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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滴答,滴答,滴答……”

有水声在我耳边响起,空气十分潮湿、阴冷,我觉得自己的腿都要冻麻木了。

一滴水滴在了我的衣袖上,我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是黑色的粘稠液体。

正是朔望之日,快到半夜了,弯弯的月牙高挂在天空,透过高塔尖顶处一个窄小的窗户透了进来,映照着近在咫尺的,一个孩子的脸颊。那个孩子在冲我笑。但不是孩童的那种纯真的微笑,而是神情癫狂的大笑。他的嘴巴大张着,可口中却没有舌头,眼眶里也没有眼睛,只剩下两个黑黢黢的眼眶,一团腐肉正顺着他裂开到耳朵边的嘴角滑落下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充斥着我的嗅觉。在这个孩子的身后,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尸体从天花板上吊下来,每一个人都带着癫狂至极的笑容。

笛飞声和展云飞,杨昀春等人跟着进了门,这里似乎是伽楞塔顶端的一个密室,空气常年浑浊,尸体的恶臭更甚。而开门的钥匙恰好就是我从兹茆王那儿顺来的宝蓝色纽扣。我将纽扣收回在了衣袖中,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了痛呼声。

是一个穿着大熙服饰的人,他半靠在墙壁上,嘴唇惨白干裂,地上一滩黑红色的血。关河梦走上前替他诊治,又从药箱里拿出了几味药材捣碎涂抹在他伤口处。那人疼的惨叫了几声,乱发遮盖的面容露了出来,杨昀春惊叫了一声:“骊威将军?!”

悬壁关守将,银虎翼校尉,骊威。

骊威强忍着即将破口而出的喊声,他想喊,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剧烈的疼痛。仿佛有人在一刀一刀剐他的血肉。他的身体被粗麻绳一圈圈的缠绕住,也吊在了半空中。左手手腕上方三寸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有黑色的血液顺着他的胳膊留下来,滴在地面上,发出“呲呲”的响声,过了一会儿,地面上竟然被腐蚀出了一个洞。

“骊将军,你怎么在这儿?”展云飞惊讶的问到。

“你们认识?”我有些奇怪,展云飞是江湖人士,从未听说过他和朝廷的人有往来,他怎么会认识骊威?

展云飞没有回答我,他见骊威疼的面色扭曲,说:“这毒能解么?”

“能,”骊威哆嗦着嘴唇说:“用刀子割开左手腕三寸以上的地方,将毒血放出来。毒素就会只腐蚀掉伤口附近的肌肉和皮肤,伤不到脏腑了。”

关河梦用针灸替他祛除身上的毒素,很快,伤口中流出的鲜血变为了红色,毒血已清,关河梦又喂了补药给骊威,替他包扎好伤口。杨昀春给他输送了些内力,他渐渐有了些力气,神智恢复,抬头对上了我的眼睛。

“你是方夫人?”

方?夫?人?

我果然是个傻子,这几个字竟没有一个认识的。

众人神色复杂,杨昀春和石水是“日了狗”,笛飞声则是“死了爹”,一众天机山庄的护卫和金鸳盟的人更是“没眼看”。只有展云飞一脸无语,但还算平静。我脸红脖子粗,说:“骊将军,我是男人。还有,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困在这儿?”

“啊,失礼失礼,是在下眼拙,看错了。”骊威不好意思的说:“这里是丧葬场,兹茆国的习俗,死去的人都会挂在高塔上七日七夜,月光会引领他们的魂魄去往该去的地方。”

“这些人都是中了极乐死的?”关河梦在一旁发问。

“是的。”

“怎么这些人都是大熙人?”杨昀春皱着眉头。我抬头自信看了看,果然,这些人都穿着汉族服饰。竟没有一个是兹茆人那种红头发白皮肤的异域长相。有不少尸首穿著华贵,打扮不俗,一看就是有钱人。

