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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潜行

看那太阳渐渐斜下去了,我的心却徐徐悬起来了。

不知是我点儿背还是早有预兆,自入冬以来便再没见过惹我心醉的火烧云,只有日光的黯淡残影在幽长的天幕中挑出一道凄然的拖尾,地平线下是令人作呕的灰白,随视野悄无声息地扩散。我在荒野郊区不停踱步,直至黑暗如洪水猛兽吞噬了斑驳的一切——栅栏门开了。

这地界杂草丛生,潜伏在草丛中的虫拼尽全力演奏最后一段交响乐,不负来人世间走一遭的大好时光。我脚下高跟鞋不大协调地避开草丛,踏着被杂草掩映的石头路前行,少有磕碰,但大体顺利。我见保安亭内探出个尖嘴猴腮的脸,他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捋了捋脑瓜盖上梳成中分的两撮黑毛。

“关门了。”

“关门了您还在呢?” 我笑着倚上锈迹斑斑的栏杆,从手包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夹,两指夹住拉链向外一投,对方那死不烂颤的身躯终于有所动容。他眯起了狭长的猴眼上下打量我, “出示一下身份证件。”

“家里管得严,早些时候把我东西扣下了,今天还是走运才跑出来,时间紧迫,我只来得及偷出‘门票’。通融一下,哥。”我从颈间解下珍珠项链,“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凭猎奇来图个热闹而已。”

他满脸老肉绞在了一起,“不行不行,别给我添负担,小丫头片子赶紧滚蛋——”

“我可以给您手写姓名和号码!真的!”我扶住门框,在门前登记簿上飞快写出一串数字,末了又近乎于谄媚地将胸口别着的红珊瑚胸针塞给他,“求求您了。”

他把胸针放在手心中细细掂量,嘴里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啧”,形容勉强地揣进制服口袋,耷拉着眼皮,“过安检门。”

我一推金丝眼镜,跨上安检门那一刻心跳有一刹停止——不过没有意料之外的“嘀嘀”声,我朝他微微一笑,走进破败的玻璃大门。

腕间钟表“滴答”两下,黑暗已不可逆地占据了主导地位。我好奇地左遥右望,迎面走来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眼见他脑袋上的稀疏杂毛中花白已占据主流,但那张圆乎乎的脸却还溜光水滑,他学着男大学生穿着棒球服和束腿裤,说话咬文嚼字,“这边请。”

黑乎乎的隧道随路程的增加慢慢演变出了雏形,周遭寂静,时而播放几声海洋呼啸的伴奏,伴着两侧深蓝色的射灯洒下,像个巨大的海洋劣质模拟器。眼前的游客随步履挪移逐渐多了起来,我不可自抑地紧张,发觉时已然心跳如擂鼓。我下意识把从发髻中垂下的鬓发掖回耳后,目光无心乱飘,竟然发现脚下踩踏的并非光滑的大理石而是蹭得发亮的玻璃。内里盛着无穷无尽的深蓝海水,倒是与主题相契合——

这点灵光一闪而过,我发散的神思忽而被平静无波的蓝色中漾起的一星黑纹所吸引。那东西小得很,像海面漂浮的海藻碎末,却似被赋予了人的神智,慢腾腾地朝我脚下聚拢。我惊慌一跳脚,“这……这是什么?”

它们无声息地凝结于一处,像一只黑乎乎的眼睛静默无声,我同它面面相觑,后者骤然离散,狂风卷地般在水中激起不小的涟漪。

“这很正常,自然现象。”啤酒肚猛一跺脚,余下些恋恋不舍的黑影顿时消弭得杳无踪迹,我默了默,最后还是忍不住发问:“欸,那些——到底是什么啊?”

