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课间,教室里喧闹。
赵乐的一句娇嗔“干嘛呀,讨厌”,引发了周围若干人的注意:
艾荔荔听见了,但熟悉同桌说话的语调,习以为常,头也不抬,全神贯注复习。
后桌的两个男生却同时抬头——
因为,赵乐扔纸团没准头,扔在了两张桌子的中间,弹跳一下。
“一定是给你的。”周鹏不假思索,用语文书,把纸团拨给了同桌。
“给我的?”秦朗纳闷,没碰纸团,看着赵乐说:“有什么事?”
赵乐厌学,生活方面却极度聪敏,她与秦朗一对视,立刻意识到自己弄错了纸团的来源,瞬间十分尴尬,脸颊发热涨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红着脸,火速一把抓回纸团,干笑答:“没事,无聊玩玩而已。”坐下后羞窘暗忖:
老天爷,纸团不是秦朗扔的?!
是谁扔的?
她心思闪电般一转,硬着头皮,望向最后排:
陈嘉明呆呆站着,看看她,又看看秦朗,难掩伤心失落,却强笑着说:“嘻嘻,你猜错啦……其实是我扔的。”
说完,他粗鲁推胞兄,“让让,我要去厕所。”
“吵醒我补觉,烦人!”陈嘉聪打哈欠,嘟囔着挪凳子,昏昏欲睡,“还以为老师来了。”
陈嘉明急匆匆,把后门拉得敞开,秋风一吹,门板咣当撞墙。
“阿、阿嚏。”周鹏打喷嚏,无奈喊:“陈嘉明同学!请随手关门,风大得很。”
秦朗默默去关上门。
“小明——”赵乐懊恼咬唇,却不知应该恼谁,心说坏了,小明生气了,刚想追出去,上课铃却响起,科任教师踩着铃声走向讲台。
秦朗丝毫没留意后排,摊开课本,翻开笔记本,写了几笔皱眉,低声说:“借根笔芯。”
周鹏习惯了,知道不是问自己,眼皮也没掀一下。
“喏。”艾荔荔也习惯了,书包里抽出两根笔芯,没转身,手往后递。
秦朗弯起嘴角接过,“谢了。”
赵乐竖起书本,托腮生闷气,满脑子的杂念,根本无心听教师授课,无法自控,愤懑想:
哼,小明说得对,你们三个组成尖子生小团队,孤立差生;
天天亲密互动,把我当成空气!
从没考虑会伤害到我吗?
暗中遭受品德批判的三人,浑然不知,各自认真听讲。
放学后,艾荔荔麻利收拾书包。
“你们去找老师吧,我先回家了。”周鹏背起书包,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
秦朗懒得归类整理,一把将桌面东西扫进书包,挑眉问:“鹏哥,你这笑得,莫非知道老师为什么找我们?”
“我是知道,但不告诉你们。”周鹏得意往外走,“走喽。”
“嘁,卖关子。”艾荔荔招呼秦朗:“走吧,去见老师。乐乐明天见!”
赵乐挤出一丝笑,“明天见。”老师又找?怎么隔三岔五喊她去办公室?给尖子生开小灶补课?偏心眼!
不久,两人敲响教师办公室的门。
由教室改成的半排办公室,开放式布局,十几个卡位,科任教师有些下班了,有些在跟学生谈话。
“我去找英语老师。”秦朗走向另一边过道。
艾荔荔则去寻班主任张诚。
“老师。”
“荔荔,坐。”张诚放下保温杯,递过一份文件通知。
艾荔荔接过一看,念道:“‘南州百名学习标兵语数英竞赛’?”
“对,市教育局主持的,每年一月份举办一次,老传统了。”张诚怀着希冀,介绍道:“面向全市的竞赛,挺有挑战性,咱们班将派出三人参赛,周鹏语文、秦朗英语,数学就由你作为代表。”
艾荔荔感到压力的同时,跃跃欲试,“谢谢老师信任。一月份比赛?我明白了,一定认真准备。”
张诚宽慰:“课外竞赛,不必有太大心理压力,当成平常的考试吧。如果排名考得好,市里会颁发奖状和奖金,学校也会予以奖励。”
奖状不稀奇,但是,有奖金?!
艾荔荔睁大眼睛,眸光清澈明亮,脱口说:“那我好想拿名次啊!”
“哈哈哈~”张诚被逗笑了,竖起大拇指,“心态不错!竞赛,竞争,是需要有获胜的自信心。”
他与西郊初中的教师周兰是老同学,了解艾家经济困难,又拿出一份文件,透露道:“另外,有个好消息。”
艾荔荔忙双手接过,定睛扫视,“……‘慈善助学基金会’……受捐者名单?”
