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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赤胆忠心谏十策,忠言一朝化空谈

诸大臣在殿前打听比干之事,众臣纷纷,议论朝廷失政,只听得殿后有脚迹之声。黄飞虎见比干出来,心中大喜,问道:“老殿下,事体如何?”比干不语。百官迎上前来。比干低首速行,面如金纸,径过九龙桥去,出午门。常随见比干出朝,将马伺候。比干上马,往北门去了。黄飞虎见比干不言,径出午门,命黄明、周纪:“随看老殿下往何处去。”二将领命去了。比干马走如飞,只闻得风声之响。约走五七里之遥,路傍有一妇人手提筐篮,叫卖无心菜。比干忽听得,勒马问:“怎么是无心菜?”妇人道:“民妇卖的菜无心,故称无心菜。”比干问:“人若是无心,如何?”妇人道:“人若无心,即死。”比干大叫一声,掉下马来。

黄明、周纪飞马赶出北门,见如此行径,回至九间殿来,如实回禀黄元帅。微子等百官无不伤情。各文武去北门外收比干之尸。世子微子德披麻执杖,拜谢百官。武成王黄飞虎、微子、箕子,伤悼不已,将比干用棺椁停在北门外,搭起芦棚,扬纸幡安定魂魄。

闻太师奏凯回朝,忽见纸幡飘荡,便问左右:“是何人灵柩?”左右答:“是亚相比干之柩。”太师大惊。进城,又见鹿台高耸,百官道傍相迎。太师下骑,问道:“列位老大人,仲远征北海,离别多年,城中竟如此多变。”武成王道:“太师在北,可闻天下离乱,朝政荒芜,诸侯四叛?”太师曰:“年年见报,月月通知,只心悬两地,北海难平。托赖天地之恩,主上威福,方灭北海妖孽。吾恨胁无双翼,不能飞至都城面君。”众官随至九间大殿。太师见龙书案生尘,寂静凄凉,又见殿东边黄澄澄大圆柱子。问执殿官:“黄澄澄大柱子,为何放在殿上?”执殿官跪答:“此大柱子,名曰炮烙。”太师又问:“何为炮烙?”武成王向前言道:“太师,此刑乃铜造成的,有三层火门。凡有谏官阻事,尽忠无私,赤心为国的,言天子之过,说天子不仁,正天子不义,便将此物用炭烧红,用铁索将人抱住铜柱,四肢烙为灰烬,殿前臭不可闻。为造此刑:忠良隐遁,贤者退位,能者去国,忠者死节。”闻太师听得此言,心中大怒,三目交辉,只急得当中那一只神目睁开,白光现尺余远近。

太师又问:“列位大夫,老夫在外多年,远征北地,不得在朝,但我闻仲感先王托孤之重,不敢有负遗言。当今颠倒朝章,有不道之事。各以公论,不可架捏。我自有平定之说。”大夫孙容,欠身言道:“请武成王从头至尾讲与老太师听。老太师便于听闻,百官不致搀越。不知太师意下如何?”闻太师听罢:“孙大夫之言甚善。黄老大人,老夫洗耳,愿闻其详。”黄飞虎欠身道:“末将尊命。天子自从纳了苏护之女,朝中日渐荒乱。将元配姜娘娘剜目烙手,杀子绝伦。诓诸侯入朝歌,戮杀大臣,妄斩司天监太史杜元铣。听妲己之狐媚,造炮烙之刑,坏上大夫梅伯。囚姬昌于羑里七年。摘星楼内设虿盆,宫娥惨死。造酒池、肉林,内侍遭殃。造鹿台广兴土木之工,致上大夫赵启坠楼而死。肆用崇侯虎监工鹿台,贿赂通行,三丁抽二,独丁赴役,有钱者买闲在家,累死百姓,填于台下。上大夫杨任谏阻鹿台,将杨任剜去二目,至今尸骸无踪。鹿台上有一众狐狸化作仙人赴宴,被比干看破,妲己怀恨。今不明不白,内廷私纳一女,不知来历。昨日妲己诈言心疼,要玲珑心作汤疗疾,逼比干剖心,死于非命,灵柩现停北门。国家将兴,祯祥自现,国家将亡,妖孽频出。不才等屡具谏章,视如无物,甚至上下阻隔,求谏无门。正无可奈何之时,适太师奏凯还国,社稷幸甚!万民幸甚!”黄飞虎这一遍言语,从头至尾,细细说完,闻太师急得厉声大叫曰:“有这等反常之事!只因北海刀兵,致天子紊乱纲常。我负先王,有误国事,实老夫之罪!众大夫、先生请回。我三日后上殿,自有条陈。”太师回府,唤徐急雨,封了府门,一应公文不许投递。至第四日面君,方许开门应接事体。徐急雨得令,即闭府门。

闻太师三日内造成条陈十道。第四日入朝面君。文武官员已知闻太师有本上殿。那日早朝,两班文武,百官朝毕。纣王道:“有奏章出班,无事朝散。”闻太师进礼道:“臣有疏。”将本铺展御案。纣王览表:

