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直播一直到晚十点结束，许栗知回到后台，手机被老马打爆，许栗知这边已经找好了律师，和老马谈解约，争取让他少赔一点。
她给律师发过去消息，让他们草拟文稿说明情况。她不混了，老马还是要混的。
忽然——
“你真想好了么，就为了那件八百年前的事——”
一道嘹亮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许栗知愣愣站在原地看着闯进来的助理，她身后还跟了两个闻风而至的保安。
许栗知手里的号码没来得及拨出去，问她：“你怎么来了？”
“老马说你不接电话，让我来找你，累死我了，让他们先松开，我喘口气。”
许栗知示意保安们可以离开。
小助理大喘息一会儿，道：“老马说，你不是看上江滨那套房了，他全款给你买，你能不能再考虑下啊。”
她一手叉腰，一手示意再给她杯水。
许栗知说：“你跟我来。”
化妆间里背了功能饮料和水，小助理抽出一瓶饮料，灌了半瓶先。舒服了，音量也正常了一些：“老马说了，这次公关他来，只要你和谢总撇清关系，应该是能捞出来的，你也没干什么丧尽天良……”
许栗知沉默了会儿。
小助理也沉默。
许栗知说：“够丧尽天良了，烟兰产品出了问题，我替他们卖命宣传，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我。”
小助理：“出错产品的概率是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相对于烟兰的售卖量也不是小数目。
这基本等同于完蛋。
小助理瞬间眼圈发红：“荔枝，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
晚会到十一点半的时候，谢慕远派的车将许栗知送回来家，出会场，外头全是围堵的记者，那辆车磨磨蹭蹭好久才出去。
皓月当空，一弯银光洒在车窗上。
出了人群，许栗知才悄悄打开一点车窗，外头的凉风吹进来，让人清醒不少。
小助理被她劝走，但老马那边还是不甘心，给她微信里哐哐发信息，打感情牌，都是这些年她一步步走来的照片和他自己写得煽情小作文。
【不忘初衷，才能走到最后。】
【并肩作战，忆我的老战友】
许栗知看不下去，把手机关机了。
其实从极光离开后，她很少再回红枫大院，那阵子她独自在外，经常做梦，梦到小时候，梦到红枫大院里那棵大榕树。梦见穿透树叶的月光，梦见那个和她并肩站立的林知恒。
她叹了口气，估计这事过了，她梦里都该是老马了。老马都舍得给她买江滨那套房，想必是动了真感情，也不错，离开的时候一个人都不凉薄。
她把窗子合上，去她家的那条路偏离主路，有时候会有成吨的卡车并排驾驶，轰鸣声加之掀起的尘土升腾而起扑向车窗。
她其实还是挺喜欢当演员的。
小时候写作文，老师问你的梦想是什么，她看着作文纸半天写不出一个字，她没有梦想，每天在红枫大院里无忧无虑，她根本不懂要梦想来干嘛。
后来遇见了林知恒。
她羡慕他身上那种闪耀的光芒，于是把他的梦想拿来也当成自己的。她挺喜欢在大学和极光的日子，充满希望，坦荡光明。
然而回想这些年，其实也不差。
她记得她第一个叫得上名字的角色，是一位天庭小仙君，为爱牺牲，当时读剧本，她不太喜欢这个女孩儿，觉得她的天地太小，为了感情要死要活，然而演起来，又能从那几句台词里体味到一些不同的意思，感情这事真不好说，就是会让人莫名沉沦。
不知不觉，车驶入小区，停在了她那栋楼下。
整个小区安保措施很好，此刻寂寂无声，她从车上下来，车子悄然离开。
上楼，白牧尘还没睡，正看着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喝着饮料。
看到她，问：“怎么回来了？”
许栗知说：“累。一般晚会我都回家。”
她踢掉了高跟鞋，踩在地毯上，走到冰箱前给自己拿了瓶冰水。
有人住家里就是不一样。
冰箱一打开，就看到一二层整齐地堆了两格饮料。下头两层还放满了各种加热可食的快餐。
关上冰箱门，走到客厅，看到白牧尘切走了晚会直播，打开了部电影在看。
是一部公路片，女主和男主刚刚相识，因为判断不出是对方是不是好人，都在找机会试探。女主试探的手法有点暴力，她把一把白刃刀抵在了男主的脖子上，轰鸣声骤然而起，车滚滚驶去，画面切到车外，迎面拐弯处又来一辆大卡车。
白牧尘似乎很喜欢这类片子，看得目不转睛。
