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抱着理所当然的语气,似乎一定会得到肯定的回答——期许着问他。
工藤新一却拨通了手里的电话。
她手中的银白色手机立刻振动起来,显示了一串陌生的数字,是他的电话号码。
栗犹千葵下意识滑动绿色的接通键。
“如果千葵这么想的话。”
“那我会尽力、尽快去抓到这个家伙的。”
他没有对准听筒说话,但她的耳朵里还是出现了两个他回答的声音。
面前的少年——应该说是她的男友,用那双难以描绘的漂亮的蓝色眼睛注视着她。那是比她见过的,所有建模都还要漂亮的眼睛。
透彻、冷淡。
一眼望不到底
就像暴雨来临的前后。
总让人莫名心悸。
“作为回报,千葵要记住我的电话号码——”他从少女的手中拿过手机,打开空荡荡的手机列表,将那串数字设为唯一的联系人,输入备注的时候,就像在某种事物上标记属于自己的姓名,莫名令人心情愉悦。
“080-432-0242。”
栗犹千葵仅看了一眼就把那串数字背了出来。
“记住了的。”
她朝他笑了一下。
他敲打名字的手指一滞,随即删掉了已经输入好的“工”、“藤”二字,又将其直接设置为第一快捷键的拨号码,然后还给她。
栗犹千葵看到没有备注姓名的号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她对数据的敏感度要比文字高得多。
以至于当少年问起她公交车的车牌号、路上看到的广告牌号、甚至新买衣物的订单号,都一个数字不错地报了出来。
“真是了不起的天赋啊。”
他感叹道。
只是作为NPC处理基本数据的能力罢了。听到对方赞美的少女忍不住红了红脸颊。
“说不定千葵有当侦探的潜质呢——要不要趁机尝试一下?”
“什么?”
她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
“这个案子的犯人,接下来很可能又会对人出手了——光是凌虐动物恐怕满足不了他。”
他们走出了商场,外面的天还是阴阴的。地面上还残余一些积水,但总算是不用打伞,视野清晰广阔了许多。
工藤新一给栗犹千葵分析了案情——据他目前推断,要想逮捕到犯人并没有想象中难,虽然对方总是隐没在人群中,又挑下雨天这种行动不便的天气下手,但他选择的目标往往是柔弱的、没有反抗能力且落单的女性。
尤其是今天他们在桥洞下发现了死猫的尸体,说明犯人的活动范围就在这附近。如果错过了今夜,说不定过一阵又会出现新的无辜受害者——
“最近更新的气象消息显示,晚上十一点还会有一场特大阵雨。”
他将手机里显示的实时天气标识给她看,“我想,要尽快抓住这个家伙的机会,就是今晚了。”
“那我们要怎么做呢?”
栗犹千葵反应过来他的话,或者,她更想问的是,她该做些什么。
“可能会有一些危险——”
工藤新一将少女的踌躇看在眼里,将选择权交给她。
“虽然那个时候我肯定就在你附近,但毕竟不能贴身保护你,对方极可能持有利器,所以一旦我或者警方反应不及时,你会有受伤,甚至被劫持的风险。”
他都没说些,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绝对没事、相信他之类的话。坦诚得都不像一个合格的男友——当然,也不是说合格的男友就一定会说好听的话哄女朋友的意思。
总之,他说,“这件事并不是非你不可,千葵。”
路灯下,两人的影子交缠重叠又分开。
直至其中一个影子不再摇动,是少女站定了身子对他问道:
“可是新一希望我去对吗?”
栗犹千葵看着玩家头顶上自昨晚就巍然不动的好感度【4】,哪怕今天约会一天(在她眼中这已经是约会了),比昨天已经亲密许多,他还对她那般体贴关怀——
可好感度始终没有半点增加。
“新一希望我去的话,就算有危险也没关系。我相信新一会保护好我的。”
她脱口而出的选择令少年维持不住表情,露出些许错愕。
在观察他人情绪的方面,能敏锐到这种程度吗——
在浮动的光影之间,工藤新一看见她露出满足笑意的侧颜——仅仅是迎合了他的心意,便好像做了什么无比幸福的事情。
仅在这一刹,原本坚定的判断又开始动摇起来,或许她真的只是为谈一场恋爱而出现——
【叮咚!】
【玩家好感度 6】
【当前好感度:10】
悦耳的提示音响起。
少女为自己做出正确的选择而微微得意。
对于她而言,没有什么比玩家的好感度增加更重要了。
就算冒一点危险,又有什么要紧?
*
她并不在意这点危险。
是因为有足够应对的把握、还是单纯的因“喜欢他”而不顾一切——?
