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历朝年 > 第6章 故梦

第6章 故梦

纪遂这夜睡得着实不安稳,甚至在沉睡中心口落下如针般细细密密的疼,那不是同梦境共感,而是真真切切的心如刀绞。

他飘飘然置身于荒唐梦境中,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手掌却十分轻易便穿透了那事物,仿佛在提醒纪遂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罢了。

此刻他站在一个漆黑不见光的巷子里,虽无实体感受不到真正的温度,但巷子里阴冷潮湿的环境早已让纪遂遍体生寒。

他正细细观察着四周景象,觉着这地方似乎和记忆中的某处极为相似。

忽得眼前闪过一道瘦弱身影,约莫是个孩童,大概是长期挨饿受冻的缘故,这孩子从纪遂眼前飞身而过的时候活像只病弱的野猫。

这孩子怀中揣着一只不知从哪里拾来的被人啃过一口的包子,正跌跌撞撞发疯般向前跑着。

纪遂看向这孩子身后,却见数只长相奇丑,毛色杂合的野犬紧咬在他身后追赶,不时发出阵阵狂吠,似在不停叫嚣着让这孩子乖乖投降。

纪遂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蹙着的眉始终不见丝毫放松,这孩子正是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他刚刚睁眼,对世间何事何物都一无所知,却因为一个巴掌大的包子差点被几条野狗活活咬死。

眼看前面是死路,那孩子已全然无处可逃,他堪堪跌坐在满是泥泞的死路旁,却仍是不断用破了皮,满是鲜血的手脚擦着地面用力向后挤退,哪怕整个后背早已紧紧贴在墙壁上。

那几条野犬见猎物已无处可逃,便渐渐放缓了脚步,弓起脊背虎视眈眈的盯着那孩子,只见它们大张着嘴,口液早已蓄满在尖利的犬齿之间,垂涎在嘴边。

它们正一步步朝那孩子靠近,领头的那只已经和他近在咫尺,一声嘶吼划破短暂的死寂,这可怖的野犬张口便朝那孩子的细脖梗咬去——紧接着所有野犬瞬间向他飞扑了过来,刹那间便将那孩子遮了个严严实实,再瞧不见他的神情和反应。

哪怕知道自己最终浑身是血的踩着这群恶犬的尸体走了出来,纪遂仍是不禁瞳孔骤缩,奋力伸出手想要拉住那孩子,带他走出这破烂不堪的暗巷,带他看看世间质朴却丝丝入微的美好。

然而这一握便又是抓了个空空荡荡,无边寂寥。

——他忘记了自己正身处在陈年旧事中,忘记了自己只是个看客。

纪遂蹙眉低头看向自己透明到几不可见的掌心,轻握了两下,还没等他反应,周遭场景倏然一转,他有些茫然无措的随着那不断扩大光圈顺势低头看向脚下,顿觉有些站不稳,似要跌落进那透亮到刺眼的光圈,然而下一秒四周逐渐变得清晰无比,那光圈所过之处不断出现影影绰绰,它漫无边际的向远方绵延着,直至在世间尽头散落成无数细碎的耀金色光点,飘向雾沉沉的天际。

纪遂发觉正站在绵绵白雪之上,漫天大雪纷然飘落,映得世间万物肃白一片。

他微抬了眼眸,便瞧见面前雪地里正盘腿坐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而眼前这个紧闭双眼定心打坐的孩子便是先前被野狗追咬的小纪遂,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被老掌门所救,并被带进了门派,而旁边同他并排坐着的便是老掌门,只见他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做拈花状随意搭在盘曲着的膝盖上,屏气凝神坐在这皑皑白雪中,披散着的白发和苍苍胡须随着西北刮来的阵阵料峭寒风飞散在空中,颇有些出尘的仙人之姿。

