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是初霜月,亶州高山处都已蒙了一层似霜的雾,连风里都浸着刺骨,从山间酝酿成团之后飘下山而来,吹着已到花期的醉芙蓉轻轻摇曳而后落了地,还未来得及扫开又被一人疾步带的风掠起滚到了花坛底下。
听闻儿子回来了,陆颖然激动地跑去门口,青石滑脚,丫鬟跟在背后小心伺候着:“夫人,您慢些,当心摔着!”
荀府大门外,荀木牵着时柒下车,擦干她微微出汗的手,为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浅笑道:“别紧张,有我在呢。”
时柒抬头看眼前的府邸,府前右边处有一棵丹桂,高高地耸立着,底下铺了一地金黄,而大门顶上,镶着金丝边的牌匾显得宏大而贵气。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可不能在这时候出什么糗,她深吸一口气放松放松。
这时,一个华贵妇人从大门中出现,身姿绰约气质高雅,她扬声喊着荀木的乳名:“阳儿。”
“娘亲!”
荀木应着,牵着时柒走近。“柒柒,这是我娘亲。”然后又向陆颖然介绍,“娘亲,这是我的心上人,时柒。”
时柒按着规矩行了礼,不是大家闺秀却有着可以与之比拟的气质。
他们来之前荀木就已在家书中说了这事,但当面看到才真的着实让她有些刮目相看。陆颖然惊讶一闪而过,被时柒捕捉到了,虽不懂为什么但想来也不会恶意,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来者便是客,走吧,进屋坐坐。”陆颖然倒是没有避讳她的身份,还很热情地拉着她往屋里走,“就当自己家一样,别拘谨。”
时柒回以笑意,荀夫人不愧是出生世家女子,教养极好,确实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阳儿,明日你父亲和兄长要回来了,难得一起聚。晚些我带着时柒去街上逛逛,买些东西去,你可要一起去?”
“当然一起,我在家也是无事可做,父亲和兄长回来作甚?”
“听你说带人回来了,他们高兴,自然也想见见。”
荀木轻笑出声,暼了一眼时柒,果然见她脸微红。朝着自家娘亲说道:“娘亲别再说了,等会又吓到她,她皮薄。”
时柒想扭头避开却又欲盖弥彰,想解释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只能睁着眼睛看他们笑意越来越浓,自己脸上温度又上升了几度。陆颖然明白她的害臊,怕时柒不自在即刻转了话题。
午膳过后,陆颖然果真带着时柒去街上了,荀木紧后跟着。时柒开始有些拘谨,说了些话之后觉得荀夫人并不难相处,渐渐地也能说很多话。走到一家胭脂店时,陆颖然拉着时柒进去看看是否有中意的,店里女眷多荀木没有进去,他站在店门前候着。
一女子婷婷玉步地走过来,引旁人频频侧目。她昂着头高傲尊贵,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路人,只是径直地走向胭脂铺,却意外的停在了荀木身前。
“荀公子,许久不见,近来可好?”荀木颔首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谦和有礼地回道:“谢宋小姐挂念,荀某近来很好。”
宋家与荀家也算世交,宋宛杏与荀木算是同辈,自幼也是相识。宋宛杏倾心他许久甚至拉下女儿家脸面主动让人上门自荐提亲,却被婉拒。高傲如她,怎么会甘心?
荀木这阵子事务繁忙极少在亶州,如今回来了却又听闻带了心上人,她宋宛杏怎么的也得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荀木动心。
没见荀木身边有人,刚想开口询问却瞥眼见从店里走出几个人,为首的是她认识的荀夫人,而在荀夫人身边的女子她从未见过。女子与她见过的许多世家子女都不一样,一身青莲色衣裳是最普通的样式,头上也没沾着什么发饰,淡眉如秋水,颦笑如画上人,气质幽兰并不俗气。
没想到荀木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的确很特别。宋宛杏心中讶异但也不忘了向陆颖然行礼:“夫人请安。”
陆颖然颔首致意,看了一眼荀木,见他目不斜视地盯着时柒,眼神沁着甜不曾挪开,心道自家儿子可真黏糊。
时柒也学着行礼,心里感慨古代礼仪的复杂性和重要性,还有,怎么都在看我?难道穿得不体面?
而宋宛杏本想今天来看看这传遍城中的女子然后伺机打压一番,但看样子对方并无争强之心,而且单看荀木的眼神,比糕点还黏腻,恨不得当众黏上去。竟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头上的玉钗太重,压得她有些抬不起头。
在场几人各怀心事,宋宛杏虽曾对荀木有意,但如今见了就知道自己输了,输归输,散场也得昂着头,她依旧保持着初来时的风光傲气辞别。
直到人走远,时柒也不懂对方是何意。
回到府上,陆颖然让丫鬟们收拾了一间偏院给时柒居住,那个院子里种满了芙蓉,淡香散着院子里每个角落。
陆颖然指着这一大院子对她说:“时柒啊,你就在这住着,缺什么告诉丫鬟就行了,就当自己家一样。”
时柒被她的大手笔给愣住了,只能一直点头说好。陆颖然走后,时柒不禁对荀木感慨道:“你们富贵人家这么大方阔绰,就不怕我是个骗子,骗你家产吗?”