许栗知也杵在边上看。
然而就在两车差点撞上时，忽然插播进来一条广告。
白牧尘：“……”
“你没会员么？”
“没啊。”许栗知说，“你不用自己账号么？”
白牧尘：“我也没会员。”
许栗知：“……”
那你说个篮子。
在这短暂的空档，白牧尘忽然把电视关了。
许栗知一顿，看他施施然转过身，一副要说教的样子。
估计是烟兰的事，他大概也觉得她脑子有病。
她不想听，转身要走，却听白牧尘说：“荔枝，你比他沉不住气。”
许栗知脚步停滞。
白牧尘：“你说他慌了，是你的机会，但你仔细想想，你们两个，到底谁慌了。”
许栗知心跳快了几拍：“你什么意思？”
因为咖啡店里林知恒那几句替白术说话的说辞，她就上了谢慕远的贼船。
那天通道里，白牧尘看见的他们两个，以为两个人是像娱乐新闻里的写那样，但这两天，他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白牧尘说：“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么，那天咖啡店里，林知恒那两句话是故意的。”
他太了解她，所以故意替白术说了两句话，专挑她的痛点戳。
谢慕远想和当年的白家一样入主极光。如果今晚没有许栗知，谢慕远不会拼上最后这么一次，林知恒就是要让谢慕远犯大错，然后让他永远不能翻身。
许栗知愣愣的。
往昔不断涌上，一点点拼凑出——本来，谢舟行负责烟兰项目，谢慕远是想和他切割，虽然损失惨重，但还能留得青山在。
不过这么一闹，谢臻霖说不定就要把他送走。
为了能力挽狂澜，他在许栗知提的条件里动心了，决定赌上一把。
这是林知恒的目的。
他要让谢家在这场错处里翻不了身。
许栗知感觉指尖冰凉，腿像灌了铅，久久都不能抬起一步。
许栗知：“你这太天方夜谭了……”
白牧尘：“你何必自欺欺人呢。”
“白家、谢家，一个都跑不了。”
“林知恒能利用我，为什么不能利用你。”
*
城郊，芝兰寺。
白术像往常一样朝拜完佛像，打算回家，下山要走很长一段楼梯路，半路上，居然看到了许栗知，她穿着宽松，还戴了帽子口罩，可擦肩而过的刹那，她还是认出了她。
她试探地喊了句：“许栗知。”
走过的人果然回过头。
许栗知也有片刻失神。
许栗知：“这也你家开的？”
“不不不。”白术摆手，“还没到这个程度。”
许栗知：“哦。”
转身继续往上走。
白术又在后头叫了一声：“许栗知！”
许栗知停下：“干嘛？”
白术：“你来这儿干嘛？”
许栗知：“求菩萨保佑。”
白术：“……”
“你求什么，这儿我熟，我给你介绍求哪个菩萨更灵。”
许栗知：“……”
白术也跟了上了，许栗知默默走在前头一点，白术偏头看她，她脸上只露一双眼，睫毛垂着，没什么神采，像秋天的枯蝶。
今天估计网上舆论炸开，许栗知手机关机，与世隔绝。
而白术从昨天早上一直到现在，一直都在兰芝寺礼佛，也没开手机，她不知道缘由，但这种神情她熟。
讨厌的人倒霉，她就开心。
“来，栗知。”她忽然拉住许栗知的胳膊，“我是这儿vip施主，你来我房间。”
许栗知诧异的被她从半山腰拉走，拉进了一间禅房——说是禅房，更像是普通酒店的装修，只是装修更加清雅，适合沉思静想，而山中景色很好。透明的落地窗，隔窗而看，一片生机盎然。
许栗知抱臂看着白术。
白术面露友好，指了指坐垫：“坐啊。”
白术说：“以前我觉得我倒霉，辛辛苦苦想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结果偏偏遇见你，也不算遇见你，你明明都不在了，我还处处被你压一头，更生气了。”
“但是现在吧，林知恒帮了我一把，想想你之前被开除，我还能保住这个差事，我就觉得心理平衡了，不那么恨你了。”
许栗知眼皮跳了跳。
白术赶紧道：“不是来气你的。是想和你说两句心里话。阿恒这些年其实替你出过气的。”
“我偷偷看过他的保险箱，里头除了一些文件，还有一些东西——他在你走了后，每半年，都会递交重新审理你那件事的证据，但是没用，那些人会根据证据完善当年的事，他吃了很多哑巴亏。”
“栗知，你比我了解阿恒，我都信他，你为什么不信他是站在你这边的呢，这些年你到底在气什么？”
许栗知几斤呆滞地跪坐在蒲团上，往事像是倾倒的暴雨，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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