而小纪遂则在旁边丝毫不见得老实,一会睁开其中一只眼悄咪咪观察老掌门几息,一会又扒拉几下头顶蓄满的没化干净的霜雪,最后居然还趁着老掌门入定的功夫轻手轻脚爬起来,而后踮起脚尖小心翼翼跑到不远处的地上捧起一把雪撒向半空,脸上花开般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过。

站在旁边目睹全过程的大纪遂:……

他不免有些失笑,被曲指抵住的嘴唇无声向上弯了弯。

一股暖阳阳的温热气息涌入心口,这是纪遂即冠之后少有的感到惬意的时候。

然而没等他细细回味这突如其来的阵阵暖意,周遭场景便又是骤然一转,纪遂瞬间感到自己在随着变换的场景旋转,眼前是一片不断出现在眼前又迅速向后飞逝的零碎场景,纪遂被这些迅疾而过的场景闪得有些头晕目眩,抬起一只胳膊想要遮挡住视线,紧接着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周身光亮稍微暗淡了些,耳边隐隐约约有了些人声。

纪遂把一只抬着的胳膊放了下来,缓缓睁开了眼睛,却顿然有些不知所措。

只见眼前有个和他模样别无二致的公子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点地便跃下了陡深的悬崖。

“小心…!”

纪遂有一瞬间的慌神,跨了大步便要上前拽住那公子的衣袍,可为时已晚,那公子已经整个身体坠落进了山崖。

纪遂愣怔在原地,有些失语。

正当他准备抬步走近,瞬间一股巨大气流从崖底冲了上来,紧接着只见那公子怀中抱着一只受惊的雏鸟从悬崖深处飞身回到陆地,他脚尖轻盈点地,稳稳停在了崖边不远处。

“没事了,莫惊。”

那公子抬手轻点了下怀中雏鸟的脑袋,轻柔的嗓音如潺潺流淌的甘泉,沁人心脾。

但纪遂明显听出来了,那是同他一样的声音。

他不禁眉头紧了紧,心中顿然起疑,这人究竟是谁,为何与自己的长相连通声音都毫无差异之处。

正当他想要几步上前探查个清楚,四周却又是白光诈起,刺得纪遂全然睁不开眼,但心中隐隐升起的异样之感依旧不减。

而后他跌入了一片黑暗。

当他再次睁眼,已是在一个檀香袅袅的居室里,竹蔗木削成扁长条连成的窗帘置在床榻处的窗子上,被人用锦布线从中间往上方绕了起来。

只见居室靠右的拐角处放着一张约莫半米高的漆木茶桌,桌角摆着个红泥小炕,上面正坐一只紫砂制成的茶壶汩汩烧着茶水,壶嘴冒着氤氲热气,煮茶的香气溢满整个屋子。

桌旁有一人披散着乌黑头发,铺一张宣纸于手边,提笔在桌上写着什么。

那只手提笔时骨节分明,劲瘦却不失秀美之气。

纪遂的目光从那只手逐渐移动到那人的脸旁,紧接着呼吸一滞。

这人竟是那同自己各个方面都别无二致的公子。

还没等纪遂从惊疑不定中回神,便见一只通身火红的小雀不知从哪处飞到了桌旁,扑棱了几下翅膀落在了那公子正在写字的手边。

握笔的手在那小雀落下时顿了顿,进而将笔放回了宣纸旁的砚台上。

“今日怎的这个时候便醒了……瞧着状态倒是不错……”

那公子双眼含笑看着那只小红雀,伸出了一根手指,微微曲起,便让它蹦跶了上去。

纪遂这回才发觉那红雀其中一条细腿上绑着个素白色的短布条。

这小雀受了伤?纪又遂朝那绑着布条的腿上细看路几眼,心下有了定论。

那小雀直挺挺站在手指上,伤势还未痊愈倒开始雄赳赳气昂昂起来,对着那公子叽叽喳喳几声,好似在洋洋得意。

“嗯……”那公子抬手抚平了小红雀翘起的几根红绒毛,嘴角笑意未减。

“等再歇息几日你便能回去了。”

听了这话,那小红雀却如遭雷击般,叽叽喳喳声变得急促起来,愣是在手指上连蹦了好几下,以示抗议。

那公子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神色:“为何不愿回去?”