荀木被她的话给逗笑了,上前揽住了她,故意凑到她耳边哈气,弄得她一阵痒痒。
“你也太小看我娘亲了,好歹也是活了这么多年的人,你有什么小伎俩她岂不看得一清二楚的?”
“这倒也是。”时柒嘟囔着,下一刻被荀木咬了嘴巴,刚想推开又被轻轻吸吮安抚,荀木这人平时斯文儒雅,却在这件事上总是十分霸道。她张了牙齿狠狠咬回去,荀木眉头一挑亲得更用力了。
半响之后,时柒整理了她的小箱子,发现缝补尸体的线快没有了,也不知道下次需要用是什么时候,向来喜欢未雨绸缪的她决定还是去准备一些,以备急用。她问荀木:“你们这里的山里有桑树吗?”
“有的,在城外处有一片茶园,茶园旁边就是一片桑树,是为了种植桑叶养蚕的,你需要多少,我让人去找一些回来。”
一提到蚕,时柒想起那一片片白花花的蠕动的虫子,身子不可控制地打了个寒噤,本想自己动手去找的想法立马被掐灭,她果断选择在家等着。
“就挑直一些的树干带回来就行,剩下的我自己处理。”
荀木不解道:“为什么要自己动手?集市上就有的卖,直接买多方便,再说了,动手也不能你自己动手啊,我找人给你弄。”
“啪嗒”一声,箱子合上的声音,时柒神情自然地说:“还是我自己弄吧,反正我自己闲着也没什么事做。”
荀木没再追问,转头就让下人去办这件事。在酉时时,程旭让下人扛了一捆桑树枝过来。
长而宽大的衣袖不方便,时柒弯腰几次都拖地,荀木找来了襻膊帮她把衣袖挽起,露出两条常年不见光照的手臂,纤弱而光滑,但却十分有力。因为他看到了时柒一手拿着匕首用力划开,给树枝拨出一块完整的皮。
荀木有心想帮她,时柒拒绝了:“别脏了你的手,我自己来就行。”
在现代时候,这件事基本都是父母亲在做。家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桑白线,也没有去外面买,用的都是自己做的,父亲说,只有经过他们手里做出来的,才能发挥缝补的最大效力。
取皮,去表面黄皮,留取洁白柔软纤维层,最后经加工锤炼而成细白长线,这就是制作桑白线的过程,全程不仅他人之手,等到完工的时候,夜已深。荀木捧着她的手,面露怜惜,他俯身亲了亲她手,而后打开药罐,一脸无奈道:“这些事你本不该自己做,我要帮你你也不愿。”
时柒莫名有些心虚,因为这具身体的手不耐糙,弄完这些手已经很红了还有一点破皮,但也明白他的心情,当下只能说软话:“没事儿,不疼的。”
“嘶!”下一瞬就是药粉撒上去的刺痛,时柒当众打脸。她不敢直视荀木,连忙转头佯装刚刚呼痛的人不是她。荀木什么都没说,她以为就此翻篇了,只是上好药之后荀木突然将她的脸掰正,随之一个强势的吻落下来,途中时柒呼吸不了,退了一点想躲,背靠着椅子无处可躲,过后又被咬了嘴巴。
“不能有下次了。”
原本清冷温润的声音在此刻变得低沉十分有魅力,时柒乖乖红着脸点头。
在荀家,两人暂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同床而卧,担心时柒认床睡不着,荀木抱着她,等她睡着了才离开房间。回到自己院子里,意外地碰见陆颖然。
“娘亲,您还没歇息?”
“这过来看看你,没想到你不在,去了偏院?”
荀木没否认,将陆颖然引进了屋,问道:“这么晚了娘亲找孩儿有何事?”
陆颖然瞥眼见到他破皮的嘴角,她老脸有些挂不住,隐着笑意叮嘱道:“明日你父亲他们就回来了,你可注意着点!”
话锋一转,陆颖然又问他:“真的很喜欢她?”
“喜欢啊,娘亲您不也挺喜欢嘛!”
陆颖然看他眉欢眼笑的样子,她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不决,心里踌躇了许久才问道:“那阳儿,你可想与她成亲?”
“我自然是想的,日思夜想,这不等你们答应了嘛!”
陆颖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暖黄烛光映得她满身暖意,她同他一般是脸上带笑,但这笑中似乎带着刻意、怜惜还有说不尽的话,让荀木感到莫名的不舒服,他还没问出口她便断了他的话:“时候不早了,阳儿歇息吧,为娘的就不打扰了。”
“娘……”
“歇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实际上陆颖然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尤其是这几年出现的最多,问了也会被她转移话题,荀木只当她是担忧自己,没怎么放在心上,过一会便忘了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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