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没有开灯,窗外的余光将灭,秦遇在昏暗中看了下表,轻轻放下笔起身,转头看见白承安坐在灯光下,手托着下巴含笑看着他。
他恍惚了一瞬,只觉得……觉得安定了下来。这种感觉难以用语言描述,明明他们总呆在一起,却让他恍如隔世。
像是有什么在顷刻间淹没在记忆的长河之中。
他看着承安,忽然就想到了从前读过的散文,“…有些事只适合收藏……它们无法变成语言……它们是一片温馨与寂寥,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心与坟墓。”[注1]
吾心安处。
·
“遇遇,晚上好啊。”承安朝发愣的人挥手,眉眼弯弯,带着调皮又温柔的语气说:“我好看吧?瞧你都看呆了。”
“一看你就是喜欢我。”他很果断地下了总结。
秦遇看着他笑,应承道:“这么明显吗?我以为我藏得很好。”
“什么时候醒的,”秦遇几步走到他面前,看他都吃的差不多了又问:“怎么不叫我陪你。”
白承安这两年在家粘人得很,有什么事都想让秦遇陪着他一起。
被人按了粘人名头的某人指了指画:“你陪了啊,喏,最佳观遇处。”
秦遇能说什么呢,他指了指碗:“吃饱了吗?”
“饱了——”
“那客人对我今天的服务能给个十分满意吗?”
他一本正经地发问。
“嗯…满分十分,给你九分。”白承安矜持道:“十分怕你太骄傲。”
秦店员很积极:“客人要是给满分的话,作为好心的店员,明早我可以无偿送您一杯咖啡。”
咖啡供应商白老板问:“这样啊,请问你们老板知道有这么贴心的‘满分服务’吗?”
“我的老板可是大忙人一个,肯定不知道这事儿。”店员为了满分猛追猛打,非常热心地问:“白先生改分吗?”
白先生不为咖啡折腰:“不,我明天休息,不喝咖啡也没关系。”
“好吧。”
秦遇摇头,秦遇表示遗憾,秦遇皱眉质疑自己两个月没做咖啡的手艺。
两个人边胡扯边收拾,白承安收了餐具,秦遇在旁边擦完桌子后洗手。餐具没几个,白承安很快就收拾好了,他正擦着手,秦遇端着温水和药递到了他眼前。
秦遇的手大,青筋分明,有着很明显的锻炼痕迹。
白承安顿了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转头小声抱怨:“这个药真的好苦。”
“这次的药快喝完了。”秦遇笑着安慰爱人,“等下次问问医生能不能换成胶囊。”
他盯着爱人喝完药,又把头凑过去亲白承安,然而被承安躲开了:“苦。”
秦遇就只亲到了唇边,也尝到了一点药。
确实苦。
“共苦一下?”
秦遇又亲了上去,他把杯子抽出来往旁边一放,左手轻轻地捏着承安的下巴,不让他躲,白承安这次没躲成功,只能微微仰着头任他攻陷。
好像爱人在身旁总是这样,让人忍不住靠近,忍不住亲近。
秦遇捏着下巴的手顺势摸上白承安的脸颊,右手则自然而然地环上他的腰,温柔地将他拉近,让两个人的身体亲密的贴在一起,然后就,又亲了好几下。
他们缓了缓,但是没放开对方。
秦遇开了个话题:“这次能休多久?”
“一周多,临床审核需要点时间。”白承安说,“你们最近是不是没时间休息?”
“我们还可以,还没到太忙的时候。”秦遇漫不经心地捏着白承安的手,“应该能赶到一起,方组长之前找我商量过休息的事。”
前面说了H组分为A/B两组,这两组组长分别是秦遇和方允行;S组位于研究所的中央位置叫做S区,而H组与L组分列左右——H区、L区,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死亡三组”。
“好了,先休息吧,嗯?”白承安拍了下秦遇的手,“你明天还要上班。”
“哎,工作误我啊。”秦遇起身,邀请道:“亲爱的,明早陪我吃饭吧?”
他亲爱的哼笑了一声:“有什么好处?”
