”叶知恩的声音被无数声波削弱，微不可察，但谢杉宸还是听见了，听见他路过自己，走向谢杉宸不属于的地方。
谢杉宸刚跑到门边，上课铃响了，他如梦初醒，回到了教室，在肖迟一副吃了屎的表情下坐回位置。肖迟在老师转过身写黑板字的时候向谢杉宸哭诉，说黄历上写着今天不适合出门，早知道就请假不来学校了。
“杉宸，不如你和我一起请假得了，”肖迟瞄了一眼谢杉宸的笔记本：“今天你也不适合来学校。”
谢杉宸用笔头敲肖迟的课本，并向他予以警告：“认真听课，不然不给你抄作业。”
肖迟立马求饶，还真有几分认真起来。
谢杉宸继续记笔记，老师写下一个字，他便记下一个字，一点一点，写满笔记本薄薄的一页。
他在自己的心猿意马里度过了开学第一天。
就连在晚上回到家的一瞬，谢杉宸都没有难过，直到他的肩膀被茶杯狠狠砸中。
“你他妈敢笑我？”叶盛博双眼烧得赤红，坐在轮椅上咆哮，“他们说我没本事，连你也敢瞧不起我！”
“我，我没有，老爷我没有。”陶琴怀里抱着抽泣的小男孩，用背部挡住所有掷向她的茶具。门口照进的光亮使她偏头望去，满脸泪痕地看着谢杉宸。
快来，快来救救妈妈。
谢杉宸从陶琴的一张一合的嘴唇里读出这句话，像是卸下了全身力气，他走到陶琴身边，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任凭茶具砸向他的身体。
“全他妈是群寄生虫，还敢笑我，要是没了老子，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谢杉宸跪在地上，身后是他的母亲和弟弟，身前是面目狰狞的继父。他不能逃，只能用手臂护住自己的脸和头，确保自己身上的伤都能埋在校服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自己已经对疼痛麻木，叶盛博终于累了，谢杉宸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下外套，内心平静地打开书包，开始做作业。
“杉宸，”陶琴推门而入，径直走到谢杉宸的床边坐下，“我今天听兰姨说，叶知恩来了你们高中读书。”
身后传来打火机的声音，谢杉宸伸出手将窗户打开，带着热意的风扑在他的脸上。
“妈妈买了一些东西，你明天给叶知恩送去吧。”
“好。”谢杉宸写完一道填空题，头也不回地应道。
陶琴叼着烟，看见谢杉宸手臂上的淤青，慢慢说道：“创伤药没了就让兰姨去买点，明天穿长袖吧，学校里有空调，吹着冷风对伤口不好。”
“嗯。”
陶琴走了，只在空气里留下没有消散的烟味，谢杉宸埋下头继续写数学题。
身体的麻木感逐渐褪去，谢杉宸浑身疼得厉害，他勉强忍到做完作业，便起身去冲了个冷水澡，希望由此来缓解疼痛。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床边，谢杉宸打开抽屉，目光在巧克力球上停留片刻，随后他拿出快要见底的创伤药，涂在小臂淤青上慢慢晕开，又掀开自己的衣服，涂抹自己腹部的伤痕。
最后，他冒着冷汗陷进床里，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关窗，热气会跑进屋内，于是他将被子放在一旁，对自己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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