张诚解释道:“上回的贫困生补贴,由政府拨款,而这个基金会,是由校方奔走募捐、邀请社会各界爱心人士组成,属于私人资助,两者不一样。前者需要根据贫困程度评选,优先帮扶最困难的学生,后者的爱心人士可以从名单上自由选择资助对象。”
艾荔荔初次接触,屏息倾听。
张诚告知:“荔荔,现有两位爱心人士,选择帮助你,每人每月1000元,资助你到高中毕业。”
艾荔荔惊呆了,茫茫然,“每人每月1000元、直到高中毕业?”
张诚颔首,拧开保温杯喝茶。
“老师,那两位爱心人士,为什么要帮我?”
“社会上一直存在事业有成、经济宽裕、富有爱心的人,乐意扶危济困,自愿帮助弱势群体。”张诚勉励道:“不必有心理负担,等将来你工作了,有能力时,也可以成为‘爱心助学人士’!当然,全凭自愿,不强求哈。”
家境贫困的少女,感受到了慈善的温暖光芒,眼眶发热,毫不犹豫地说:
“每月2000元吗?我、我……我是走读生,在家吃住花销小,1000就够了。老师,另外1000转给其他困难同学吧。”
她淋着雨,突然从天而降两把伞,愿意分享给同样处于困境的人。
张诚不由得赞赏,“真是个善心孩子。”他语气更为和蔼,“不过,按照规则,既然爱心人士指名资助你,学校必须让钱到你手里,要是私自转给别人,没法交代的。”
“这……”
“给你,就收着,要学会攒钱。”张诚温和提醒:“读完高中,还有大学,大学学费可以贷款,但生活费贷不了。”
艾荔荔喜出望外,感激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站起来,深深鞠躬,“谢谢老师!”
“别别,老师又不是资助人。”
“您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张诚指着文件一行,叮嘱道:“你的两位捐赠者,其中,Judy女士已经连续做了五年慈善,留有联系方式,你存一下,可以汇报成绩、逢年过节问候祝福。”
“另一位,简女士,是新面孔,匿名捐赠,没留联系方式。匿名的不在少数,估计是怕被打扰。”
“咳,你要把握分寸,切勿打扰Judy女士的生活。”
艾荔荔忙拿出纸笔,抄写Judy号码,频频颔首,“我记住了,不会打扰她的。”
这两件事,使她心情激荡,回家路上,迫不及待把消息告诉恩师周兰母女。
“两位爱心人士?”秦朗一怔,简女士他知道,是他母亲韩燕的英文名Jane所化,另一位是谁?
艾荔荔使劲点头,激动得眸光闪亮,停下自行车,拿出手机看,“班主任让我加一下Judy女士,方便以后汇报成绩。唉呀,她还没通过。”
“听说,在外企工作的人会取英文名。”她忐忑不安,琢磨道:“这位Judy女士,既有爱心,又常年有能力资助,可能是事业有成的外企员工?或者管理?她英语一定非常棒……我英语成绩差,尴尬。”
秦朗没停车,绕着她转圈,为她的高兴而愉悦,安慰道:“少胡思乱想。你的成绩已经很优秀,她看了资料满意,才愿意帮你。”
“假如,将来我有能力。”艾荔荔被陌生人的善举深深感动,面朝远处高耸的采屏嶂,双手合十,虔诚起誓:“我也要加入一中的慈善助学基金会,把爱心传递下去!”
秦朗注视她,目光深邃,“走了,天黑得快。”
艾荔荔骑车前,又看了一遍手机:Judy仍未通过。
她回到家中果园,发现停着一辆摩托车,并非属于舅舅。
有客人?
鸡舍旁,钱二妮在逗两只狗,哈哈大笑。
老艾拖着铲子,正在丈量空地,对尤坤说:“新鸡舍,建在这儿吧,面积参考旧的,你算算,需要多少材料?”
“我量一下。”尤坤穿着粉色衬衫,西裤皮鞋,衣摆皱巴巴,一边掖进腰带,一边垂着。他叼着烟,挽起袖子,用卷尺测量旧鸡舍。
“叮铃铃~”
“妈,我回来了。”
“荔荔!”钱二妮被狗缠住,没奔过来。
艾荔荔推着自行车,唤道:“爸,在做什么?”
老艾扭头看女儿,“鸡舍实在装不下了,今天又挤死一只母鸡,得建个新的。喊你尤三叔过来看看。”
“娣娣放学啦。”尤坤收起卷尺,吐烟圈,透过烟雾盯着亭亭玉立的少女,夸道:“你爸厉害,果园养鸡赚了钱,要扩大规模了,可喜可贺!”
