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没躲。”
许栗知反倒有了勇气对上他的视线。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她垂在身侧的拳头渐渐捏紧。
局势调转,这次换林知恒一顿,然后慢慢松开。
人之间有了天堑鸿沟,说什么话都觉得没意思。
许栗知推开了她,坐到了沙发上:“给杯水喝。”
林知恒刚打开饮水机的按钮,就又听她说:“把衣服穿上。”
他把接了一半水的杯子放在滤水槽上,去屋里套了件外套。
等端着水杯递到许栗知手里时,许栗知的目光落在他那只垂在身侧、缠了绷带的手。
白色的绷带从虎口缠入,一直绕到小臂上。
许栗知却没再问伤,只是又提到了极光:“极光是不是出事了?”
林知恒下意识收了收手,道:“没有。”
过去,林知恒的大半时光都给了极光,他是整个极光的核心——他这种天才,代表的就是极光的最高上限,极光恨不得榨干他每一分钟。
许栗知觉得他能出现在这儿,只能是极光倒闭这一个原因了。
她叹了口气:“真当我傻么?”
以前许栗知还受雇于极光时,外头的人就爱说她是靠着林知恒才能有今天。
可谁也没有料到,还没过两年,她就和她的大靠山闹掰了。
甚至闹得惊天动地,两个人最后都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她记得她离开极光的那天,林知恒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她手里拈着那三四张纸,和他擦身而过时,一眼都没多看。
每次想到这个都觉得心潮涌动,恨不得掐死他。
可此刻,柔和的灯光下,他神情恹恹地坐着,不知道是困还是不想说话,许栗知觉得那些恨又变得粘稠起来。
红枫大院的光景一点点挤进脑海。
她记得,林知恒刚搬进红枫大院时,也就十来岁。
来的那天,巷门口好几辆面包车,车上大件的家具被几个男人搬下来,她好奇,站在院子里看。
小小的林知恒一言不发立在对面的墙根下,大概是不熟悉,他那双眼里露出几分凉薄神色。
可他长得实在好看,尤其眼尾那道深深的褶印儿,红枫大院小霸王许荔枝不会放过这等美色,立刻跑过去盖章。
“以后我就是你最好的朋友。”
林知恒一家安顿下来后,他妈妈给他办了转学,让他转进了她的学校,从此两个人就开始漫长的上下学搭伴历程。
她还记得那条去学校的夹道。红枫如血,红砖掩映,他们一前一后走着,他的背影瘦而高,单肩背书包,总会在拉下距离时,不留痕迹地停顿几秒等她。
小时候老师让写梦想。
你的梦想是什么?
别人不知道,反正许荔枝最大的梦想就是和林知恒上一所大学。
后来她还真的如愿了。
她以为拨云见日,谁知道老天清楚得很,两条平行线,这辈子都不会有那么一个焦点。
他们最后那结局,也是够潦倒的。
再见眼前人,许栗知异常平静。
时光漫长,他还真是一点没变,双臂往椅子背上衣搭,目光有意无意地瞟过来,和当初那个样子一样。
明明眼睛线条尖锐,但眼尾那道浅浅的折痕,又将眸光变得温和。
许栗知赌了四年的气,不见他不理他。
可那天餐厅,他替她挡了那把刀。
此刻,许栗知只穿着一件白色长裙,松松垮垮坐着,露出的肩颈线条很好看,眼尾在灯光下泛红。
屋子里的气氛有点改变,林知恒不知不觉将注视着她的目光移开,手指有意无意垂下来,在沙发的绒面上有意无意地触摸着。
许栗知在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最熟悉这种气氛。
她立马熟练地转了话题:“听说你在帮着他们改剧本。”
她问:“能给我加点戏么?”
林知恒:“……”
*
礼物送到,许栗知后半夜从林知恒的房间出来。
四楼那两位保安专注玩儿自己手机,压根没敢抬眼。
许栗知从后半夜开始睡,一觉睡到中午,她今天白天没安排拍摄,所有的戏份都集中在晚上,小助理收拾好了房车,准备侯着她在片场熬大夜。
晚上出发时,她在路边晃见一熟人。
龙枫。
许栗知趁着车停,从车上下来问他:“少爷,要搭车么?”
龙枫也没客气:“要啊。接我的车坏半路了,正发愁呢。”
跟着许栗知上了车,发现车上刚煲了一锅汤,排骨、玉米、胡萝卜,汤面一层油花,很合他胃口。龙枫立即要了一大碗喝。
上次某个卫视的晚会,他和许栗知搭档演了一出小品,她在小品里喊他少爷,后来出节目她也一直这么叫下去了。
许栗知只盛了一小碗。
从进组开始,这就是她的吃饭额度。
汤不够塞牙缝的,龙枫嘴没闲着,开始打听:“你和小谢总闹矛盾了?”