“具疏太师臣闻仲上言。臣闻:尧受命以天下为己忧,而未常以位为乐。故诛逐乱臣,务求贤圣,是以得贤能佐职,教化大行,天下和洽,万民皆安仁乐义。今陛下继承大位,当行仁义,普施恩泽,惜爱军民,礼文敬武,则社稷奠安,生民乐业。岂意陛下近淫酒,亲奸佞,亡恩爱,将皇后炮手剜睛,杀子嗣,自断其后。此皆无道之君所行,自取灭亡之祸。臣愿陛下痛改前非,行仁兴义,远小人,近君子;则社稷安,万民服,国祚灵长,风和雨顺,天下享承平之福。臣带罪冒犯天颜,陈条于后:

笫一件:拆鹿台,安民不乱;

第二件:废炮烙,使谏官尽忠;

第三件:填虿盆,宫患自安;

第四件:去酒池、肉林,掩诸侯谤议;

第五件:贬妲己,别立正宫,使内庭无蛊惑之虞;

第六件:勘佞臣,速斩费仲、尤浑而快人心,使不肖者自远;

第七件:开仓廪,赈民饥馑;

第八件:遣使命招安于东南;

第九件:访遗贤于山泽,释天下疑似者之心;

第十件:纳忠谏,大开言路,使天下无壅塞之蔽。”

闻太师立于龙书案傍,磨墨润毫,将笔递与纣王:“请陛下批准施行。”纣王看十款之中,头一件便是拆鹿台。纣王道:“鹿台之工,费无限钱粮。今一旦拆去,实是可惜。此等再议。五件,‘贬苏后’,今妲己德性幽闲,并无失德,如何便加谪眨?也再议。六件,中大夫费、尤二人,素有功而无过,何为谗佞,岂得便加诛戮!除此三件,以下准行。”太师奏曰:“鹿台功大,劳民伤财,万民深怨,拆之所以消天下百姓之隐恨。皇后谏陛下造此惨刑,神怒鬼怨,屈魂无申,乞速贬苏后,则神喜鬼舒,屈魂瞑目,所以消在天之幽怨。勘斩费仲、尤浑,则朝纲清净,国内无谗,圣心无惑乱之虞,则朝政不期清而自清矣。愿陛下速赐施行,勿迟疑不决,以误国事,则臣不胜幸甚!”纣王没奈何,立语曰:“太师所奏,朕准七件;此三件议妥再行。”闻太师道:“陛下,此三事关系治乱之源,陛下不可不察。”

君臣立辩,中大夫费仲还不识时务,出班上殿见驾。闻太师认不得费仲,问道:“这员官是谁?”费仲道:“卑职费仲是也。”太师道:“先生就是费仲。先生上殿有甚么话讲?”费仲道:“太师虽位极人臣,不按国体:持笔逼君批行奏疏,非礼也;本参皇后,非臣也;令杀无辜之臣,非法也。太师灭君恃己,以下凌上,肆行殿庭,大失人臣之礼,可谓大不敬!”太师听说,当中神目睁开,长髯直竖,大声道:“费仲巧言惑主,气杀我也!”将手一拳,把费仲打下丹墀,面门青肿。

尤浑怒上心来,上殿言道:“太师当殿殴打大臣,非打费仲,乃是打陛下!”太师问:“汝是何官?”尤浑道:“吾乃尤浑。”太师笑道:“原来是你!两个贼臣表里弄权,互相回护!”趋向前,只一掌打去,把那奸臣打至丈余远近。唤左右:“将费、尤二人拿出午门斩了!”当朝武士最恼此二人,听得太师发怒,将二人推出午门。闻太师怒冲牛斗。纣王默默无语,口里不言,心中暗道:“费、尤二人不知起倒,自讨其辱。”闻太师复奏请纣王发行刑旨。纣王怎肯杀费、尤二人,言道:“太师奏疏,俱说得是。此三件事,待朕再商议而行。费、尤二臣,且发法司勘问,问清罪责,再行发落。”闻太师见纣王再三委曲,跪而奏曰:“四方安定,百姓乐业,臣之愿足矣,敢有他望!”纣王传旨:“将费、尤发法司勘问。七道条陈立即执行,三条再议妥施行。”纣王回宫。百官各散。

天下兴,好事行;天下亡,祸胎降。太师方上条陈,好事将来,不防东海反了平灵王。飞报进朝歌来,先至武成王府。黄元帅见报,叹曰:“兵戈四起,八方不宁,如今又反了平灵王,何时定息!”将报差官送到闻太师府。太师在府正坐。堂候官报:“黄元帅差官见老爷。”太师命:“令来。”差官将报呈上。太师看罢,打发来人,随即往黄元帅府里来。黄元帅迎接到殿上行礼,分宾主坐下。闻太师道:“元帅,今反了东海平灵王,老夫来与将军共议:是老夫去,还是元帅去?”黄元帅道:“末将去也可,老太师去也可,但凭太师主见。”太师想一想,道:“黄将军,你还随朝。老夫领二十万人马前往东海,剿平反叛,归国再议政事。”二人共议停当。