那小红雀又贴着他的衣袖蹭了蹭,轻轻叫了两声。

那公子见它这幅模样,不免有些哑然,随后便曲起手指抵在唇边轻笑:“你一介金乌神鸟,怎的这般有出息?”

纪遂心下一惊,原来这就是金乌神鸟。

“以后想同我闲聊,来找我便可,又无需跋山涉水,缘何不舍?”纪遂见手边的小金乌一副念念不舍的模样便没安耐住性子逗弄了一番。

那小金乌似乎也放弃了向现实挣扎,垂头丧气的挪去了桌角低头自闭。

纪遂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先前在自己心中高大威严的三足金乌形象已荡然无存,甚至有些楚楚可怜。

他想自己此时应该是感到滑稽好笑的,但心中那一抹沉重感却并未消失,反而越发加深,这让他心头产生阵阵酸楚。

他合上双眸,抽丝剥茧般细细感受着那潮水般的涌来的感情,却终是什么也未察觉到。

待他再次睁眼,周遭又是白茫茫一片,眼前参天巨树下正坐着一人弹奏着一把通体漆黑的琴。他向那处走近,边发现坐着的那人仍是先前的公子。

风雪无情,呜咽着刮过一阵又一阵,将那公子束起的乌法吹得飘扬。

但那公子似是浑然不觉,神情专注的拨弦弄琴,将那呼啸声掩进悠悠曲调之下。

“怎的穿得这般薄。”

一道明朗的男声由远及近传来。

只见一身黑蓝短袍的男子从远处走到了那公子身边,这人长着一张极标志的俊俏脸,一双桃花眼如碧波潭水那般盈盈秀美,剑眉熠熠,风光霁月,唇下的一颗小痣却为他平添了一份妖邪之气。他抬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按摩过,便在指尖生出了一簇红艳艳的火苗,直接点到了雪地上。

他长得有些许眼熟,纪遂蹙眉思索一阵,却仍是没能在现实中找到一张与之对应的脸。

觉知男子走进,那公子弹奏的动作停下,抬眸看向男子,唇边带笑,长而浓密的睫毛上沾了些雪水。

“宴殿下又来找我闲聊?”

那男子挑了挑眉,露出颊边浅浅的两个酒窝。

“什么叫 '又'?阿予不欢迎我?”

“说笑,我这平日里冷清清倒是缺些人来暖暖场,怎会不欢迎?”

纪遂眸光一闪:原来这公子名中有个予字,他叫那男子殿下,这男子约莫是个位份极高之人。

“害,怎的这般客套,你我又不是什么生人,话说你们天庭怎么一个个都这般文气邹邹的,礼节雅致算是被你们使得炉火纯青了。”

“天庭?”纪遂喃喃,更觉自己做的这个梦真是荒唐到无边,如今世间哪有天庭这地方,更是连神仙都不复存在。

但见了这一幕幕迷幻之景,心口又怎会如此痛楚,似乎有什么在不断灼烧着自己的心脏。

纪遂额头冒出了丝丝冷汗,他抬手攥紧了自己胸口的衣襟,扶首缓缓蹲了下来——他再次坠入了一片黑暗。

不过与先前不同的事,场景不再时常变换,而是真真正正的漆黑无边。

纪遂紧闭了眼睛,努力想要克制住这入骨的疼痛与无来由的酸楚。

他死死咬住嘴唇,直至那被咬处渗出了条条血丝,只为尽全力让自己保持相对清醒,却终是不敌那一阵比一阵猛烈的痛感,如千斤巨石压得纪遂喘不过气。

怎会如此痛苦难熬,这里不是梦吗?