啤酒肚紧紧抿着短一截的下嘴唇头不抬眼不睁地往前走,我急得小跑两步,鞋跟险些绊住裙摆载一跟头,这滑稽的举措招来了旁的男人。他戴着细细的银框眼镜,面部斯文,身体却长得又高又壮,这一反差感在他开口一刹翻了翻儿地窜:“妹妹性格同其他女孩比起来好特别,我似乎曾在记忆的深处见过你。”

他豆大的眼睛在眼眶里贼溜溜的转,“哦我的老天爷啊,我想到了,你是古希腊神话中的Themis。”

他一跺玻璃地板,脚下的黑影便有所感知地聚拢作一团,随后队形开始变化,你争我抢地在水中游动,短短两秒,摆出了一个黑色的爱心。

“请妹妹让我来告诉你吧,这些是‘无相’。”

“哦,”为了证明并非一无所知,我得意地说道,“我知道——把特殊培育过长不大的鱼苗从海中捞出,注入兴奋剂致其不死后冰封,用无坚不摧的刀刃剜去夹着冰雪的鱼皮,后在血肉上盖一层厚厚的黑色颜料。解冻后它们没眼没皮,只囫囵剩个漆黑的躯壳,所以叫‘无相’。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开胃小菜就是这种猎奇生物!今儿这一遭算是来值了。”

“妹妹难道是偷跑出来见世面的?”

“生活本就无趣,条条框框的家规里哪有那么多乐子供人消遣?家里人却不能理解我的心思,他们的思想还停留在上世纪。我只好偷偷跑出来,连饭都没吃上呢。”

“哈,”他看到远处的酒瓶,“那得喝点好东西补充下营养呀。”

灯光太暗,这双眼睛并不顶事,只能朦胧看出个红酒瓶子的形状,于是我懒趴趴地叹气,“我不喝酒。”

“谁说喝酒了,那东西是给穷光蛋的消遣,现在我们都喝这个——”他气定神闲地开了瓶塞,对着红色的液体如痴如醉,“——这可是好东西呀,延年益寿、美容养颜。”

“什么鬼东西——啊!”我后退半步,那人狐疑地看着我,“怕什么,又不是人血。鱼血而已,市面上还见不到呢。”

“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养生方法呀,有科学依据吗?”我喘着气,“红彤彤的,吓死我了。”

“来嘛,喝一口,喝一口。”他把高脚杯递到我眼前,露出一排大牙傻乎乎地笑。这里的人既有能力在荒郊野岭平地起高楼,给食物祛腥应该不是难事,偏勾兑佐料加重了鱼血腥味——难道是为了凸显它的新鲜程度?我额角太阳穴跳了两下。

“我才不……”我蹙起眉头刚想责备这人,余光瞥见啤酒肚正斜眼朝这边看。脑中静谧许久的警报摧枯拉朽地爆了出来,我刹那间脸色变了变,意识到这是不容拒绝的“投名状”。

海底世界弱肉强食,所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我不在食物链底端,但也不是纵横沙场的大鲨鱼,不上不下,只有被体型更大的鱼类掏空内脏干流血的份儿——想到此,我露出倒反天罡露出苦笑,“啊呸呸呸,什么狗屎味道,不会是用马尿兑了色素吧——真难喝。”

他熟稔地接过酒杯,就着我喝过的那边将余下的一饮而尽,“妹妹嘴好甜啊。”

眼前骤然热闹起来。说是要带路的啤酒肚在转了两个弯后不知所踪,我抬头张望,看到了酒桌上空荡荡的高脚杯,于是攥住空杯向□□斜九十度——犹记在高档宴会中这是带有强烈意味的“拒绝沟通”标识。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最后只好悻悻地走了。

打发走他,我溢满嫌弃的目光冷凝下来,瞳孔深处同那辐射出的暗色灯光水平相接,又随视角的推移慢慢向上——前方横陈着十多排木椅,多数人均已落座。我刚要前进,倏然间灯竟全灭了,远远听见有人惊呼。踩着又高又细的鞋跟的我被这阵势逼得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这双眼睛在海水中泡得久了,白日里畏强光,黑暗里夜盲,除却晨昏时分恰好的光线,一天里大都数时刻都成了名副其实的“睁眼瞎”。倘若我赤着脚,必能凭借触觉将周遭景物胡乱勾勒后烂熟于心,偏我此刻踩着“高跷”,像个不上不下的跳梁小丑,只好挪到墙边,一步步、一步步往前蹭着。

