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绬在麟眉宫下棋时本就气韵不畅,加上又撞见了图府的人,心口更觉堵得厉害。他本想午后去御书房研读兵书,可如今竟全然无了兴致,只得无奈地向寝宫走去。
路经御花园时正当晌午,天高云清,翠柏沉雪,他见景色颇好,便想登上假山再瞭望一番,也好梳理梳理心绪。可刚走到湖边,一抹熟悉的身影便入了眼帘,显绬只觉眼前一黑,望景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转身就要回去。
“殿下好巧!”
清脆动听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显绬不禁皱眉,继续加速脚步。
“六殿下!您且等等!”
那声音的主人终是追了过来,一步跳到他眼前,将前方去路堵了个干净。
显绬叹了口气,见面前的图耻莲正睁着两只大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图姑娘好巧,竟在这里遇上了。”
“殿下可是在躲臣女?”耻莲不顾这假言客套,劈头就问。
“不曾躲。”他依旧面无波澜。
“不躲为何见了臣女转身便走,唤也不应?”她又追问。
“……”
显绬懒得回应,抿着嘴唇不再说话。
图耻莲见他一脸难色,反而更坚定了刚才的判断。她挑起一抹轻松的微笑:“其实臣女也不想给殿下添堵,可今日既然遇到了,何不一起赏赏雪景?”
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显绬很是意外,但她的目光诚恳,他便也不好再推脱。
“既然姑娘邀请,那便赏赏也好。”
于是二人一同向园子的假山走去,不一会儿便登到了山顶。遥望远景,金瓦朱墙,白雪映空,虽为冬日百花凋零之际,但这皇宫的上空却丝毫没有凄清之感,反是更显气派巍峨。
图耻莲被眼前开阔的景色惊呆了,由衷感慨:“没想到这里景致竟如此之好!殿下是怎么找到的?”
“登高即可望远,何须寻找。”他语气平静,依旧一脸漠然。
她有些尴尬的点头笑笑。
“其实臣女自上次在奉思宫见您之后,一直想再寻个机会去找殿下。只可惜年糕宴的差事繁忙,一直没得空。不料今日能在这里遇到殿下,实属幸运。”
“找本宫?”显绬转头,“所为何事?”
图耻莲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鬓角的头发,笑答:“自是为了圣上赐婚之事。”
“怎么?姑娘对此另有打算?”显绬不解。
耻莲使劲点了点头,一脸诚恳地看着他:“殿下,不瞒您说,其实臣女是有事相求,且关乎你我二人的终身幸福,您可否成全?”
显绬一脸疑惑:“可有这般严重?说来听听。”
见他似乎起了兴趣,耻莲连忙四周望望,见四下无人,便上前一步靠到他耳边说:“殿下,臣女想退婚……”
显绬大惊,低声斥道:“姑娘可当圣旨为儿戏?说退就退?”
她一边摆手一般解释,“不是不是,殿下您误会了!臣女只是想退自己的婚,不是退图府的婚!”
这下显绬更糊涂了,什么是误会?她明明说了要退婚,而且只退新娘子却不退娘家,这世上何时竟还有这种操作了?
“殿下您听我说,”耻莲见他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生怕他误解更深,俩忙继续说道,“臣女的三姐自小便倾慕于您,对您那是爱得死去活来,这次她听闻圣上乱点鸳鸯谱把臣女指给殿下时,竟还大病数日,险些丢了性命!”说到这里她还硬是挤了两滴眼泪,用袖子掩着眼角装出一副痛心疾首之状,道:“臣女深知殿下乃忠君重孝之人,自是不会违逆圣旨,可臣女也知殿下对臣女并无半点情意,即便娶了回去,也是个摆在家里的无用之人。”
而且她对他也从未生出过男女之情,对皇子妃之位更是毫无觊觎。他虽好,却还不是她的心上人;这皇宫虽大,却远不抵天地来得宽广。
“所以,殿下可否劝说圣上让臣女的三姐图洛晴来做您的皇子妃?虽说殿下对她也未必属意,但臣女的三姐貌美绝伦、才华横溢,又对殿下痴心一片,绝对是比臣女更合适的人选,若她能嫁入麟趾宫,日后定能成为殿下的贤内助,辅佐侍候周全!”
她一口气说完,满怀期待地望着面前的显绬。而对方却并没有被她的言辞所打动,反而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也越来越紧蹙。
耻莲干脆跪下,拱手求他:“请殿下成全,两个人得偿所愿,总好过三个人皆不欢喜。”
“真是胡闹!”显绬气得半天才吐出一句话,“这便是姑娘要找本宫的原因?三个人两个人……这番言辞图将军可知晓?”
