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疲惫地过了一夜,天蒙蒙亮时,一阵鸡叫将图耻莲从梦中吵醒。也不知昨天守到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她揉了揉眼睛,见显绬还安静地躺在床上,胸口微微起伏,心里顿时安心不少,再看看,发现敏鹭不知去了何处,房间里空荡荡的。
她将头伏在床沿,仔细端详着显绬的脸,想起昨夜发生的一系列事,忽觉被一股巨大的悲伤淹没,忍不住呜咽起来:“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早一点听话,三娘就不会死,殿下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他们从前都说我是‘灾星’,现如今我也不得不信……”
没被鸡叫吵醒,却被这阵突如其来的哭泣声惊扰。显绬有气无力地睁开眼,却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正伏在自己床边哭,不禁吓了一跳。
“哎哟!”头发被揪住了,图耻莲惊呼一声,抬起头正对上显绬那双不满血丝却依旧明亮的眼睛,对方正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但她却完全不觉得懊恼,反而开心地惊呼: “殿下您醒了?殿下醒了!殿下醒了!”
接连多次的呼喊让显绬皱起了眉头,“好吵……本想让你安静点的。”他喃喃道,由于身体虚弱,每讲一句话都像要用尽自己浑身的力气。
循着声音,敏鹭从门外冲进来,见到显绬醒了惊喜不已,连忙放下水盆冲到床边,连袖子都没来得及撸就跪下道:“臣救驾不及,害殿下受伤,臣有罪!”
显绬让他平身,叫他别这么见外。敏鹭不好意思地起身,然后轻轻去探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但气息还是很微弱。
“殿下,您感觉怎么样?”他问。
显绬轻声说:“还好,就是有点饿了。”
“饿了是好事儿!”在一旁看着的耻莲接话说:“我爹爹以前说过,伤者饿了就说明已经度过危险期了,我这就去给殿下弄点吃的,吃了就有力气了!”
显绬点头,她起身出去准备。见她走远了,显绬说:“这次多谢你了,若不是大人出手相救,本宫和图姑娘怕是都已经没命了。”
“这都是臣的本分,殿下无需言谢。何况……殿下没有怪罪臣一路跟随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敏鹭恭顺回道。
见他主动承认,显绬也开门见山:“本宫以为自己走得悄无声息,没想到还是被心细如尘的敏大人发现。不知大人可否告知,为何要跟着本宫?”
“……说来惭愧”敏鹭歉疚地说,“昨日将军私下告诉臣耻莲失踪了,臣当时很担心却又不知如何帮忙,正不知所措时就无意间发现了您独自骑马离营。说来也怪,自己当时怎么就鬼迷了心窍,竟一路跟了过来……不料在桃洙镇上跟丢了,好在最后又找到了您……只是没想到,殿下竟会和耻莲在一起……”
临末了,他抬头问道:“所以,殿下一开始就知道耻莲的藏身之处吧?”
见他这么问,显绬自知已无否认的余地,但想到一系列发生在周围的蹊跷事,他还是坚持地说:“现在她的处境很危险,不是让她回去的好时候。”
这番话显然出乎了敏鹭的意料,他有些焦急地追问:“但是就这么让她在外面,如果再遇到昨天那群人怎么办?谁又能保护她?”
本以为找到耻莲就可以带她回府,没想到显绬竟让她继续留在外面,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本宫会保护她,绝不会再出现昨天的情况。”
“可这又算什么?”敏鹭终于有些按耐不住,激动地质问,“您这样瞒着将军把他的女儿藏起来,可想过后果?若是让将军知道,亦或是惊动了圣上,又要如何解释?殿下,您和耻莲已经没有瓜葛了,这样纠缠不清怎么说都不合情理,请准许臣带她回去,也好让将军早日安心!”说着双手抱拳单膝跪下。
显绬抿着嘴唇,久久说不出话来。敏鹭说的这些他岂会不知?只是就这样送她回去,敌人还在暗处,即便是留在将军府也没办法保她安全。
“殿下?”见他迟迟不语,敏鹭以为他是在怀疑自己,于是急切地解释:“如果您是怀疑臣的决心,那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其实臣已心悦她多年,本想成年后即上门提亲,却不得不因圣上的指婚而放弃。现如今殿下和耻莲都已没了‘束缚’,臣不想错过!臣一心想娶她,自然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殿下若执意要带她走,恕臣不能不管!”
