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毕夏普。
“不……不!你不能死!”Root放下枪,跪在他身旁,先摸他的颈动脉。他的脖子温热,但脉搏全无。她开始一下下按压他的胸口,但只导致更多血液从伤口中汩汩涌出,他的心脏却再也没有跳动。
她犹豫了这么多天,终于鼓足勇气做这件事,结果还是失败了。她在审问之前就杀死了他。
她从包里掏出装有三块湿抹布的塑料袋,拿出一块,把手上的血先擦干净,然后把地下室的门关上,从里面栓好,扑到电脑前,疯狂敲代码,查找监控画面的IP地址。一道代理,又一道代理……上一次她这么做的时候,才运行到一道代理,就被调度员阻止了。当时他一下子闯进来,说她在做傻事。那么他不在这里的时候一定就在不远处。会是哪里呢?那里还有别人吗?如果她现在的举动能再吸引一个人过来,她会毫不犹豫地再次开枪。这次她会避开要害。
她重新点开监控画面。房间里是有电视的,在画面中只能露出半个屏幕。滚动字幕条里出现了“布拉佐里亚郡”的天气快报。所以这是休斯敦附近吗?
她再次试图追踪网络来源。“FTP服务器托管在东欧,数据经由三级代理转发……”她小声嘀咕着。这怎么追踪?
“等等,DNS解析记录被滥用了吗?”她自言自语,“你的FTP服务器是小型私人服务器……登记的单位名称是……艾迪森骑士疗养院?”
现在距离她杀死调度员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仍没人来找到她已经是万幸。
她关掉电脑,一个个地擦拭键盘,也没忘记电源键。接下来是桌子、椅子、晾衣杆、门把手、捕兽夹、弹壳、打在墙上崩开的子弹……甚至是地面——她跪倒在地的时候手在地上撑过。
关于怎样处理尸体,她也事先想过,那就是不处理。她根本没有处理尸体的能力。她拖不动尸体,何况要想把尸体埋在院子里,不但需要挖一个大坑,还需要把尸体从地下室拖到地面上,这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她还是要做最后一件事。
她从包里掏出从家里拿来的切肉刀和镊子,切开调度员的伤口,用镊子把子弹夹了出来。虽然子弹很难追踪,但她更愿意警察连子弹尺寸都不知道。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后咚咚地响,几乎全身都在颤抖,但她的耳朵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如果调度员有同伴在附近,很可能会找过来。只要有人想进地下室,她会毫不犹豫掏枪,毫不犹豫开枪。
当她做完一切还没有人来,她在心里自嘲地想,我应该最多算个实习杀手,根本不值得他们派出两个人手。
回到家中,她刚从里面锁上门,就忽然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自家门厅里,额角生疼。她伸手摸摸,摸到额角起了个圆鼓鼓的包。身上似乎没受伤。她扶着鞋柜站起来,冒了一身虚汗。跌跌撞撞进到厨房,她拿出杯子接了半杯水,喝了几口,却引起了一阵反胃。她趴在水池上吐,但胃里空空的,只吐出几口酸水。她用颤抖的手舀了一勺白糖,放进杯子,重新接了水,将糖搅化,再慢慢喝下去。这次没恶心。
原来杀人和清理凶杀现场要消耗这么多血糖。她心想,这还没处理尸体呢!电影和小说里那些将尸体切成小块的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还有化学制剂化尸,要用多大一桶溶液啊……
调度员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忽然重新在她脑海中回放:你是个真正的杀手了。
她背靠在餐桌上,端着糖水,想着这些,嘴角不由自主泛起一个凄惨的微笑。什么样的人,临死前会选择说这样一句话?他没有话需要传给他生命中重要的人。他甚至没有诅咒杀掉他的人。他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恭喜她。
所以,她也成为了和他一样的人吗?
