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声?
“Judy……朱迪……”
艾荔荔稍加思考,面对明显醉酒的爱心人士,试探唤道:“朱蒂姐姐?”
对方半眯着眼睛,满意颔首,“唔,对。”她捋了捋被海风吹乱的秀发,手如柔荑,做了裸色大红美甲,红白相间,十指尖尖,魅惑勾人。
艾荔荔暗中牢记稍后修改备注,从“Judy”改为“朱蒂姐姐”,称谓问题,理应满足对方,小心翼翼问:“姐姐喝醉了吗?”
“唔?”朱蒂又啜了一口红酒,不知忆起什么愉快的事,仰脖,歪头,吃吃发笑,带得手机镜头乱晃,露出穿着抹胸长裙的白皙优美肩颈,“朱蒂,叫我、叫我朱蒂,哈哈哈!小、小妹妹,要乖。”
朱蒂喝醉了,神态迷离,言语混乱,却并不令人反感,反而显得风流恣意,举手投足妩媚极了。
“记、记住!叫我朱蒂。”
艾荔荔不擅长照顾醉酒之人,因为她的父亲滴酒不沾,舅舅在家宴中亦未醉过。她谨慎应付,哄道:“好的,朱蒂。姐姐,少喝点呀,听说喝醉了会头痛。”
“酒是、是好东西!一醉嗝……解千愁。小、小丫头片子,居、居然敢管我?!”朱蒂醉得口齿不清,眼睛一瞪,媚眼如丝,娇憨娇嗔,大红指甲威胁似的点了点。
艾荔荔无奈,顺从美丽的酒鬼,“对不起,我不说了,姐姐别生气。”
“你、你发誓!”
这位爱心人士,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艾荔荔不再紧张,甚至忍不住想笑,十分配合,举起手掌,恳切道:“我错啦,越界了,特向山神发誓,今后不会再管朱蒂姐姐喝酒的事。”
浪涛翻涌,海风阵阵,不停地吹拂。
似乎吹散了酒鬼的醉意。
“山、山神?”朱蒂安静半晌,眨了眨眼睛,眼神恢复了三分清醒,流露惆怅之色,“什么山神?”
艾荔荔娓娓道来,“我们采屏县,最高山峰叫采屏嶂,山脚有一座古老的山神庙,几百年历史了,很多人夸那位神明灵验,天天有人去上香供奉。”
“哼,封建迷信。”
朱蒂又端起酒杯,猛灌一口,呛咳数声,妩媚退去,眼神淡漠,“如果、如果,凡人遇见困难,去给神磕个头就能解决的话,将会彻底毁坏世界运转的规律。”
艾荔荔深感赞同,“姐姐说得对。烧香拜神只是求个心安,一切梦想的东西得靠个人努力争取。”
朱蒂被酒精浸得昏沉,支起手臂,撑着脑袋,打量视频里的青涩高中生,在浪涛声中呢喃:“竟然长这么大了。”
浪涛汹涌拍岸,风声干扰通讯,艾荔荔根本听不见,“抱歉,海浪声太大了,我又没听清楚,您能重复一遍吗?”
“我说,”朱蒂扭脸,眺望大海,扬声问:“你那边,天快黑了吧?”
艾荔荔听清了,使劲点头,“太阳马上落山啦。”
“去,拍两张夕阳照片,给我看看。”
“啊?”
“又听不见?”朱蒂疑惑皱眉,“学校给的资料里,好像没写你有听力障碍吧?”
艾荔荔被噎了一下,哭笑不得,忙回答:“我听力没问题,正常的!姐姐想看我们县城的夕阳?请稍等——现在去拍了发给你?”
朱蒂刚要开口,后方倏然出现一名男子,横伸肌肉结实的胳膊,揽住了她白皙修长的脖子,低沉浑厚的嗓音,带着醋意,委屈控诉:“事先约定,你今天一整天,只属于我一个人!”
“宝贝,又跟哪个男人在——”
麦色皮肤的健壮男人,侵略性搂住女友,先亲吻脸颊宣示主权,随后才看手机屏幕,讶异发现破旧老宅里的校服少女,“……她是谁?”
艾荔荔未经人事,尚是一张白纸,看得惊呆了,尴尬得面红耳赤,不宜挂断爱心人士的视频,迅速调开手机镜头,默念非礼勿视。
朱蒂却面不改色,单手扒拉开男友胳膊,“别闹,一边去。她是我、是我的……她是我资助的高中生小妹妹。”
男人变脸一般,收敛委屈表情,换上精英风度,彬彬有礼道:“抱歉,打扰了,二位请继续聊。”
“艾荔荔?”
