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屿洗了个澡,无声无息的倒在床上。
这几年事业起伏,落差太大,以至于人在心里总是会下意识的逃避,刻意模糊掉过去许多的荣光。
他刻意平衡自己的内心不去想以前组合里的事,但是它们又会在许多情绪低谷时跑出来,再给挫折中的人一记重拳,就像是陈列柜里摆放的“最佳组合奖”,“最佳团体奖”这些诸如此类的荣誉,来时时刻刻提醒你那段人生中最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如果是别人池屿可能还不会想太多,但是陆勋上不行。不是难以面对陆勋上,而是难以面对其他队友,至于陆勋上,也就是和他一起炒CP比较别扭,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扪心自问池屿觉得自己不算坏人,但组合的解散,他认为和自己是有直接原因的,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但内心始终有负罪感。
陆勋上退团前一天,他们俩打了一架。
在以前宿舍楼下不远的西餐厅里,客流稀少,是那时候录了节目下来,几个人常来聚的地方。
具体什么原因池屿都记不太清了,似乎就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两个人坐下没说几句就吵了起来,接着就动了手,身高体量差不太多,但池屿几乎是被陆勋上单方面压制,一手压着锁骨抵在了墙上。
那是冬天,他脱掉了厚外套,隔着加绒卫衣贴墙,池屿自己也怒火中烧热血冲头,倒也不觉得冷。
陆勋上半阖眼睛,这真是眉梢眼角都好看的一张脸,连眉毛的走向似乎都是要为他平添几分风采的恰到好处。但这么好看的眉梢眼角里透的又全是阴恻恻的气息,不知道是从第几层地狱里爬上来的怨灵,和他身上的白色毛衣完全不衬,像是用人皮遮挡黑色灵魂的魔鬼。
“池屿,我对你实在是已经足够有耐心了。”他慢慢的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在舞台上陆勋上唱惯了高音,生气时沉下来实在是让池屿觉得很不习惯,也相当陌生:“既然闹成这样,我和你只能留一个。”
池屿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但是并没有拳头落下来,说是互殴又不像,反而是陆勋上吃亏。
他当时以为这只是陆勋上的气话,或者情况差一点,他回公司上报自己,要求自己退出。池屿也不是低不下头,年轻男孩儿脾气总是来得快去的也快,回宿舍的时候还一肚子火,心说退圈也不和陆勋上低头,但是洗完澡和其他队友聊了几句,就开始担心陆勋上咋还不回来了,别在哪儿喝酒再被记者拍到。
人不是一样的人,但性格也总不该差这样多。
这一晚陆勋上没回来,剩下的几个人一块在宿舍吃了晚饭,其乐融融。有人问了句陆勋上是还没下通告吗?这都几点了。池屿本想把和陆勋上的冲突提两句,顺便让队友们劝一下和,在微信群里艾特队长出来表个态,给个面子,大家都是一起打拼的兄弟没必要,毕竟他们的巡演就要开始了。
池屿气早消了,他也没和陆勋上生气的资本,私下里小窗道了歉,给他拍了宿舍里煮的火锅。
但陆勋上没回,碍于面子,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年轻人们都不知道他们将会面临什么,他们的首场巡演,到底也没能开成。
第二天,陆勋上发了退出声明。
十分钟后,公司的官博确认了这一消息。
池屿那天上午没工作安排,本来打算下午直接跟着去演唱会彩排,他是被经纪人吵醒的。接着直接被从床上拽起来,在一片懵中被抓上了保姆车,宿舍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批哭天喊地的粉丝,池屿还下意识的找陆勋上,想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是谁谈恋爱被踢爆了吗?