感觉缓过劲来,她扶着扶手上楼去,到自己房间找出之前收集的疗养院名单。地图上没有艾迪森骑士疗养院,但根据地址,她在地图上圈出了疗养院的大致位置。
即使将门窗检查了三遍,她仍然没办法安心睡觉。于是她干脆收拾行李。她把自己的硬盘格式化,以免留下证据。ESC键前面那个徽章,她别在了随身的斜挎包上。书包不带——她应该不可能再回学校了。想到这一点,她竟有些不舍。她觉得真奇怪,她从来没喜欢过这所学校,除了上个学年的一部分日子……
她趁着夜色开车出发。
副驾驶座上放着那张地图。如果真能把妈妈接走,她们肯定不能再回家了。不论调度员是属于某个杀手组织,还是个单个的黑客兼杀手,毕夏普的家都已经不安全了。想到要带着曾经誓死不离开老宅的妈妈踏上逃亡之路,她就说不出地难过。但她转念一想,那也得先能安全把妈妈接出来才行。
在家虽然一点都不困,但开车开到半途,她就快睁不开眼睛了。她把车停到一处服务区,闭上眼睡了一会儿。夜里已经有点冷了。她是被冻醒的。然后她继续向前开,遇到一座开在路边的小旅店。她把车停到荒野里,走回路边,进去投宿。现在已经过了午夜,接待处的小伙子打着盹。她拿出写着Hanna Frey但印着她照片的身份证,证明自己已经18岁了。
“你离家出走了吗?”小伙子问。
“对。但我明天就会回家。”Root回答。
小伙子给了她一把钥匙。她进到二楼房间,栓好房门。虽然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边小店,她却觉得比自己家里安全。
第二天天一亮,她起来继续赶路。
她途中两次走错路口,绕了远,停下来看地图,直到下午才找到要找的地方。她在休息站吃东西的时候,拿了一张当地的旅游导览页。艾迪森骑士疗养院旁边是艾迪森骑士高尔夫球场和度假村。很久以前,这里都属于艾迪森骑士的私人庄园,他去世前捐给了州政府……
这里景色确实不错。疗养院的大门也是一副经常有人保养的样子。她走进大厅,没有急着去前台,而是看墙上的宣传海报。“抑郁症患者的大脑发生了哪些变化?”“为什么春季精神类疾病易发作?”“为什么精神戒瘾比身体戒瘾更难?”“为什么要定期参加互助小组?”
由于不知道妈妈入住时用的名字,她带了妈妈的照片。但她脑中不断浮现这样一个场景:自己把照片展示给前台工作人员,那人打个电话,叫来一名彪形大汉,将她拖出去,塞进汽车……
她站在布告栏旁边,静静观察大厅里的人们。现在不到早上九点,很多工作人员是刚来上班。他们从大厅穿过去,有的去电梯间,有的去一楼的走廊,有的从另一个门出到户外。她选择了从另一个门出到户外。
这里像一座公园。穿着灰蓝色住院服的人或坐在长椅上,或在小径上散步,大部分都有米色护士服的工作人员陪同。她也随着他们的慢节奏,在公园里走了一会儿。有一个穿住院服的女患者独自坐在人工水池边。她走上前去,拿出了照片。
“请问,您见过她吗?”
女患者看了一眼,就说:“哦,是Dolores。”
Root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这么容易:“您认识她?您知道她的房间在哪儿吗?”
“在C楼。有钱人的区域。都是单间。我可没去过。”女人指了指右边的四层楼。
“请问您知道她姓什么吗?”
“不知道。”
Root快步走向那座四层楼。一进门就有一个接待处。她把照片给接待处的工作人员看。
“您好,我想见Dolores,我是她女儿。”
工作人员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戴着一副粉红色框的眼睛。她看看照片,又抬头看看Root,耸了耸肩:“我们有规定,第一次探视必须由监护人陪同,然后登记。”
“监护人?你说我的监护人?就是我妈啊!”
“我说的是Dolores Lowney的监护人,你舅舅。”
“哈?我舅舅?”
“你不是说你是她女儿吗?她的监护人是她的弟弟。就是他把她送来的。你要探视,就和你舅舅一起来,第二次就可以自己来了。”
“不,我妈是独生女。她的真名也不是Dolores Lowney。那个所谓的弟弟是个骗子!”
粉红眼镜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说:“登记入院的时候我们都是要查证件的。”
“你让我见她,她就能证明我是她女儿!”
“哦,亲爱的,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她入院的时候也是亲口告诉我们那个男人是她的弟弟。”
“您有那人的照片吗?”
“没有。”
“名字呢?”
“不好意思,我不方便透露。”
“那我能不能问一下,她住在这里的费用是多久一结?”