老艾眉开眼笑,摆摆手,“没挣到钱,养家糊口罢了,我一个老瘸子,只会种菜养鸡。你算好了材料,能不能先垫着?等建好了,连同工钱,一起付。”
“没问题!”
尤坤一副感恩模样,“唉,我辞职回乡照顾老娘,到处打杂打零工,幸亏强哥关照,把这工程交给我。”
“嗐,盖个鸡舍而已,算什么‘工程’!”
老艾揉揉肩膀,感慨道:“这种活,年轻时我自己能干,可惜现在老喽,一身病痛,爬梯登高砌砖干不动了。”
“放心。”尤坤盯着花季少女,咧嘴乐,“娣娣长得这么漂亮,肯定能嫁给大款,将来发达了帮衬娘家,你和嫂子就有享不完的福咯。”
艾荔荔听得刺耳,好心情被搅没了,沉下脸,淡淡反驳:“非得嫁给大款才能让父母享福吗?我可以靠自己的能力。”
老艾板着脸,批评道:“黄毛丫头,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他对尤坤抱怨:“嗐,丫头特别任性,嚷嚷着‘不想结婚’。”
“哈哈哈,小姑娘没开窍,等过两年,她顺其自然就想结了。”尤坤愁眉苦脸,猛吸烟,自嘲说:“我就惨了,一直想再婚,却找不到对象,八成要孤独终老。”
老艾同情地开解:“每一口锅都有相配的盖。老弟,莫灰心,多托几个媒婆、多打听打听。”
一对老古董。
而且,尤坤明明有对象,那天摩托车后座的职校女孩,娇滴滴叫你“坤哥”的,分手了?
希望是分了。
分得妙!恭喜那个女孩眼睛复明。
话不投机半句多,艾荔荔推着自行车离开,“你们测量,我做饭去了。”
她到家,刚放下书包,手机便震动,挚友连发三条信息。
陶小雅震惊:慈善助学金,每月2000元?!
果然世上还是好人多!
热烈祝贺,你高中三年学杂费有着落啦。
艾荔荔心情又变好了,笑着坐下,刚要回消息,却见Judy通过了好友申请。
她精神一振,下意识站起来,快速编辑消息,恭敬打招呼:“Judy女士,您好,我是采屏一中18班的贫困生艾荔荔,非常感激您的慈善资助,我一定会认真学习。如果不打扰的话,可以定期向您汇报考试成绩。”
点击发送消息。
她好奇,点开对方头像:黑白素描、波浪长发、侧面仰脸,唯一亮点是一抹红唇,显得神秘。
正看着,忽然,Judy弹了视频通话请求过来。
“啊!”
“要、要视频——面试吗?”
艾荔荔顿时紧张,环顾客厅,手忙脚乱整理头发、校服,“糟糕,来不及收拾屋子。”
视频通话铃声响个不停。
她双手平举手机,深吸口气,郑重接通。
暮色笼罩下,老式宅院静悄悄。
画面一闪,手机屏幕出现一片广阔的蓝色海水。
海风呜呼,浪涛哗啦。
对方露出半边脸:波浪长发、烈焰红唇、佩戴茶色墨镜、钻石耳环……都市丽人,时尚妩媚,明艳霸气。
哇,那就是大海吗?真美。
第二眼,她才看清,对方位于靠海的房间露台上,旁边圆桌放着几瓶酒,其中一瓶已喝了大半。
她鼓起勇气,挥挥手,“您好,Judy女士。”
对方慢悠悠摘下墨镜,浓密栗色长卷发在风里飘扬,眼神迷蒙,打量扎马尾穿校服的素净女学生,轻启红唇,叹息般开口,“艾、艾荔荔?艾,荔荔?”
海风与浪涛声响中,艾荔荔竖起耳朵,努力听,虽听不清晰,却能听出对方似乎醉酒,“嗯,我叫艾荔荔。”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对方拿不稳手机,镜头摇晃,她仰脖,脖颈洁白修长,饮了一口红酒。
艾荔荔答:“Judy女士。”
对方哂笑,女人味十足,摇晃杯中红酒,“叫姐姐。”
艾荔荔立即改口:“Judy姐姐。”
对方仍不满,醉醺醺,“第、第四声。”
恰巧一个大浪拍岸,澎湃轰响,盖过了交谈声。
艾荔荔侧耳,却没听清,歉意说:“海浪声有点吵,听不清。”
醉酒之人恼了,“啪~”地把酒杯撂在玻璃桌面上,重复说:“第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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