“你这是在威胁本宫?”显绬有些惊讶,他惊讶敏鹭竟会爱慕图耻莲多年,也惊讶一向谨慎自持的他,不但毫无掩饰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甚至还会为了姑娘而违抗自己!若是放在平常,这都是万万不会发生的,可见这份执着他究竟压抑了多久。
“臣不敢!”敏鹭语气决绝,“臣只是想让殿下知道——不是只有皇子可以保护耻莲,臣一样可以护她周全!”
“吱哑”一声,门被推开,图耻莲正端着食盘一脸惊讶地站在门口。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图耻莲局促地将食盘放在床边的案上,既不敢抬头看敏鹭,也没有看显绬。见她脸涨得通红,敏鹭有些内疚地小声问道:“莲儿,你都听见了?”
她点头,“原来三娘以前说的都是真的……表哥真的别有心思。”
“莲儿,我……”
“我谢过表哥的好意,只是我这次下决心逃出来,已经不想再回去了。”
与其释放错误的信号,倒不如说清楚才必要,她清了清嗓子,十分冷静地说:“我一直叫你表哥,也一直视大人为兄长,便是半点的非分之想也不曾有。而且,我也不希望破坏了彼此的这种关系。吾终非良人,不值得让表哥费心如此,若是表哥也希望我能过得快乐,便答应耻莲还像小时候一样看待我吧……”
本还抱有一丝希望的敏鹭,就这样在显绬面前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立刻就慌了,“可是莲儿,你我并非亲生兄妹……我自小就心悦于你,多年以来从未变过……”
“不是的……”她打断道,“表哥这样叔父和敏鸳一定不知道吧?若是知道了,他们又怎么会答应呢?我不过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庶女,从来都只会闯祸不懂规矩,这样的我根本配不上表哥,我们不合适也没可能,所以就当莲儿求你,咱们别闹了好吗?”
敏鹭凄惶地看着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像是在忍受难以言喻的剧痛,他后退两步,无力地笑起来:“没想到我的感情竟然会让你这么排斥,原来这么多年来,我对你而言不过是一句‘非分之想’……可怜我从未在乎你的出身,也从未低看过你,只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和你厮守一世,哪怕父亲和妹妹再怎么反对也无所谓……没想到……”
图耻莲见他打击如此之大,顿觉于心不忍,想上去扶他,却被狠狠地甩开。
“看着这样的你,我真的很好奇……表妹可也真心喜欢过什么人?我不明白,为何世人皆爱你,偏偏你自己却不自知?”说完又意味深长地望了显绬一眼,涩然笑道,“哪怕对方的地位再高也无所谓,说退就退了……我真的很想懂你,究竟什么才是你真正渴望的?对女子而言,难道安分的归属和拳拳的真心还不足够吗?”
“表哥!”她心里酸楚起来。
“别再叫我表哥了,我只当你是个女人!”敏鹭喊道,随后携着极为痛楚的笑声踉跄地走出了门外。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图耻莲不知是因为内疚还是后悔,总之心也跟着生疼。
如他所问,她究竟知不知道何为“喜欢”?
“粥要凉了。”身后冷冷的声音打断了沉默。耻莲回头见显绬正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
“啊,我差点忘记了!”她说完赶忙上前端起碗喂显绬吃粥。
“看不出来你有时候也挺狠心的。”他一边喝着粥,一边语气平平地说道。
“对不起。”她忍不住道歉,“让殿下看笑话了。”
“无妨,本宫也算经历过,早就见怪不怪了。”这酸溜溜的语气让耻莲忍不住想要辩解,但就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却突然愣住了——那是一双多么漂亮的眼睛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这双眼睛里有揉碎的光点和浩瀚的星辰,而此时,这双研究就这样毫无遮掩地看着自己,即便皱着眉,她也感觉自己的心猛地落了一拍!