“爹爹……不曾知晓。”耻莲见他恼了,顿时心凉了一半。
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只是比起吃惊他更觉得气愤!自己从小到大,虽不敌三皇兄和五皇兄的母家显贵、势力强大,但论文韬武略和书画骑射,他好歹也算皇戚子嗣中的翘楚;自己虽不曾在乎过未来与谁成婚,但从来也都是别人求着与他结亲,哪遇见过被赐婚的女子亲自当面退婚的!
真是荒唐……而且光退婚也就罢了,竟还要换人!左右这便宜都被将军府占尽,他倒成了被推来推去的摆设?
“不退!”
耻莲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茫然看着他。
“本宫不退,姑娘请回吧!”
显绬一想到她为了退婚费尽心思,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甩了几个字,转身就要下山。
“殿下您别走啊……”耻莲心里大叫不好,眼见他要拂袖而去,赶紧起身去拦。
可谁知这地面只跪上一会儿就让她两腿发麻不听使唤,一个匆忙转身竟整个人向山沿栽了过去,眼看着便要跌下假山。
“啊啊!”她惊慌之中伸手一气乱抓,可稳当的树枝没够到,反倒抓住了显绬的长衣下摆,而显绬也因这突如其来的一拽登时失了平衡,跟着一起向山下跌去。
“小心!”眼看着两人就要滚下假山,显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山沿处一块翘起的石头,另一只手则死死攥住她的手腕,这才勉强稳住了重心没有继续滚下去。
两个人以一种极为奇怪且难受的姿势挂在了一片小小的碎岩上。
“姑娘这是在以命相博吗?做本宫的皇子妃便这么让你为难?”显绬喘着粗气,平日里威风凛凛的长袍此时却成了累赘,害他更加使不出力气。
耻莲早已吓得七荤八素,哪还有力气和他调侃,只觉手脚发麻,只能仰头看他,而对方的眸子此时竟深邃得快要把她吸进去,让她心里既觉得内疚又感到恐慌。
“殿、殿下……臣、臣女……”她的话竟带出了哭腔,“臣女真不是故意的……”
显绬的手又用力了几分,握得她生疼。“你且回身抓一下身后的树枝,不要看脚下。”
她点头,鼓着勇气转头去看,见身后三尺处果真有一棵粗壮的松树枝伸了出来,如果能攀上去定能顺着爬到山的另一侧了。
“本宫会抓住你,”他语气坚定道,“你且试试够不够得到?”
耻莲又点了点头,然后伸出颤抖的手努力去抓那个树枝,可无论她怎么用力,却还是差了一点。“我够不到,怎么办!”
“仅差一点而已,一会你别松手,然后踩这里看能不能借力荡过去!”
“好!”她努力调整呼吸,将长发甩到肩膀一侧,然后看准目标,脚下一蹬,径直向树枝跃了过去,手臂稳稳地盘住了树枝。
“成功啦!”她高兴得快要哭出来,没想到自己竟真的跳了过来,而没连累显绬一并摔个重伤。
显绬对她投去赞许的目光,然后小心翼翼地松开手让她爬到那边的树枝上,见她彻底站稳后,方道:“姑娘从那边小心上去,本宫从这边走。”
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重新爬到了假山上面,一起坐在地上歇息。
“本宫以后再不想来这散心,长这么大竟没发觉御花园的假山如此陡峭危险!”他嘴上责备假山,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耻莲,看得她背后一阵发毛。
“殿下所言极是……臣、臣女以后也少来。”
“甚好,本宫要回去歇息了。”他抖了抖长袖站起身,先前整齐的鬓发因被汗水打湿而零散的贴在两颊。
“殿下,那臣女的提议您再考虑一下吧?”她岂能甘心,自然要再争取一番。
一道寒光冷冷扫过,他双眼微眯瞪着她:“本宫权当今日没见过姑娘,望姑娘日后也行事谨慎些,休再拿性命开玩笑。”言罢便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图耻莲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一脸颓然。
什么叫拿性命开玩笑……方才明明只是腿软而已!这六皇子怎这么易怒,明明自己的提议也是为他好,怎就突然不高兴了?而且他既不喜欢自己,何苦又要娶自己……
耻莲真是越想越糊涂,索性不再去想,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她恍惚间觉得小腿被硌了一下,定睛一看,竟是一枚晶莹剔透的鲤鱼玉佩缠在脚腕上,拴着金线,很是漂亮。
“刚才都没注意到,这该不是殿下落下的吧……”她喃喃自语,“既如此,之好改日再找个机会还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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