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极光负责的都是和基因实验相关的项目，但logo却不是一根基因链条，而是一只巨蝎——蝎身庞大，足节分明，锋韧的尾钩自身后高高扬起。
入住这栋大楼后，也不知道谁的主意，门口放了个两米多高的巨蝎模型——之前极光开放参观，有小孩儿一进门就被吓哭了。
许栗知从车上下来后，整个人都站在巨蝎的阴影里。
她抬起眼，夜色沉沉，银白色的大楼像是一弯湖水亮光，浅浅嵌在眼里。
谢慕远问她：“怕么？”
——谢慕远不知道她和极光的恩怨，以为她怕这只尾钩。
从极光离开的人，尤其还是林知恒身边的人，痕迹都会被打扫干净，这也是为什么她在网上血雨腥风这么多年，也没人能扒到她这段过去的原因。极光涉及很多保密项目，许栗知作为林知恒关系最近的人，能囫囵着走都是格外开恩。
她对谢慕远道：“你看它的尾针。”
尾针尖锐，在月光下泛亮，像是鱼钩，也像是天上的弯月。
“怎么了？”他问。
许栗知说：“好看么？”
我设计的。
她记得，那是一个大年夜的晚上，林知恒拿到了极光的邀约，红枫大院门口，他脱了厚厚的外套，只穿长袖单衣，忽然间抬手挡住脸，慢慢笑起来。
那是许荔枝第一次见他这么开心。
她将目光放在他手里那卷通知书上，眼里流露出一丁点羡慕。
“阿恒，我也想去。”
说完又抿唇，觉得自己这个天分有点拖后题，于是尴尬一笑：“我还是回家做饭吧。”
她当时视线对着的地方，正好是墙下的一道阴影，她觉得那阴影像是一只蝎子。
后来她真进了极光，报道那天正赶上极光修整logo，她突然心血来潮，在林知恒的本子上画了一只蝎子。
思绪突然被远处的一道声音打断。
——“阿远。”
声音从极光大楼的位置传过来。
许栗知回过神，循声看过去。
是个女人，穿极光特有的白色制服，大约一米六的个子，很瘦。
熟悉的衣服，熟悉的地方，许栗知心脏忽然像是被蝎子的尾钩刺了一下。
女人走到她的跟前。
瓜子脸，嘴唇很薄，笑起来脸颊侧有一个酒窝，很耐看的模样。
她笑盈盈的，对着许栗知伸出手。
许栗知也是这时候注意到了她胸前的名牌。
她姓白，叫白术。
一味草药。
有健脾益气，止汗，安胎的功效。
许栗知无动于衷，白术只好又收回了手，半转过身给谢慕远做了个“请进来”的手势。
整个极光大楼的安保措施很严密，进出的通道都有设置了指纹识别锁，楼像是双子塔，一边是把手严密的实验楼，另一侧是有会客功能的接待厅。
白术走的方向是会客厅楼。
许栗知不知道谢慕远来极光大楼干什么，只能慢吞吞地跟着走。铅灰色的地砖上的指示灯随着人员的到来不断闪烁着红光。
四周是熟悉的银白色墙壁，时不时亮起来些银白色的纹路，映在瞳眸里，明亮又寂灭。
前方是通入双子塔的第一道门，虽然书面上她的信息已经被删除，但路过时，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地跳动起来。
一行人顺着台阶向上移动，白术腰间的对讲器突然响起，她停下脚步，许栗知猝不及防撞在了她身上。
然后身体向后仰，细细的鞋跟擦着台阶边缘往后滑去，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谢慕远伸手只堪堪拽住她的肩膀，许栗知身子被拽了一把后，膝盖不受控制地弯折，之后重重跪地，和地面接触的皮肤皮肉瞬间绽开。
她额头冷汗直冒，想起身，但膝盖处实在剧痛。
台阶上方，白术已经转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嘴角还带着一丁点的弧度。
进入主厅的门近在咫尺。许栗知忍痛抬起眼，好像真是和极光无缘，说了老死不相往来，就真的再也进不来。她嘴唇轻颤，半秒后吐出口气，痛苦道：“痛。”
谢慕远难得有点慌张，手足无措地播了几个电话。然后蹲在她旁边，让许栗知松松垮垮地伏在他背上，将她背着往外走。
谢慕远的私人医院许栗知是常客，手术室内许栗知身上套着一块无菌布，裸露在布中央的伤口正在被医生细细处理。
手术室外，白术也跟来了，那句本应该在极光内说的话此刻才有机会说出来。
她说：“阿远，今晚是你哥让我约你来的。”
谢慕远的二哥叫谢舟行，是谢臻霖合法妻子生下的第二个孩子，相貌平平，资质也很一般，在谢家一直是边缘人物。那时候谢夫人在家里还有一定话语权，谢慕远归家时，他跟着他妈妈和他哥大闹了一阵子，但近两年看到谢慕远锋芒大露，又倒戈到了谢慕远的阵营。