工藤新一相信自己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深夜的雨来势汹汹,比午后还要盛大几分。就好像这座小镇从未被月光刺破——所有居民的头顶始终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乌云。
年轻的侦探漫步在雨里,哪怕雨水的冲刷会带走一切气味和痕迹——可就像最顶尖高明的猎犬从来不惧任何挑战。
任何一个路人,都可能是他的猎物。
也可能是“那个家伙”的。
谁也说不准。
他爱死了这种感觉、尤其是将自己置身在红色警戒线之上,和真相只隔一个转角,与犯下滔天罪行的家伙进行博弈。
千万别误会。
他指的家伙可不是那个只会欺软怕硬、藏头露尾的蹩脚屠夫。
当然是少女背后的那帮人——
是什么让她如此有信心、抱着奉献自己的爱恋,不惜牺牲安危也要来夺得他的欢心,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又是凭借什么来保证她的“可使用率”。
美貌,某种程度上亦是世界的稀缺资源。如果以宝石进行比喻,哪怕用20世纪伊丽莎白加冕时头顶皇冠的那颗黑王子红宝石来形容她也不过分。
这么一枚几乎不可找到替代的棋子,绝不会任性到随意抛弃吧。
凉风透过黑色衬衣的袖口灌进身体,少年干脆将袖子挽了上去。如隐没在黑夜的某种野兽一样,他也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前方的少女。
醒目的红裙,换任何一个年轻女郎都穿不出她的那种风情。是夹在女孩与女人之间,流露出的一种天真的**。
在这样迷离的雨雾里,吸引得可能还不止他们预设想的目标。
但罪犯之间也有等级,他们之间的阶级甚至比人类社会的金字塔更为残酷,体现得更为直接。
工藤新一确信这一点,尤其是当面相老实,身体健壮的中年男子出现,满是好心的替她赶走那些不怀好意的跟随者——
噢,这其中也包括他。
在容貌上稍作掩饰,就连声音也沙哑几分,和新宿街头游手好闲的不良别无两样——这还得多亏老妈的言传身教。
“别害怕,你家住在哪里,这么晚太危险了、我可以送你回去。”
男人掏出了工作证件,是负责这一带社区的服务职员,表明他并无坏心,只是单纯向迷路的女孩提供帮助。
他和她保持30米左右的距离,并不能看清人脸上的表情。只是看到她轻微的点了点头,又后退几步企图和男人拉开距离。
对方很有耐心,像是很懂得如何让人放下警惕——哈,就这一点她做的也不差。
仅一个照面,擦肩而过的眼神,他已经向她传递了确认目标的讯息。
就是这个男人。
看似整洁的着装,实际衬衫的倒数第二个衣扣已经摇摇欲坠、袖边也皱得完全不像话——身边没有女人照料,生活过得一塌糊涂,只能勉强维持体面的家伙。
高低不一的肩头和满是老茧的掌边,显示他是靠白日做工或扛货等劳苦的活计来养活自己。鞋缝间残有的偏褐红色土泥是他们去的那个河岸独有的。
事情进展是出乎人意料的顺利。
他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后面。
远离闹市街区之后,就连影子也看不见,交谈声也被大雨覆盖。偶有路过的行人,即使目光也在第一时间投射在女孩身上,但那只是纯粹的惊艳。
没有、没有任何一个别样的、带着不是初见的目光来凝视她的人。
女孩听从他的话,带着男人拐进了更偏的小路。就连车辆也驶不进去,雨丝也都簌簌消失在灯影下。
她的身边没有监视的家伙。
看不出任何传讯的手段。
难道他的判断失误了吗?
这个世界的任何人事物,只要存在,就一定会在某个微不足道的地方留下属于他们的痕迹。通过层层剥丝抽茧得到的真相,远比听到看到的所谓事实更加接近事实。
这一点他验证过千遍万遍,绝无出错的可能。
可单单她,就像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银行及周遭店铺的监控不曾出现过这张显眼的脸,户籍记录及搜查引擎也查不出符合她特征的人。如果连以上所有都能操控——那对付一个懦弱无能的犯人就像宰割牛羊一样,简单到令人发指。
……
少女已经带着男人走到了这条小巷的尽头。
她身边的男人似乎越来越躁动不安,好像比她还要紧张——打量着周遭,甚至开始警惕她,怒视她。
“好啊、好啊。”
“你在骗我——!”
栗犹千葵恍惚间看见了一张五官扭曲的脸,他的眼神就像即将扑食的鬣狗,这让她似乎又闻到了那股腥臭的味道,比白天那只死猫身上散发的还要更为浓烈,几乎令她作呕想吐。
“——就这么恶心?”
“你就跟那个贱女人一样!”
“这种腻味的表情,凭什么对着我、你们这些令人呕吐的婊子!”
他几乎目眦尽裂,血丝充盈了能看见的所有眼白,强而有劲的手掌死死抓住了她纤细的臂膀,好像骨头也要被捏碎——冰冰凉凉的雨丝落在了脸上,水流顺着她仰起的脖颈向下淌,世界模糊不清,只听到对方脏话连天的叫骂声。
那把黑色雨伞早就掉在脚边。
她的小腿开始挣扎,可踢向对方的力道是不痛不痒。
胸腔所有的氧气都被用光,喉咙好像尝到了一股铁锈味,栗犹千葵的身体开始发出警告,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是他希望的、
是工藤、新一所希望的,
他希望我死掉吗?
那只猫死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吗?
造物主赋予的心动程序在这一刻仿佛按下暂停。连带着看见少年出现时应该有的欢喜,都消失不见。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神。
就像深海里的一只鲨。
她和这个散发着腥臭的男人,都只不过是他的猎物。
“啊——!”
男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顺着雨水一起流出的是鲜红的血水。
在她怔松间,对方似乎还想挣扎,却被闲步走来的少年抬手又补了一枪。
正中人的肩头、
和她被紧掐的位置一样。
“抱歉,我来晚了。”
他走近她面前,甚至都没看一眼地上的男人,只是轻声询问她是否无恙,然后又将那支黑漆漆极有分量的金属塞在她的掌心。
“作为补偿的礼物,他的另一边肩膀留给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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