以前虽然也曾觉得害羞过,但这一次却仿佛截然不同了。她对自己的改变甚至感到震惊,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这颗心仿佛开始不受控制了。
围猎区内,显绬一夜未归,敏鹭不知所踪,营区内外都开始议论纷纷,而图阿勇和浏阳王更是不约而同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殿下迟迟不归,这件事怕是早晚要惊动圣上的。”坐在浏阳王的营帐内,图阿勇焦急不已。
“将军先别急,这两日母后身体不适,父皇对于比赛也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一时半刻应该还无暇顾及于此,我们尽快找到他们就没事了。”浏阳王好言安慰道,但实际上自己心里也没底。
他的这位六弟一向很有主见,若非要紧事绝不会私自行走。浏阳王不禁回想,那日自己向他求助时,他的反应似乎过于平静,那时只当是冷漠,如今来看却可能恰恰相反……难不成显绬早就知道图耻莲失踪的事?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听帐篷外的侍卫禀报,说武帝听说了六皇子和中丞不见的事,正四处调查原由。图阿勇一听顿时慌了,“这可如何是好,殿下可有办法?”
“既然父皇已经察觉,躲起来只会招惹更多猜忌,倒不如迎面回应,先消了父皇的疑虑再说。”他了解武帝的脾气,若真是问起来,那么拖下去反而会变麻烦。
他转身吩咐侍卫:“你去打点一下,就说本王有要事觐见。”转而又对图阿勇说:“将军莫急,这件事交给本宫处理便是。”
皇后着了风寒,浏阳王等人被宣时,武帝刚好从皇后的帐篷里出来,跟着一起的还有淑妃和显琦。
武帝的脸色不太好看,见显毓请安也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并未说话。众人跟着武帝回到御帐,待他坐到檀木鎏金的龙椅上方才开口。
“你们母后最近身体不太爽利,怕是没办法再围观接下来的狩猎了,平日她没少照顾你们,无事多去走动走动,也好让她宽慰一些。”
“儿臣谨遵父皇教导。”浏阳王和显琦异口同声地回道,站在另一侧的淑妃则微微低下来头,看不出是难过还是不悦。
“淑妃,你先回去休息吧,春寒料峭,莫也染了风寒。”
见武帝突然提起自己,淑妃有些受宠若惊:“谢圣上关心……臣妾不要紧,倒是您,要多注意休息才是。”武帝点点头,让下人们送她回去,回头又对两个皇子道:“朕最近事忙,没得空多关注你们,谁知想起你们时才发觉外面的流言蜚语都传出花儿了!你们六弟平日里少言寡语,但行事却一向规矩,这次就这么不告而别实在奇怪,再加上敏鹭也不见了,你们平日里和他们接触最多,倒是给朕说说是怎么回事?”
“回父皇,儿臣今日前来就是想和您回禀六弟的事。”浏阳王率先回应,“其实六弟不是不告而别,而是帮儿臣回都城置办些东西……前几日儿臣府上小厮来报,说王府走水烧坏了不少物什,六弟刚好要去附近的镇上采买酒水,所以儿臣索性委托他干脆回都城采买,顺便去看看臣的王府怎么样了……”
“难怪最近有人说看到浏阳王府的人昼伏夜出,原是王府失火了……烧的严重吗?”武帝漫不经心地说道,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这让浏阳王着实捏了一把汗,因为他万万没想到那些自以为不露痕迹的行为其实早已被父亲看在眼里。
“多谢父皇关心,应该不太严重,待六弟回来就知道了……六弟本是要儿臣代为禀报的,但最近父皇一直在为母后的身体挂心,儿臣实在不忍叨扰,又想反正六弟也是去去就回,便擅自决定隐瞒下来。不曾想最后会引起满朝流言,实在错得离谱,还请父皇责罚儿臣!”