“给你做咖啡?”秦遇故技重施。
“要一周的。”白承安趁机加码。
“成交。”
秦遇就妥协呗。
这么多年,白某人不爱吃早餐的习惯养着养着又养回去了。
·
白日的光温暖柔和,室内一片昏暗,看得见床上的两人相拥而眠,呼吸交织在一起,睡得安详。
秦遇先醒,他困乏地抬手看了看手表,七点左右,司机陈叔一般八点到。
研究所加班严重,下班的时间没有定性,索性上班的点随意,不超过十点就行。
秦遇此时爱人在怀,属实不想起。
白承安背对着他,秦遇动了动,下巴一抬撑在白承安的发顶上,没放下的手轻轻地抚过爱人的发丝。
承安睡眠浅,秦遇没再动了就静静地看着。
将近四十岁的白承安,还是好看的,外貌上没太大的变化,反而因为年龄渐长更有魅力了,唯有发根掺杂的白太过刺眼。
白组长的头发长的很快,到肩膀处,发丝很软,不扎起来会炸毛,又痒又影响工作。加之他也懒得管什么发型,就随手扎个低马尾,让一小撮安安静静地呆在身后,也没什么重量,还不用经常剪头发。
反而是秦遇头发生长的慢,他这个人从小到大很少当刺头,头发倒是犟的很,刺刺地扎人,他跟承安同岁,也许是因为太短了,倒是没发现明显的白头发。
他看着爱人时候,总会想一些不相干的东西。
他会想时间过得好快,连他的承安都在长白头发了;会想着这种的工作强度太累人了,没有他看着,承安又不好好吃饭怎么办呢;也会去想啊,他们这种人明明已经见惯了生死。
还是会感到突然。
这个人,怎么会和“老去”扯上关系。
怎么会死?
又会怎么死?
秦遇总觉得他们才相处了没多久,才相爱没几年。
就这样要老去了。
白承安今天少见的睡得沉,没有因为生物钟起床,也没有因为秦遇的动静醒来。
所以到最后秦遇也没叫醒爱人,只是上车后发了消息。等到了研究所之后,秦遇就被方允行叫住去开会,开完大会开小会。
小会就是他们自己组的人,梁祝安、杨可是一直跟着秦遇的组员,其余几位是后来分过来的。
这一上午就是开会讨论安排实验,忙的头昏眼花,等结束了,秦遇打了个招呼回了自己办公室。
秦遇才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人敲门,他放下资料,揉了揉太阳穴:“请进。”
是方允行。
“方组长,”秦遇起身朝他颔首,朝着沙发那边抬手示意他坐,然后问道:“您找我什么事吗?”
方允行笑了下,跟着秦遇坐下。
“不是什么大事,”他说,“就是来跟你商量一下放假的事儿。”
秦遇倒了水:“您说。”
“上面安排我过几天去外地出差,”方允行含糊了一下,“正好前阵子也没怎么休息过,干脆放三天假吧。”
“可以,方组长想哪天开始放?”
方允行对时间的安排一向很有调理,大部分都是提前一周发邮件。事实上,方允行完全有决策的权利,只不过他为人处世的准则约莫是小事礼让,大事果敢,所以做什么都会跟秦遇商定。
而秦遇也很敬重这位前辈。
方允行推了下眼镜:“今天下午。”
“今天?”
“对,”他有点抱歉地笑了笑,“有点突然。不过上面安排的出差,打乱了我的一些……计划,我想提前去。”
“也还好,那您先忙自己的事。”秦遇说,“我一会儿给他们发通知。”
方允行点头,他说完了没走,沉吟了片刻下,看着秦遇还是开口了:
“前几天听说秦组长生病了,现在看着起色不错,但还是要注意身体,毕竟……你是跟着这个项目最久的人,也是两个组的顶梁柱。底下一些研究员都觉得,你在的话实验做起来放心很多,有问题的话也不怕。”
“这几天好好休息,别像上次一样,其他人都放假了,就你来上班了。”
秦遇对长辈的关心一向是听之任之:“您说的是,我这次一定好好休息。”
“唉,你记得点。”方允行看着他摇头,没再说什么,“那我就先走了。”
秦遇起身去送,他看着方允行离开的背影,随口问了一嘴:“您什么安排啊,这么急?”
