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到了位子上,开始观看表演,柯觉的气都还没咽下去。
声音渐熄,灯光变换,约莫着20分钟,盛装的昭君出场,走在最前面,一场重头戏马上开始,柯觉这时候终于全神贯注起来。
大概两分钟,昭君脱离队伍,来到后方,前方舞者起跳,昭君转过身,柯觉眼睛亮起来,早已忘了刚刚的糟心事。
男舞者上场,昭君褪去外衫,灯光渐变,两人共舞,舞姿轻盈有力,配合默契。
此舞结束后,便到了出塞。依然是一场重头戏。昭君怀抱琵琶的画面就出现在这里。
柯觉全程没再移开眼,江怀屿盯着柯觉看几眼,收回视线往舞台上看。
昭君的舞者功力了得,一场独舞,不仅舞姿优美,传递出的情绪也很是充沛,柯觉看得是津津有味,即使是以前已经看过一次。
江怀屿再次把视线落在了柯觉身上,一场舞剧要将近两个小时,柯觉看得是津津有味。看上去是全身心都投入了进去。
舞台上几经变幻,着装为褐色的舞者沿着既定路线散开,渐渐成了一个V形,昭君披着红色的披风,白色绒毛在脸边围了一圈,她款款走出来,怀里抱着琵琶。
柯觉拍了拍江怀屿,有点上头:“我这时候才发现,这伴舞应该代表的是‘大雁’,刚好还是‘人’形排布,我以前怎么没发现,真有意思。”
江怀屿在他碰上来的那一刻,肢体就有些僵硬。
他通常情况下会选择回避“触碰”行为,但是刚刚一时出了神,竟是没能回避成功。
柯觉完全是上头了,才有了这么突然的一个动作,他很快再次把注意力放到了舞台上。
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他曲起肘,用手撑着下巴,眼睛亮亮的。
江怀屿还在看,眼神落在了他的眼睛上,左眼正下方有一颗褐色的痣,就在下眼睫毛根部下方一点点。
他吐了一口气,突然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
他的视线还落在柯觉脸上,注意到他的眉毛一动,缓缓向上扬起,嘴角也是如此,然后出现了一个梨涡,表情一下子生动起来。
接着,他收起手,跟着其余观众一同鼓掌,笑起来,靠到椅子上。
柯觉呼吸了几下,勉强压制下自己激动的情绪,他抬眼看一眼江怀屿,头微微一斜,像是在观察江怀屿一样,视线从上到下扫过。
然后他低头,拿起脚边放着的水瓶,然后站起身,“走了。”
江怀屿还坐在座位上,这样子看人,他不得不抬起头。
柯觉抬手捞上了帽子,宽大的帽子遮挡住和过去差别最大的眉毛,这个角度看人,柯觉的样子缓缓和记忆里的重叠起来。
然后是过去的样子缓慢模糊化,而现在的样子一点点加深,最后,过去的影子完全被当下的样子替代。
江怀屿站起来。
人潮拥挤,散场的人急匆匆往外赶,柯觉和江怀屿挨得紧,两人的肩膀抵着,沿着人流往外走。手上提着的塑料瓶随着动作晃动,撞击到对方的水瓶。
轻微的声响,没什么规律地响着,恍惚间,竟然觉得和脉搏跳动重合起来。
出去后,人流四散开来,两人无声地分开一点距离,江怀屿打电话叫车,柯觉却站在一边吹风。
柯觉拉了拉帽子,他突然蹲下身,把水瓶抛起来,等着它落地时刚好直立。
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柯觉掂着瓶子敲了敲地面,他纯粹是闲得无聊,突然起意而已。
身侧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瓶子,同样被抛起来,落地时,却正好直立。
柯觉抬头看,笑了,“故意的啊?!”
江怀屿这次没呛声,“水瓶里的水是瓶子的三分之一时,比较容易成功。”
柯觉没再说什么,他拧开瓶子喝了几口水后,抬起瓶子看了一眼,约摸着差不多后,拧好瓶盖,往上一抛,这次还真的成功了。
柯觉笑着拍了下手,之后觉得有些冷一般,把双手叠放在一起,抱在怀里,身体压到腿上,就这么个姿势,他微微侧头看向单膝点地蹲着的江怀屿。
“车什么时候来?”
“你要跟我一起走?”江怀屿像是有些惊讶。
柯觉转头,再次低头看向地面,他盯着地面上站着的两瓶“百岁山”矿泉水,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个游戏有够幼稚的。
笑了一下,他眨了下眼睛,再次侧抬头,“你没话要和我说吗?”
江怀屿垂着的手握成了拳,似是不解:“什么?”
“你其实不喜欢舞剧,我一直都知道。”
柯觉一句话说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江怀屿,江怀屿也确实是被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下子反应迟钝的人像是变成了他。
柯觉还在继续:“所以,我搞不懂,为什么会答应我妈?为什么陪着坐了两个小时?若只是为了跟我作对,江怀屿,你做不到这种地步的。”
柯觉毕竟和江怀屿玩了十年,童年的一大部分时间都有对方的参与,两人之间的感情比得上很多亲兄弟。
岁月同行,情感共享,是真的很了解很了解了。
江怀屿却是问:“为什么说我不喜欢舞剧?”