今年他已经年过四十，行事作风有父辈的感觉。
他和谢臻霖一样对谢慕远抱有很大期待，所以在知道他看上某个小明星后，大发雷霆。
“我二哥虽然被卸职，但他和极光谈好的项目，我不会动，会按照你们的合同继续履行。”谢慕远对白术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白术问：“你哥让我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个，而是因为许栗知。”
谢慕远沉默下来。很久前谢臻霖说替他调查到了许栗知那段空白的过往，他一直置若罔闻。
白家和谢家是世交好友。
白术年纪和他相仿，和他的哥哥们关系不近，和他还行。这次谢舟行能让她来当他的说客，也是要动真格。
谢慕远说：“我哥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白术看向手术室的门：“你知道她以前是谁么？”
“查过，”谢慕远说，“她有三年的空白期。”
“对，那三年，她是极光负责人林知恒的总助——没改名前，是叫许荔枝。”
极光最年轻的总助，曾经和林知恒一样璀璨耀眼。
那时候的许栗知明媚张扬，与人为善，虽然天分不高，但胜在努力，又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林知恒保驾护航，所以进极光的路几乎没有阻碍。
白术声音里多了点落寞：“我在林知恒手底下干了这么久，从来没见他对我这样过。”
白术是在许栗知被开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接替她工作的人。
那时候她初入极光，对一切还算热情，刚开始帮人记过数据，校对过文件，还当过翻译，有几个人就成了她朋友，聚餐吃饭时，无意中和她说了那位前总助的事儿。
——当心尖儿上的人，出了事，一纸开除书直接送走。林知恒，极光没人比他狠，你小心点。
白术听的心里发堵，那时候她对林知恒有点好感。
于是笑笑说：“无所谓，谁没过去。”
但她没办法骗自己。
白家和谢家都是极光的投资方，
她能得到进入的机会，和家里提供的资金有所关系，可后头能成为总助，也是通过了层层考试。
她和许栗知一样，都不光彩。
可林知恒却不喜欢她，进来三个月，还能有时候想不起她的名字。
他不在意她，可她从小也是众星捧月。
三个月前，她在林知恒的工作笔记本里翻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的少女明眸皓齿，笑得格外张扬肆意。
照片四角就被保护的很好，看得出，林知恒真喜欢她。
白术愣愣拿着照片，感觉那笑容有些刺眼，后来谢舟行再一次找过来时，她点了头。
“我帮你拆了他们。”
白术说：“许荔枝曾经是极光最年轻的总助，身边又是林知恒这样的人，本来风光无限，知道为什么到今天这个地步么？”
顿了顿，道：“因为偷盗实验数据和人为致使实验试剂泄露。”
两项罪名。被极光高层开会点名开除。
这在极光算是第一个人。
极光当时没留任何情面，在业内公开了罪名，且书面报告中用的都是最严重的词汇，这基本已经等于赶尽杀绝，她今后想再在这一行干基本不可能。
白术神色冷淡，问：“她就是个小偷。这种女人，你也喜欢么？”
连把她看得那么重的林知恒，在得知这些事后，亲自签字同意开除她，之后更是对她不闻不问，她不信谢慕远也能和她一点芥蒂都没有。
可沉默了一会儿，谢慕远却淡然一哂，道：“有什么不行的。”
富商戏子，私生子和小偷，本来就般配。
*
许栗知从手术室里出来，拄着一根拐杖，身侧被人虚虚扶着，一瘸一拐走过来。
谢慕远看到立即迎了上去。
医生欲言又止，脸色不好，大意是这种小事就别浪费时间了。
“我没什么事。”许栗知抢先说，“骨头什么的都没损伤。”
谢慕远放了心：“嗯。”
一抬眼又看到白术，许栗知目光落在她的制服上，那个扣在胸口的姓名名牌已经被摘下，此刻衣服上多了两个黑色空洞。
许栗知笑说：“不带整齐工牌，要扣分的，你以后多注意点啊。分扣多了就要降级了。”
白术没理她，只对谢慕远说：“你自己看着办。”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