“也没什么,就是约了两个老朋友见面。”
……
别墅,二楼。
白承安醒的时候快九点,秦遇不在,他伸手去摸放在枕头边的手机,手机上有秦遇发的两条消息:
“欠我们承安一杯咖啡。”
“煮了粥,记得热一热吃个早饭。”
他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打字回了个“好”。
·
今天晚归的是秦遇,他在方允行走后就通知了放假安排,他们组做了一下午收尾工作,总体挺顺利,不用加班。
一楼的灯都开着,亮堂堂的,这是承安的小习惯,他总觉得等人的时间太过寂寞,把所有灯的开关都打开,才显得热闹一点。
秦遇开门,目光扫过客厅,没看见人。视线在茶几上的水杯和药的袋子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了,看见了小餐桌上放着切好的芒果和蓝莓。
他刚要找人,白承安从工作间的门缝探头,抿着唇朝他笑,声音清亮。
“你回来啦。”白承安说完就把头缩回去了,动作非常迅速,活像是那种挂在商铺前说“欢迎光临”的声控玩偶,“等我一下。”
秦遇摇头笑了笑,他换好了鞋,快步走到工作室,撑着承安虚掩上的门,发出质疑:“怎么今天也不休息啊。”
工作室里,白承安手里拿着几个玻璃罐,他朝秦遇晃了下又指着地上乱七八糟的杂物:“大人冤枉啊。就是把之前房箱子里的纪念品什么的找出来了。”
“我打算收拾一下放架子上,”白承安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就离开了,澄清道:“甚至刚开始行动。”
秦遇追着他走了两步,偷亲到了他才肯罢休。
“嗯,我看看都有什么啊——”
秦遇蹲下来去看箱子里的东西,白承安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架子上,留了一个棱形的透明玻璃罐,罐身的花纹搭配着盖子像一个小皇冠,他打算用来装方糖。
这是秦遇的收藏品之一,他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瓶子。
白承安举着给秦遇看:“这周就用这个罐子装方糖了。”
“好。”秦遇勉强算是家里的大厨,对厨房的东西比承安了解一点,他想了想问:“家里还有方糖吗?上次太久没回来,我记得坏了?”
“嗯,坏了。”白承安点头,“我早上跟小李说了声,让他下午送来了。”
秦遇就凑近看了看,满意地一点头:“好看。”然后他从里面翻出来一块毫不相关的石头给承安看,“安安看,这个竟然还在,我以为之前不小心弄丢了呢。”
他们就又凑到一起了。
这块石头平平无奇看起来也没什么收藏价值,唯一的优点就是很圆润,黑的均匀。
秦遇:“之前去爬山的时候捡的石头。”
“我记得当时捡了三块,”白承安补充说,“有一块送给师兄了,当时师兄的表情……”
“不忍直视。”秦遇笑着接话。
白承安和秦遇一个半蹲着一个直接坐在了地上,他俩边整理边聊天,翻出来的东西什么都有,小的有邮票、冰箱贴、木片甚至是皱皱巴巴的明信片,大的不算一些样式奇怪的玻璃罐、水杯,还有伞、画,玩具等等等。
白承安说,他不小心把现在用的方糖罐摔碎了,想着找找以前买的一大推东西放哪了。
然后看着这个箱子太乱了,干脆都整理出来。
在海边捡的贝壳,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小物件都被秦遇从箱子里挪到了左手边,“这些一会儿都放在那个透明柜里吧。”他说。
白承安递了个透明盒子,里面装了几颗乳白色的鹅卵石,忘了在哪儿捡的“纪念品”,说道:“这个也放那里吧。”
这样的对话还有:
“这个是买东西的赠品……”
还挺多的。
“一个剧组请我们当几分钟群演给的扇子……”
这俩人什么都干过一点。
“竟然还有这么奇怪的玩偶。”
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枪赢的奖品,再次看还是会大吃一惊呢。
“安安看,还有咱俩的肖像画。”
“这个可以裱起来。”
“还有这个……”
……
两位先生非常没有效率地忙了两个多小时,要整理的东西又多,于是他们两默契地把这件事加入下次的日程里。
至于下次是什么时候?
那只有下次才知道。
[注1]原文出自史铁生《我与地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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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咖啡、方糖、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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