另一张床被褥整整齐齐,是空的。
接下来的事快的超乎人想象,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们也丝毫无法与命运抗争。
池屿怎么都没想到,陆勋上说只能留一个居然是认真的,而且是他自己走。
这带给他的折磨或许比让池屿自己退团来的更大。
没了陆勋上,原本已经被黄牛炒到高价的演唱会被闹到热搜要求退票,迫于压力,演唱会只能取消。ACT又发了两张专辑,一张是温鹤熙做C位,一张是池屿做C位,没有任何水花,扑的悄无声息。
苦苦坚持了近一年之后,ACT这个史上最快登顶也是最爆的男团,宣布解散,一切成了历史。娱乐圈里百花齐放,男团层出不穷,进入乱战时代,却再也不曾有他们的姓名。除了销声匿迹的陆勋上,其他五人转型为solo歌手或者演员,都没有出什么耀眼的成绩,就靠着以前ACT的牌子混口饭吃。去年年底,忙内姚青璞宣布退圈,现在每天出没在各大短视频平台带货,偶尔池屿会去给他捧场,在人数不到2000人的直播间里卖卖“兄弟情”。
所有人过得都不如意,对此池屿始终有愧疚,如果对他人愧疚,那么对陆勋上就一定有更多一点的怨气。
虽说一切去留自该随人,但做他们这行,不说共事的感情,怎么也要有最起码的契约精神。他们没有一同经历过籍籍无名的时代,的确是都仰仗陆勋上一手捧上了云端,但又何必让人摔得这么惨。
现在让他和陆勋上炒CP,这让池屿一个真gay,心里多少有点犯恶心。但事到临头,伸脖子一刀缩头一刀,怎么都得是放弃这张脸皮。池屿只能安慰自己陆勋上比起别人肯定还是得稍微好点,虽然他性格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以前在团期间关系处的也不怎么样,最后两人还闹的难看。但毕竟也一起同吃同住几年,也没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总比时尚刊里翘着兰花指的大牌化妆师和节目组那些油腻满脸褶的导演来的好点。
想起那个化妆时一直要往他胸口扑粉的化妆师,池屿没吃东西就又想吐了。
见面地点约在h市里的一家餐厅,地点是松柏告诉他的,陆勋上退团当天就退了微信群,把所有人都拉黑了,自然也包括池屿,这几年两人一点也没联系过,昨晚陆勋上也没重新加回来,估计是答不答应炒作还得看池屿今天态度的意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陆少爷想干什么就听他的,池屿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干脆睡到下午才起床,随便抓了个发型,导航定位,开车出门。这家店他以前没听说过,从内环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到的时候才发现不是人烟稀少,简直是荒芜,都快出市到其他地界了。孤零零的一家店,不过风景不错,藏在尚未完全开发的青山绿水里,都看不出是家店。
池屿戴了口罩推门进入,已有侍者等候接应,把他引进包间。
潺潺流水声响起,包间拉了一道帘,没有台阶,只做了很缓的坡道。空间极大,餐桌却比大众印象中的稍矮,不过还算正常,假如是一般女士来使用,不会有什么不一样,但对池屿这样身高的人来说也就稍微有些不太习惯了,以及他的对面并没有椅子。
当然,这些装修上的细微不同都是在池屿见到陆勋上之后才忽然发现的。
他先听到的是一阵奇怪的沙沙声,类似于什么滚轮的声音,但又不像是餐车。
有人推门进来,池屿眼神还尚未从窗外的景色里收回,但身体已经因为职业习惯率先站起来。娱乐圈里前后辈和红不红都决定了你要不要看人眼色,他没少给人鞠躬。
等回过头,眼神却在这高度之上落了一个空。
他没等到一个对视。
陆勋上坐在轮椅上,一张电动轮椅。手掌搭在椅背边一个凸起的长方形零件上。池屿有自己都能感到的瞳孔震惊,他只能用“零件”形容那个物件,对这些东西了解甚少,语言能力几乎在此刻归零,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开始下一句聊天。
睫羽长而浓密,落在那张和池屿记忆中根本没什么变化的俊脸上,寒气森森。可说没变化,褪去浓重的舞台妆和那些花里胡哨的发型,但陆勋上似乎比他记忆中的又更好看了一点。
“坐。”
陆勋上先开了口,他们过去常年在舞台上,学的最多的就是表情管理。池屿知道自己必然是有肉眼可见的震惊的,相反陆勋上看起来倒没什么异样。
“...勋哥。”
池屿应声赶紧坐下,坐下来才想起要不要帮一把陆勋上。但事实上他不坐也不行,现在这种身高差,实在是不像一个求人办事的合适姿态。
“吃点什么?自己扫码。”陆勋上并不需要人帮忙,他似乎是能够很灵活的操纵这台看起来颇为笨重的电动轮椅。池屿这才意识到陆勋上手下搭着的那个“零件”并非是什么搁置手腕更舒适的东西,似乎是轮椅的操纵器。陆勋上的手腕下垂搭在上面,手指也看着不太正常,一直往掌心勾着,池屿就没见它松懈放下来过,但他还没蠢到打算问。
实话实说,出于基本礼貌池屿也并不想盯着他看。但受房间格局影响,他的视线正常往前面对的只能是轮椅上的陆勋上。
看着他控制轮椅进到餐桌对面,轮椅代替座椅和自己有一个照面。
视线终于有了交锋。
“勋哥,好久不见。”池屿开口,正式说了第一句话:“过得如何?”
“你觉得呢?”
陆勋上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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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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