他翻出手机里一张新闻稿的截图,“我昨晚冲浪看到的,小谢总带了个女人回去被拍到了,这女的不是你吧,你身材比她好多了。”
“别拉踩。”许栗知被骂怕了,下意识说了这么一句,但眼睛没闲着,立刻放大照片上的女人看。事不关己一样,感叹了句:“谢慕远这次眼光有点好啊。”
“有这么夸情敌的么?”龙枫替她打抱不平,“小谢总追你两年了,这个节骨眼上放弃,哎,男人都这样,没一个好东西。”
许栗知有点无语看他一眼。
有时候人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这女人和许栗知有六分像,刚开始娱乐号的方向都是朝着“许栗知恋情石锤”的方面去的,后来写着写着稿,多看了几眼照片,才发现那女人不是许栗知。
照片里,穿西装的男人正对镜头,面上一副金框眼镜,脸和谢家其他男人不一样,下巴收窄,嘴角微翘,锋利又矜贵。
他母亲一定很漂亮。
这是谢臻霖前些年从外头带回家的小儿子。这些年在谢家风头很盛,很有望掌权。
她和谢慕远,算富商戏子,是惯有的老戏码。
许栗知前两年凭着一部仙侠古偶爆火,那部剧的资源就是谢慕远给的。他看上了许栗知,但没强求,一直温水煮青蛙,等她自己慢慢点头。
甚至在许栗知度假时追去了泰国,有意无意制造了点偶遇。
龙枫忽然觉得有点可惜,前不久,许栗知才稍微有些松口,龙枫当时就有直觉,只要谢慕远再坚持两天,他们很可能能成。
谁能想到……
龙枫道:“不过,这种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都花的很,趁现在断干净也好。”
*
龙枫的话许栗知没听。
她并非科班出身,背后也没人捧她,刚入行时,被欺负得很惨,要不是得了谢慕远的青睐,大概永远没有出头日。
虽然现在她流量傍身,但根基不稳。
谢慕远四舍五入算她老板,哪儿有自己断自己财路的事。
只要谢慕远不特别过分,她都能装下去。
晚上**点,许栗知在片场没等到自己的镜头,却等到导演说,照目前的进度看,她得等到明天晚上再来,好巧不巧,谢慕远的信息正好发进来,说要见她。
于是许栗知就离开了片场。
谢慕远的车停在酒店附近,许栗知上车,一眼就瞥见杂物盒里落下的香水,她赶紧收回视线,生怕让他觉察到一样,笑得一脸和蔼,问他:“你哥又找你麻烦了?”
谢慕远十六岁才归家。
做了谢家十六年的私生子,突然被谢臻霖带回家,目的很明显——谢臻霖想让他堪大任。
原配夫人那几个儿子知道后差点没背过气,和谢臻霖差一丁点就撕破了脸,后来更是开始学着时不时发疯,谢臻霖明面上向着谢慕远,但实际上又默许了那几个人的做派。
谢慕远在谢家的日子一直不好过。
这次看他的脸色不太好,估计是又受什么气。
许栗知劝他:“该过去的就过去。”
谢慕远没搭话,静静听着她后续。
许栗知思索了两秒,觉得这么说是有点敷衍,又道:“不然我开车帮你撞他们。”
谢慕远:“……”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单只手搭在她身后。
他像是一堵墙,罩住了四面八方,在这方安静的狭小空间,许栗知的嘴有点跑不起火车了,蔫蔫地抬头,和他看过来的目光正对上,等他问话。
他问:“照片看到了?”
“嗯。”许栗知小声,“您不用和我解释。我相信你的,咱们认识这么久,我最相信的就是你。谁干那种事,你都不会……”
她今晚真是没一句正经话,谢慕远蹙眉,觉得心口有点堵,随即抽手回来,道:“带你去个地方。”
许栗知松了口气,谁知道下一刻,她的心又悬起来。车子轰然启动,谢慕远开车的速度很快,轮胎摩擦着地面,风从四周汹涌而过,许栗知的手握着胸前的安全带,过了会儿侧目看他,薄薄的镜片下,那双眼里的神色的很认真。
许栗知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等车停下,余光里硕大的大楼迎风矗立,尖锐的穹顶劈开云霄,此刻沉在夜幕中,像是坚毅的伟人。
不用去看,她也知道到了哪儿。
太熟悉了,她噩梦的开始。
——极光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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