武帝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兄弟无事便好,难得兄友弟恭,你又是一番孝心,朕就不责怪了。不过最近朕确实疏忽了你们,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还是要知会一声为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浏阳王连忙跪倒御前,拱手请罪:“父皇说的是!儿臣谨遵教诲。”
“那敏鹭又是怎么回事?平日里看他都是和你在一起,你可知道?”显琦见武帝转而询问自己,连忙也跪下应道:“回禀父皇,敏鹭也是儿臣派出去的,之前听下人们说附近有个湖边村的糕点不错,儿臣很想亲自去买些回来让父皇和母妃尝尝,但敏鹭说儿臣的身份不便前去,便自告奋勇代儿臣去了……应该也快回来了!”
武帝皱着眉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对一旁站着的宦官吩咐:“去跟朝中人和贵妃她们通报一声,没什么事不要胡乱谣传,让朕烦心。”宦官点头应了,躬身出去。武帝揉揉眉角,又交代了几句便让兄弟二人告安了。
走出账外,显琦拉住浏阳王问道:“皇兄,六弟真回都城了?”浏阳王瞥了他一眼,不答反问:“敏大人真去买点心了?”
显琦一听挠头笑了笑:“皇兄明察秋毫,臣弟自是瞒不过的……敏鹭失踪两天,说实话臣弟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敏大人也正要派人去找呢。”
“这点事本王能看出来,父皇一定也看出来了,不发作不过是懒得管罢了。总之要尽快找到他们才行。”浏阳王叹了口气,“敏鹭也就算了,六弟是怎么回事……”
“他们俩都是闷葫芦,搞不好凑一块走的。皇兄您也别着急了,说不定今天就回来了!”显琦笑着劝他,对那二人的去向似乎完全不担心。
但是浏阳王总是有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得知图耻莲的事以后……正思索着,却见前方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倚靠在入口的旗杆上。
“那不是……“显琦长大嘴巴,浏阳王见了也忍不住说:“她怎么来了?”
谦生见到他们走过来,迎上去莞尔一笑,“难得见到两位殿下同进同出,谦生这厢有礼了。”
“良齐王快请起!该施礼的是我们才是。”显琦略有尴尬地抱拳问候,显然是被谦生细致入微的观察惊到了。一旁的浏阳王杵在原地没动,用一种颇为怀疑的表情看着她。
谦生抬头笑着说:“五殿下客气了,本王虽为良齐的主人,但在大武就要守大武的礼数,向两位殿下问好乃是理所当然。”客套完了切入正题,对浏阳王说:“本王有话想和三殿下单独说,殿下可方便?”
浏阳王还没答复,显琦立刻识趣地退了半步,拱手道别:“那本宫便先失陪了。”
自己这个弟弟的“善解人意”有时候真让人感到无奈,见他越走越远,浏阳王悠悠叹道:“那走吧。”
两个人又绕到了上次谈话的湖边,当时夜里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如今再来才发现这里真鸟语花香,景色十分优美。
“什么事非得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交代?”浏阳王有些不耐烦。
“想当初还是殿下央求本王告知图姑娘的事呢,这态度怎么说变就变了?赢了赌注反而还不问了。”她也不恼,戏谑地问。
“本王当初的确是想从你这问出原由,但后来从别处得知了真相,才发现良齐王竟是引起麻烦的罪魁祸首造……你说本王还有必要再追着你寻问吗?”浏阳王的语气极冷,俯视着谦生,眼里像结了寒冰一般。
谦生听了有那么一瞬的惊诧,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笑着道:“本王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罪魁祸首’,原本还有一个大——秘密想告诉你,现在来看,倒是本王的一厢情愿了。”
浏阳王很是怀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秘密?你能有什么秘密?”
谦生捋了捋自己披在肩上的头发,她不似中原女子精于打扮,只是将长发简单扎了个辫子,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其实这事也是本王昨日无意间撞见的,本不想多管,但图姑娘怎么说也算本王的朋友,此事关乎她性命,甚至还牵连到其他人,所以思来想去……本王认为殿下很有必要知道!”
我惭愧,龟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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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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