然而纪遂已全然没了气力支撑自己思考这个疑问,他在一片漆黑中不断下坠,眼神逐渐涣散,再无法反抗这钻心折磨。

“臣宁予,恳请帝君入凡救世于水火,便是让臣首当其冲,竭尽全力,也在所不辞。”

“天宿啊,你一再上奏也无济于事,帝君不会允你的。”

“一帮蝼蚁,有何可救?便是奉了香火,也是该的!”

“天宿上仙,你只身一人为凡赴命,可有悔?”

“天宿!你回头罢!”

“尔等岂敢以一人敌我百万大军!好生狂妄!”

“你不是堂堂天道吗!!你不是常言善恶终有报吗!!你救救他啊!!你怜怜他啊!!”

刺骨的寒意布满了全身,纪遂此时早已疼得没了知觉,只隐隐听到许多人在他耳边说话,他听不明白,也无法清醒细纠,只脑海中似有某处断裂被细细连上,朦朦胧胧,恍如隔世。

他隐约察觉自己魂魄入了某个身体,却无力挣扎脱身。

那具身体早已遍体鳞伤,披散的乱发被茫茫大风刮起,扫过血迹斑斑脸颊,他满身血污的站在烈烈战火中,周遭尸横遍野,无一落脚之处。

他手握一柄长剑,不知有多少头颅被那寒气四散的利剑所斩,此时这柄剑已满是血红。

而他的主人也已元气大伤,只能提着那剑亦步亦趋,缓缓向前移动,而现在他还要面对对面数以十万计的铁马金戈。

他用尽气力咬破了手指,抹到了那剑柄的星宿图腾上,那利剑瞬间充满金紫色的刺目光辉。

“对面莫要再挣扎!速速投降我新朝定能饶你不死!!”

那声音充满讥讽与威压,但他似是充耳不闻,一语不发盯着对面那千万兵马,缓缓向前迈步,剑尖死死抵着那地面,划出一道长长的剑痕。

战火纷飞,旗倒军溃,山河破碎。

他紧紧闭了闭眼,举剑迎向那地动山摇的庞大阵仗。

那柄利剑势气更盛,天地间全然被那金紫光芒映满了颜色。

刀光剑影瞬息万变,嘶吼声混杂着喷溅的血雨充斥了整个人世间,火光接天,漆黑的夜空此时也被弥漫的硝烟布满,无一喘息之地。

混乱中他提剑便砍,转瞬又是几个人头落地。明明已是身负重伤,疲累不堪,但他仍爆发了最后一丝灵力,尽全力向那数百万叛军横刀劈去。

一瞬间紫光滔天,将世间万物尽数包裹进那光芒中,不留一丝余地。

“若能救这世间于水火,便是让臣首当其冲,竭尽全力也在所不辞。”

纪遂突然想起了刚刚在一片黑暗中所听到的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是宁予!

天宿上仙……

阿予……

他就是那个救下金乌鸟的翩翩公子!

……

终于,一切皆归于沉寂,只剩几息星星点点的火光仍在明明灭灭中挣扎。

他身中数刀倒在血泊中,任凭飞灰落了满身。

手边的那把剑也再无任何盛气,变得黯淡无光。远处几l把战旗也早已东倒西歪,破烂不堪,伫在尸海中被风吹得飘荡。

纪遂感受到这具身体的生气越发微弱,呼吸也渐渐变得缓慢。

这是将死之兆。

那钻心的疼痛则越再一次袭来,在体内横冲直撞,似要将纪遂碎尸万段。

“天宿上仙,你只身一人为凡赴命,可有悔?”

黑暗中的那道声音再度回响于天际。

不知怎的,被痛苦折磨不堪的纪遂竟也挣脱束缚下意识张了口,和这具身体的回答重合,响彻于天地间。

“天宿上仙宁予,不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小船三年又三年

烟州雪

春夜来潮

离航

小楼一夜听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