“她已经一次□□满2个月的费用。”粉红眼镜说,“如果你不是来探视的,我恐怕要建议你离开院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就是来探视的啊……”
“我们还要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吗?请你离开院区,否则我要叫保安送你出去了。”
2个月。现在大约是5周。她这么想着,又问:“如果2个月后没人给她继续交钱,她弟弟也不来接她,那怎么办?”
“我们会联系警方,按遗弃处理。”
“她是6月21日进来的,8月21日续费或出院,对吗?”
“呃……”粉红眼镜翻开手边的一个厚厚的大本子,翻找了一会儿,“是的,没错。”
“平时有人探视她吗?”
“除了她弟弟,没有。”
“我可以留个邮箱给你吗?万一你有事联系不上她弟弟,可以联系我。”
粉红眼镜看起来已经相信她了——毕竟Root和她妈妈长得多少有几分相像,而且她又说出了母亲入院的具体日期。粉红眼镜把大本子转过来对着她,让她写在最后。Root写下了一个电子邮箱地址。同时,她还看到了Dolores Lowney的监护人的签名,是Will Lowney,还有电话号码和邮箱地址。她默记下来。
Root打算原路返回疗养院正门进来的第一座楼,穿出去到停车场开车。然而就在她穿过小公园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深褐色分头,戴眼镜,穿着白色POLO衫、牛仔裤、黑皮鞋。
看到他的一瞬间,她简直灵魂出窍。
调度员今天的头发好像发蜡用少了,没那么整齐、伏贴,而是有点飘逸。他的眼镜也换了,不是平时的圆眼镜,而是半框方镜。他目视前方,没看到Root。
Root从见到鬼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往回转,两脚已经跟上了调度员。她的手摸到了外套口袋里的□□,脑子则想到了斜挎包里的手枪。调度员步态平稳,根本不像是肚子上有枪伤的样子。他身下一滩血的样子在Root头脑中挥之不去。怎么会这样?
不管是死而复生还是孪生兄弟,她知道这个人一定是冲着Constance来的。
她跟着男人回到那座楼前,看着他进去。她留在外面,朝巨大风扇在转动的那个房子走去。她知道那是厨房的通风设备。很快,她找到了工人出入的小门。她为随着一个穿深蓝色工作服的工人,闪身进了小门。工人回头看她:“你不能进……”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用□□击倒在地。为了让他晕过去,Root随手抄起墙边的扫帚,用扫帚柄猛打他的头,把他打晕。她将他拖到角落里,脱下他的上衣穿在自己身上,摘下他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然后回身走出小门,回到C楼门外。外套胸口的口袋有东西。她一摸,摸出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她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室内不能吸烟,但室外可以。她已经看到好几个人在户外吸烟了。她也可以装作是出来吸烟的,吸完一根烟就会回去继续干活。她没把烟吸进去,只存在口中,吐出来。
就这一根烟的工夫,那个“鬼魂”已经出来了,一手挽着Constance的手臂,一手提着一个单肩运动包。Root想,可怜的妈妈,连到奥斯丁住两晚都要带行李箱的妈妈,在这里住了5周,居然只带了这么一提包的东西。
她学着工人的样子走路,跟在他们后面。
穿过主楼,走出大门,来到停车场。“鬼魂”带Constance来到一辆黑色SUV旁边,给她开后门,让她上了车,到后面打开后备箱。Root趁此时机跑过去,将□□抵在他后颈按下开关。男人顿时全身抽搐。Root在他背后猛推一把,将他推进了后备箱,然后吃力地将他的两腿也塞进去。车钥匙掉在了地上。她捡起钥匙,关上了后备箱门,拎起运动包,扔到后座Constance旁边,坐上驾驶座,把车开走。
后座上的Constance目光呆滞,一脸困惑地看着女儿的背影。
“妈妈,你为什么要跟陌生人走?”
“Will说要带我去见你。”
“那天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把你弄到这儿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住进来,对吧?”
“不要逼我,Sam,我现在头晕晕的。是那些药。他们给我的药。”
“你慢慢想,想起什么就说什么。6月21日,记得吗?”
“6月21日?我不记得日期了。有人敲门,我开了门。Will站在门外。他给了我一个信封。信封里就是这家疗养院的宣传页。”Constance皱着眉头,边说边想,就好像仅仅五周前的记忆已经需要费力挖掘,“他说,这个机构很好,可以把我照顾好,而且不需要我们出钱。他说……你爸爸会出所有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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