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老马是最先疯的。
许栗知背着他私接代言，还是近几天爆出大问题的烟兰，业内都已经传遍了，说谢舟行被请走喝茶，烟兰这次是要走到头。
谢家的老爷子谢臻霖也没有要救人的意思，他自己也遇到了麻烦，他老婆在和他闹离婚。
谢慕远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没人管。
“把这个私生子接回来的时候，弄得阵仗挺大，没想到是接过来背锅的，就说，哪个私生子有这么好的运气。”
烟兰鼎盛的时候，从来看不上许栗知这样的流量，请的都是一线演员，那时候老马还不自量力去接触过烟兰的资源，但被品牌方一顿羞辱。
现在出事了，倒是想利用许栗知的流量变现跑路。
老马电话打到许栗知那边，开口就骂：“你怎么还没把谢慕远甩了？变天了。你开始在我这儿演起深情了，你是那种人吗？”
对方不说话，老马又道：“我是为你好，咱俩风里来雨里去的，我是真不忍心看你误入歧途，还头撞南墙。”
许栗知忍不住多“嗯”了两声，想让老马消气。
奈何老马更生气：“敷衍我呢是吧。甩不甩了他？”
许栗知说：“老马。我现在在家，你来看我一眼。”
老马当即心下一凉：“什么意思，你别吓我。”
匆匆赶到的时候，看到许栗知把房本和存折摆在了桌子上，老马眼皮跳得更厉害：“什么意思？不干了？你这又是哪一出？”
许栗知说：“我这些年赚得都在这儿了，算是报答你。”
老马：“不用。我也赚挺多。你这三瓜两枣，自己留着吧。”
许栗知说：“这当你赔偿金吧。那个电影里怎么演的来着，我这次打算为自己活一次。”
老马：“……”
“你这叫脑子被驴踢了。”
*
和许栗知说不明白，老马又联系上了谢慕远。
大概出于心软，谢慕远答应见他一面。
之前因为烟兰商务，老马对他憋了口气——那时候谢舟行负责烟兰项目，大概出于宣发考虑，没有启用许栗知。她身上话题太负面，谢舟行不想冒险。
关于谢舟行的决定，谢慕远也不好插手，但这事放在老马眼里，他成了渣男。
四方的灰色墙面，窗外即便有大片斜入的阳光，室内依旧暗沉沉的。老马被秘书带过来时，他合上了电脑，慢慢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明亮，巨大的落地窗能一览江边那些耸入云霄的高楼。江水像是一条银白的链条，奔涌而去，直入云霄。
老马进来后语气就很冲：“谢总，卸磨杀驴，不地道吧。她也算我看着到今天的，你想让她身败名裂，你想得美。”
谢慕远问：“她没和你说原因么？”
“说了我还能站在这里么，她嘴巴硬的很。”老马说，“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啊？”
谢慕远落入难处，许栗知赌上自己所有的名声，打算最后救烟兰一次——能不能救下来，也不知道。但是从官宣许栗知为品牌大使后到现在，销量已经破亿，她粉丝的购买力很强。加上谢舟行还在扛着，所以到现在烟兰还能死撑。
不过许栗知做到这个份上并不是为了还谢慕远的恩情。
谢慕远自己也清楚，他还不够格能让许栗知这么报答。
那天晚上，酒吧外的车里，许栗知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和他说了实话：“我要极光完蛋。”
她要林知恒一无所有。
谢慕远当时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一颤，转头看她，她眸光清亮，直直凿过车窗落。
他问：“你收买我，就为了报复林知恒？”
许栗知：“嗯。”
从始至终，她都没在乎过什么，从接近谢慕远，到把全幅身家给他，都是为了这一句话。
许栗知问：“我有时候真想不明白。凭什么就我倒霉，凭什么他能继续在极光发光发热？”
这话太凉薄，谢慕远忍不住替林知恒说了两句：“他当初不也是有苦衷的么。”
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肯定有苦衷。
但之后呢，他默许了极光的做法，因为极光还需要白家的资金。
那天酒店餐厅的通道里，他说这个月底所有事会结束。
从开始到如今，已经差不多快要四年了。
许栗知的在这四年没有一天不活在那天的阴影下。
或许她也到了必须要了结的时候。
林知恒想两全其美，她偏要把当年的事惨烈地挖出来。
有些人注定是要淹死在过去的。
谢慕远望着她出了神，忽然想起了那天从楼上看她的那一幕。
她像一只了无生气的蝶。
真的是没一丁点生气，就那么孤零零蹲在那。
最后，谢慕远答应了。