然后大屏幕亮起,周遭光芒四射亮如白昼。我眼前霎时一片花白,这简直是针对我的酷刑。我牙齿不自觉地打颤,好容易适应过来后强逼着自己睁眼——

“哗——哗——”苍穹以下,海浪奔涌。

“咕——咕——”碧波以上,矫健的身姿交错盘旋。洋流中时而跃起两三条鱼儿,青色的鱼鳞收拢了阳光,折出斑斑驳驳的光点,海鸥时而俯冲向下,时而驻足水中,爪子勾着刚猎获的食物,餍足地高唱凯歌。

遥遥地、遥遥地听见汽船嗡鸣,那平缓的韵律附和着安逸的摇篮曲——箭矢穿脑而过,海鸟尸体砸出千层浪花,只是转眼之间——鱼也惊了,浪也乱了,只剩一滩扑朔迷离的黑色尾气。我下意识要喊:“跑!跑!跑!”

轮船驶向湍急的漩涡中心,船身左摇右晃地打着旋儿,更多汽油在混乱中洒向海面,海下生物痛苦地呻吟。潮水噼噼啪啪炸了一阵,忽然风起云涌,自海底翻翻腾出一股浑浊的补偿流,顶托轮船直上云霄,而床舱中悠悠走出一道人影,逆着光芒眯起了眼睛,随即高高地举起了猎枪。

“不……”千万个个声音在心中呐喊。

灰鲭鲨自海底一跃而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刚闪出银亮的光,便被锋锐的子弹嘭地射中,轰然倒下。轮船撞向它硕大的身躯,人类用刀叉肢解下它光滑的鱼皮,剜去骨架上细密的血肉。

他们剜下它的眼睛,掰下它的牙齿,捧在手中嘻嘻笑笑。它被剖开的躯干里流出的血液化作一只通体赤红的鸟,飞离屏幕,冲向观众席,最后“嗡”的一声炸开,落下淅淅沥沥的血渍。

影片的最后,赫然写着“人类,至高无上”。

“欢迎,各位——”女人涂着上个世纪时兴的烈焰红唇,长腰皮靴裹着黑色透明丝袜,“这次来了一批新东西,祝各位皆能得偿所愿,我们稍后见。”

紫色裙摆在幽然的光晕下显现出七彩的光斑,随步幅飘飘摇摇,宛若海面荡漾的粼粼波纹。衣襟触感寒凉,似乎锋锐的三叉戟仍高悬于后脊之上,一瞬之间的痛苦正如无声电影般一遍又一遍地演绎,等我克服痛觉与恐惧走到座位边时,拍卖已经开始了。

隐隐约约听见红唇女人介绍“扇贝”、“发光”一类的字眼,我像个不认真听讲的小学生,不可自抑地放纵思绪飘忽至九霄云外,直到无形的意识盘桓于室内完完整整地兜了个圈儿,那颗几欲跳出胸腔的心脏才安分下来。

周遭的灯有一瞬间暗了下去,唯一的光源来自于玻璃展板内的扇贝。红唇女人激情地讲解:“哦!看呐这可爱的小家伙,它经过抛光的外衣多像一块珍贵的宝石——散发着荧光的它魅力无限。”

两侧适时喝起一片倒彩,“就看这个?吁!”

“真是垃圾他妈给垃圾开门,垃圾到家了!呸!”

“嘘,不要急嘛——让我们听听它的声音。”

女人取来搁置在一旁的物什,小心翼翼掀开那层薄如蝉翼的扇贝壳,不料它用力夹住了她的手指,女人着急挣脱,指腹外一层皮被夹掉,她愤愤一呲牙,自指尖捻出一滴腥红,“——大家听。”

室内登时响起高分贝的尖叫声,女人敲了敲它的贝壳,“No no no,become like what I taught you!”

镶满夸张宝石的美甲粗鲁地掰开半敞的贝壳,光洁的瑶柱在灯光的照耀下变得五颜六色。呻吟声绵延不绝,更多鄙夷的目光向它投去,女人得意的笑容尚未形成,只见它兀地一用力,不堪一击的贝壳咬住了坚硬的电缆,在反作用力下“嘭”的一声开裂,碎成两半了。

被改造过的贝壳仍悠悠地闪烁彩光,开裂的豁口|活似一张黯淡的笑脸,浓郁的诡谲美在天地间盘盘绕绕,好像它不死不灭,在今夜得到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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