“因为近些年时常有去西域经商的人离奇失踪,我便暗中查探,但始终没有查到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直到大约三个月前,我在悬壁关遇到了要去找忘川花的方大侠和夫人。因方大侠武艺高强,我便想借机与他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方大侠欣然同意,说事关百姓安危,他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于是我们便一道去了兹茆。方大侠扮成富商,住在兹茆王城里,故意露出他随身佩戴的一枚玉佩,宝玉价值连城,很快就引来窥伺和觊觎。我们便设局抓住了贼人,确定了那些大熙的富商都是死在兹茆王城里,但我们正想要多问些问题时,那贼人被人用暗器所伤,当场毙命。我们又始终找不到尸首,也没有物证。本来应当再继续查下去,但方夫人的身体已然到了极限,实在等不了了。方大侠在《诡谲录》里得知忘川花是制作极乐之毒的一种材料,而忘川花在祁戎山才有。他便在服毒后用扬州慢将毒性缓解,只保留忘川花的药效,然后再将自己的血喂给他夫人,先暂缓毒性。我劝他不可如此,但他说他尚年轻,即使损伤了也可补回来,又说他服的不多,这毒无非就是令他身体疼痛,这点儿疼和他夫人所受的苦头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我实在劝不住他,便说要同他一起去祁戎山寻忘川花。但他……”

骊威的话没有说完,我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有一阵风从后方吹过耳旁,有什么东西踩到水洼的声音。

我抬手往左后方插了一刀,手上赫然是一把匕首。火光中,一个腐烂到连骨头都露出来的手臂掉了下来,一个嘴巴裂到脑后去的人脸出现在眼前,他空空的眼眶里还有蠕虫在爬动。顿时,刀光剑影,沉闷的兵器插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些倒挂在天花板上的尸体全部都活动了起来,一个接一个的摔倒地面上。他们的身体像被丝线控制的木偶,还有几个四肢贴地,在地面上,墙壁上爬动,像巨大的昆虫。

关河梦大喊:“不要被他们的血溅到!”

笛飞声一刀将墙上一个爬动的尸体切成两半,说:“放火!”

杨昀春和石水一起点燃了火折子。展云飞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麻袋,用匕首割破袋底,一堆木头搭成的小人从地面上站立起来。他喝道:“列阵,天地乾坤。” 那群木人像有意识一样,从天花板到地面密密麻麻堆在一起,搭成一个网状,从他前方横扫过去,所有碰到他们的行尸都被木人直接打穿,留下密密麻麻的空洞,然后跌落在地。

“厉害!”我穿梭在尸群中,用“望安”剑左右开弓,砍瓜切菜,一边不忘夸奖。展云飞客气了一下,“哪有李兄惊才绝艳,飘逸如仙”。

骊威身体虚弱,仍旧坐在地上。他见右前方出现一道白光,李莲花手里拿着一把细长的剑,剑身通体莹白,剑柄用暖玉铸成,上面刻着翠竹,剑若秋水,在火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华,剑柄上还雕刻着 “望安”二字。持剑人身影潇洒,转动腾挪间迅疾如影,显见轻功超绝。抬手时并不见如何使力,仿佛手臂轻轻一挥,已将尸体从中斩断成两截,不像是在斩杀行尸,而是在山水间舞剑一般,十分俊逸出尘。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腐肉,杨昀春觉得他的脑仁已经被这里浓重的恶臭味熏的如一团浆糊了。终于,所有的尸体都倒在了地上。

“李门主好功夫。”那个身材臃肿,肥胖如猪的兹茆王走了出来,他身后是数千兹茆士兵,火把将黑夜照亮得如同白昼,“但本王已让人团团围住了这里,任你神功盖世,也插翅难飞。”

“呵,那你便来试试吧。”

我将内力灌注在“望安”剑上,剑刃隐隐泛着光,然后飞身而起,一剑破长虹,一剑出云海,游龙踏雪,转身那刻,站的近些的兹茆士兵已全部斩杀。当我正打算使出最后一击时,笛飞声按住我的手说:“你身体尚未好全,毒素未清。还是我来吧。杀鸡焉用牛刀。”然后一掌拍了过去,还没等我看清楚,剩余的士兵就全部倒地了。

兹茆王吓得匐匍在地,屁股尿流的往前爬去,我再次拿起“望安”,冲他笑了笑,说:“笛盟主,你如今是杀鸡刀了,这头猪就留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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