*
老马听后——无数的线串起来，那天她家里，她就笑嘻嘻说过她前东家的事，谢慕远可能知道点，所以她要去打听打听。
所以，“你答应给她什么？”
谢慕远仍旧站在落地窗前，看下头那条如练的江水。
谢家也是极光出资人，白家做得事他能如法炮制——只是这次，可以让林知恒也深陷其中，让他也被冤枉。
白家忌惮林知恒的能力，而谢慕远却没得选，烟兰生死一线，许栗知拼着前途尽会地帮他，牺牲掉一个林知恒也没什么。
谢慕远其实也有片刻恍然。
那天许栗知看向车窗外的眼神里浮起一点快意。像是被点化了一样，突然活过来，转身又对着他笑了笑：“做得绝一点，让林知恒不能翻身。”
谢慕远?道：“我没有十成把握。”
许栗知却说：“有的。这是最好的时候了。”
林知恒已经慌了，他忍了三年，步步为营，连白牧尘都能被他骗过。可前不久白牧尘又说——看到谢慕远和她的新闻，不惜暴露自己的目的也要让许栗知离开谢慕远。
从那时候开始，许栗知就知道啊，他慌了，他没算计过她，所以她可以用这份信任为所欲为。
谢慕远顿了顿，又朝她问出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值得么？”
许栗知几乎笑起来：“到不了这个高度。人活着，不就是图一个瞬间的爽么。”
*
老马见谢慕远还不开口，有点着急：“说啊，你们怎么回事啊？”
谢慕远道：“明天晚上八点，烟兰举办晚会全城直播。”
老马气急：“你这不是废话么？”
谢慕远说：“算了吧。她想做的事，谁能改变？”
老马抿了抿唇，难得安静下来。
他想起第一次见许栗知的光景，她拿着简历站在那，漆黑的眼神像是干涸的泥潭，老马有点不忍心，还是把她的资料留下。
“确实漂亮，但不会演戏有什么办法？我又不缺漂亮的。”
谁知道就被打脸，后头几个根本没法看，全是托关系送进来的。
想到这儿，老马种种叹息一声，真是活着活着，就不知道哪次成了最后一面。
老马道：“但是我，还是想劝劝她，你有什么办法么？”
*
直播如约进行——像是老天都有意顺她的意，这场直播从策划到施行，虽然仓促，但一路都顺利，熬到了隔日八点，直播正式开始。
许栗知盛装出席，那次的造型，选了条白色婚纱，头饰繁复华丽，缀有花瓣，在舞台灯光下，又波光粼粼。她这次搭配的妆容浓艳，和她平常的形象不同。
平常难以驾驭，但今天——她在台上笑容艳艳，反倒荣光四射。
有关于她的话题被推至微博榜首，
观众和网友不知道，但许栗知却知道，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露面。所以在镜头给到自己时，她稍微回忆了下这些年，她想到了好多人，老马，念念，还有合作的那些演员，其实拍戏也挺好的，借着那些画皮体验不同的人生，私下里也有几个朋友。
但，如果人生里没有那一天就好了。
或者，不认识红枫大院的林知恒就好了。
仿佛为了掩盖难过，许栗知略微垂下眼，等再抬起眼时，眼睛弯弯，笑容甜美，按照台本，宣布了开场词。
而此时此刻，白牧尘坐在她家里的沙发，从连了网的电视上在看烟兰的直播。
看到这一幕，他五味杂陈。
那天来找过她后，他就住在了她这套房子里。
她给他提供庇护，却不要任何回报。
他问过原因。
当时许栗知手里端着一杯热可可，抱臂靠在墙边，思考了一瞬间：“可能是同病相怜。”
——她和白牧尘说了四年前。
“其实在极光的时候，林知恒的任何东西我都能打开，包括他四个保险箱。”
许栗知笑笑：“他要是藏了钱，都能被我找出来。”
所以，她不傻，林知恒注意到了什么，有什么，她其实都有数。
“那时候，发生那事的时候，虽然他正在在外头出差……”
但他在极光那么重要，怎么可能一丁点证据都没有。他保险箱里有一只价值昂贵的记录仪，数据还没有清空，记录了最后一次他们在实验室的光景。
白牧尘蹙眉：“然后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值得，自己白白坚持了那么久。”
因为知道林知恒手里有关键的东西，她很笃定自己会被救，所以抵死不认，还暴力拒绝审问。
可惜最后他没有拿出来那份证据搏一搏。
他或许内心也有挣扎，可还是妥协了，白家的资金他太需要了，所以借着“无能为力”四个字骗过了所有人。
而现在，经过了四年筹划，他要掀翻白家，借的居然也是她的名，
荒谬可笑。
许栗知道：“我也尝过被信任的人伤害的滋味。确实不太好受。下辈子一定不再受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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