次日早朝,闻太师朝贺毕。太师上表出师。纣王览表,惊问:“平灵王又反,如之奈何?”闻太师奏曰:“臣之丹心,忧国忧民,不得不去。今留黄飞虎守国;臣往东海,削平反叛。愿陛下早晚以社稷为重,条陈三件,待臣回来再议。”纣王闻奏大悦,巴不得闻太师去了,不在面前搅扰,心中甚是清净。忙传谕:“发黄旄、白钺,即与闻太师饯行起兵。”纣王驾出朝歌东门。太师拜见。纣王命斟酒赐与太师。闻仲接酒在手,转身递与黄飞虎,太师道:“此酒请黄将军先饮。”飞虎欠身道:“太师远征,陛下所赐,黄飞虎怎敢先饮?”太师道:“将军接此酒,老夫有一言相告。”黄飞虎依言,接酒在手。闻太师道:“朝纲无人,全赖将军。当今若是有甚不平之事,礼当直谏,不可钳口结舌,非人臣爱君之心。”太师回身见纣王:“臣此去无别事忧心,愿陛下听忠告之言,以社稷为重,毋变乱旧章。臣此一去,多则一载,少则半载,不久便归。”太师用罢酒,一声鼓响,起兵径往东海去了。

纣王同文武欣然回至大殿,众官侍立。天子传旨:“释放费仲、尤浑。”微子出班奏曰:“费、尤二人,乃太师所参。今太师出兵未远,即可释赦,似是不妥。”纣王曰:“费、尤二人原无罪,乃太师条陈屈陷,朕岂不明?皇伯不必陷害忠良。”微子不言下殿。不一时,赦出二人,官还原职,随朝保驾。又有闻太师远征,纣王心甚欢悦,放心行乐,无所忌惮。

崇侯虎紊乱朝政,横恣大臣,惑天子,害万民,文王携子牙亲征讨伐。崇黑虎献兄周营,文王将崇侯虎父子枭首示儆,崇城属黑虎。北边地方,俱不服朝歌。文王患病,日日沉重,薨于商纣王二十年仲冬,亡年九十七岁,后谥为周文王。姜太公率群臣奉姬发嗣西伯之位,后谥为武王。武王葬父既毕,尊子牙为亚父,其余百官各加一级。君臣协心,继志述事,尽遵先王之政。武王与青映早有情愫,又有太姬做主,纳聘迎娶,封为王后。四方附庸之国,皆行朝贡西土。二百镇诸侯,皆率王化。

姚中上摘星楼见驾,纣王问:“卿有何奏?”姚中道:“西伯侯姬昌已死,姬发自立为武王,颁行四方,诸侯归心者甚多,将来为祸不小。陛下当速兴师问罪,以正国法;若怠缓不行,恐其中观望者皆效之。”纣王道:“姬发一黄口小儿,有何能耐?”姚中奏道:“姬发虽年幼,姜尚多谋,南宫适、散宜生之辈,谋勇俱全,不可不防。”纣王道:“料姜尚不过一术士,有何作为!”遂不听。姚中知纣王意在不行,随下殿叹道:“灭商者必姬发矣!”。

时光迅速,不觉又是年终。次年乃纣二十一年,正月元旦之辰,百官朝贺毕,圣驾回宫。大凡元旦日,各王位并大臣的夫人俱入内朝贺正宫苏皇后。

武成王黄飞虎的元配夫人贾氏,入宫朝贺,因西宫黄妃是黄飞虎的妹妹,一年姑嫂会此一次,须叙谈半日,故贾夫人先往正宫来。宫人报:“娘娘,贾夫人候旨。”妲己问:“哪个贾夫人?”宫人道:“娘娘,是黄飞虎元配贾夫人。”妲己与黄飞虎有怨,暗哼一声,道:“宣。”贾氏入宫行礼,朝贺毕。妲己温言细语,殷勤款待,以姐妹相称,诱其同上摘星楼,又着人引纣王来此。黄妃久等嫂嫂不见,差人打探,才知嫂嫂被纣王调戏,跳了摘星楼。

黄妃大哭:“妲己泼贱!与吾兄有隙,今陷害嫂嫂……”黄妃步行往摘星楼下,径上楼,指骂纣王,欲打妲己,纣王道:“你嫂嫂触朕自愧,故投楼下,与妲己无干。”黄妃急怒之间,回手一拳,误打着纣王脸上:“好个昏君!你还来替贱人遮掩!”纣王大怒:“这贱人竟敢打朕!”一把抓住黄妃后鬓,一把抓住宫衣,拎起来,往摘星楼下一摔,可怜香消玉碎佳人绝,粉骨残躯血染衣!纣王摔了黄妃下楼,独坐无言,心下甚是懊恼,只是不好埋怨妲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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