柯觉还蹲着,犹豫一会儿,他直接蹲着往江怀屿那边跨了一步,两人距离拉近,江怀屿肢体下意识僵硬。
“小时候就知道了,难为你装了这么多年。”
江怀屿不语。
他确实不算喜欢舞剧,甚至有时候觉得没意思,但他也是能够欣赏这种艺术的,只是要说喜欢,那还真不是。
他记性很好,很快便从记忆里调出来当初的一些画面。记忆里,柯觉问过他一些有关舞剧的问题,他当时好像是敷衍过去了。
之后,柯觉叫他一起去看舞剧的次数就变少了,会是因为这个吗?
他还以为一根筋的柯觉觉察不到来着。
“所以,你到底在想什么?”柯觉再次追问。
他和江怀屿有很大的不同,对于让自己不解的事情,他大多数时候都会选择直接询问,他也一直都知道江怀屿别扭的性格。
江怀屿不会问,多半也不会答。
柯觉其实一直觉得江怀屿这种人很不好相处,尤其对于他这种直来直去,懒得弯弯绕绕的人来说,江怀屿这种人很不适合做朋友。
但是,很奇妙的,和江怀屿这种人做不了朋友的他,偏偏和江怀屿本人做了朋友。
柯觉其实明白,他自己也有一些毛病,就比如他过盛的保护欲和救世情结。他很喜欢接触一些看起来不那么自信,看起来敏感的事物。他喜欢拯救对方带来的成就感,享受对方对自己的依赖,满足对方世界里自己的唯一性。
这种成就感其实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这不道德,柯觉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当初和江怀屿彻底闹掰,其实也有一部分自己主动放弃这段感情的原因。
甚至于再相见,被江怀屿一激就上头回怼的背后,有没有别的情绪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今天突然说这么一番话也是因为看完舞剧后,突然就想起来了一些往事,多少还是让人有些唏嘘。而且,这几年来,他过盛的保护欲和成瘾性的自我牺牲在环球旅行中都得到了很好的满足,没有以前那么旺盛。
他也确实是想搞明白,江怀屿当初突然远离自己,如同“断崖式分手”一样的转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
柯觉看着面色已经完全冷下来却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的江怀屿叹了一口气。
“江怀屿,等你什么时候学会表达了,咱俩再好好谈谈吧。”
他站起身来:“我不喜欢猜来猜去,要是没话可讲,你就自己回去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车出现在柯觉视野里,他示意一下,转换了话题:“是这个车吗?”
江怀屿站起身,不知道是不是腿麻的原因,柯觉注意到他一瞬间像是没站稳。
就这么一晃神,柯觉被拉住了手腕,江怀屿开口,声调有些低:“是,我们一起走。”
柯觉稍微愣神,没多说什么,跟着他上了后座,两人上车后先是沉默了几秒 ,江怀屿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柯觉也没催。
江怀屿这人还算信守承诺,柯觉知道这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怀屿突然开口讲话:“下一期,你会选谁?”
柯觉反应了一下:“不知道,还没想好。”
这个回答出来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柯觉总觉得江怀屿的状态好了一点,不像刚刚那么僵硬紧绷。
“为什么会参加这个节目?”
阳光透过车窗打进来,车里一半亮,一半暗。
柯觉因为刺眼阳光皱眉:“我妈她逼我的啊,你呢?”
江怀屿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在此刻表明自己的想法。
光明者向来坦坦荡荡,潮湿的人于黑暗里畏首畏尾。
“如果我说,是因为你呢。”江怀屿侧过头,不看人,轻飘飘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
江怀屿没再说,两人沉默着到了终点,先后下了车。
柯觉还是没往“喜欢”这层面想,原因也很简单,他和他妈妈的想法一个样,要是俩人能有什么,早就有什么了,哪儿还至于闹掰?
还没等他再问,江怀屿看着柯觉,再次给了柯觉一个重击:“我的邀约卡已经用了。”
“啊?”柯觉没反应过来。
“当时你如果再早一步出屋门,你会看到我把邀约卡放到了你门口的邮箱里。”
“??”柯觉大受震撼,脑子反应不过来。
“不是,你要干什么?”柯觉震惊。
江怀屿沉默一会儿,没有彻底把话挑明,他也了解柯觉,柯觉现在这个态度很明显,他对自己没有别的感情。如果这时候挑明,柯觉真会拉黑他一辈子。
而且,迈出去这么一步对江怀屿来讲也并不容易,柯觉但凡表现出一点不对,江怀屿能在心里自我否定成百上千次,最终再次产生“灾难性”幻觉。
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你会知道的,下期我们再见。”
柯觉魂不守舍地离开了,他脑子懵懵的。
而江怀屿打开手机,点开了赵明祈的聊天界面。
[lies]:我和他的安全距离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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