手机传来呼唤,艾荔荔缓了缓,调整呼吸,重新面对镜头。
“他是我的男朋友。”朱蒂微笑看着脸红耳赤的少女,“行了,你认真念书,我还有事,下次聊。”语毕,挂断视频。
“朱蒂姐姐再——再见。”
艾荔荔松了口气,拍拍发烫的脸颊,惦记着任务,跑出大门,精心寻找角度,拍摄远处的采屏嶂夕照图。
这时,老艾与尤坤丈量完土地,送了客,带领妻子和两只狗回家,远远便不满地喊:
“饭做好了?懒丫头,学别人玩手机上瘾?小心近视眼,我可没钱给你配眼镜!”
“我没玩手机,这是正事。”艾荔荔语气轻快,把获得爱心人士资助的消息告诉了父母。
钱二妮听完没反应,因为智力低下,对数字毫无概念。
“每月2000元?资助三年?”老艾震惊,不敢置信,狐疑追问:“真的假的?这、这……有钱人疯啦?嫌钱烫手?非亲非故的,每个月给你打钱?”
艾荔荔拍了两张照片,放大检查细节,“老师说,许多富豪喜欢做慈善,千金万金不心疼,只为了追求行善积德的幸福满足感。正所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夕阳一半已隐入山后,她换了个角度,抓紧时间,咔咔拍照,“国家政府也是,把咱们家评为贫困户,每月发放残疾补助、逢年过节带着礼物走访慰问,同样不求回报,单纯地帮扶穷人。”
老艾有些无措,仰视高挑自信、侃侃而谈的女儿,久久未能回神。
顷刻间,他感觉,女儿又成长了些。
“难得,难得。”老艾啧啧称奇,感慨不已,叮嘱道:“那位,家住海边的善心朱大姐,可能没见过高山,既然她感兴趣,你就多拍几张,发给她观赏。”
善心朱大姐?明明是都市丽人。艾荔荔失笑,“人家是叫Judy。”
“嗐,要有礼貌,不能叫名字。”老艾为女儿获得稳定资助而欣喜,主动揽过家务,一瘸一拐进屋,“娣娣,你用心拍,爸去做饭。”
不久,夕阳落山,夜色降临。
艾荔荔翻阅相册,发现没有一张满意的,灵机一动,打电话给秦朗。
凑巧,秦朗正在与父亲视频聊天。
少年把手机搁在支架上,就不管了,抛彩球,逗猫玩。
虽然每天仔细喂养,但小猫受品种限制,长得慢,体重三斤多,能在桌面上撒欢。
秦东海事业成功,唯有一子,深深宠爱,承诺道:“儿子,你要是考全班第一名,奖励十万块!”
“您想节省十万块?不妨直说。”
秦东海捧着手机,注视儿子,打趣道:“你同桌是第一名,要不‘打个招呼’,叫他少考点儿。”
“馊主意啊爸。”
秦朗瞥了父亲一眼,“摸底测验我全班第十一,前面排着十个同学,挨个打招呼么?您不嫌寒碜,我可嫌累。”
“哈哈哈,爸逗你的,随便考,甭交白卷就行,无论考多少名都有奖励!别理睬你妈那套死板教条理论,秦家不需要孩子拼命考状元,你健康平安长大,爸就心满意足了。”
“放心,肯定不能交白卷。”
秦东海捧着手机,犹如捧着独生子,满脸宠溺,点评道:“嘶,瞧瞧你,又高又瘦,像根竹竿,长得跟爸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
少年斜睨屏幕,懒洋洋说:“您如今不像竹竿了,像故宫里边儿的红漆大圆柱。”
“臭小子,懂啥?!爸是成熟男人体型,上回财经访谈的记者,一直夸我,富有魅力!”
“真信呐?记者是工作应酬,随口恭维两句。”
父子俩正聊着,手机弹出艾荔荔的来电提醒。
秦朗立刻从支架取下手机,“先挂了。我接个同学电话。”
“急什么?才聊了一会儿!你晚些再给同学回电话呗。”
“不成,估计是有急事。没事她从不给我打电话。”
秦东海不悦,盯着儿子,心思却蓦地一动,状似随意地问:“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看你怪重视的,顾不上跟爸联络亲情了。”
秦朗不答,扔下一句“注意身体,改天再聊。”即挂断视频,接听来电:
“秦朗?”
“嗯。”
“我有件急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说吧。”
艾荔荔简洁告知与朱蒂视频时接到的任务,苦恼说:“我刚才拍了十几张夕阳,要么灰蒙蒙,要么画面杂乱,缺乏美感。你有相机,好几次碰见你在拍风景,有夕阳照片吗?”
“有啊。”少年感十足的清朗嗓音,透过手机传来,“小事一桩,等着,我这就开电脑,挑几张发给你,拿去交差。”
艾荔荔松了口气,感激之余,高兴地说:“谢啦,幸亏有你!有时候感觉——”她猛地停顿。
秦朗给电脑开机,静静等了片刻,低声问:“感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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