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的天气向来如此，闷热又潮湿，像是浸透了水的海绵，感觉上很厚重。
当时刚升初一，江怀屿则是初三。当时的江怀屿早已经是年纪部里很出名的人了，成绩好，长得帅，这两点足以他在年级部出名。
后来，学校一年一次的才艺大展，被拉去撑场面的江怀屿，凭借着电吉他在舞台上大放异彩，也就是那一年，江怀屿在初中部出了名。
柯觉刚升初一就听说了不少江怀屿的事情，和自己认知里的江怀屿有极大的不同。
在自己的记忆里，江怀屿还是一个内敛腼腆，不善于社交的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也并不觉得江怀屿有很大的变化。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因为江怀屿，柯觉还真是拥有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初中时代。
初一，正是叛逆中二的时候，江怀屿的存在，确实让满足了柯觉少年人的虚荣心。
初一第一次考试，柯觉名列前茅，按照学校规定需要拍大头照，方便贴在宣传栏里。三个年级段的一起拍，初二到的最早，所以先拍，初一和初三的并排站一起排队。
刚好，柯觉和江怀屿站到一起，江怀屿当时早就比柯觉高出一截，所以，柯觉说话时不得不抬起头。
“江怀屿，”为了面子问题，柯觉和江怀屿约定在学校里不准叫小名，“你这次考得还挺好啊，第一名，了不得。”
“还好。”江怀屿一如既往地话少，在学校里，别人一般称这为“高冷”。大概只有柯觉知道，江怀屿这不叫“高冷”，更多的是“嫌麻烦，懒得搭理”。
“一般这个时候，你该商业互夸，懂不懂？”柯觉“啧”一声。
“那你也了不得。”
柯觉笑了，抱着臂，头微微往后仰了一下，打量江怀屿：“总觉得，你这话一股子阴阳怪气味儿。”
江怀屿拉了他一下，防止他乱动碰到别人，淡淡地看一眼他，“你该关心关心你自己，领带都不带，肖主任不会放过你的。”
柯觉在学校里算不上安分，要说“捣乱”也不至于，但确实不是一个安生的人。
肖主任喜欢揪柯觉的错的事在学校里很出名，江怀屿自然也知道。
柯觉听了，低头看一眼自己干干净净的脖子，衬衫上还解开了一颗扣子，简直就是肖主任嘴里的“典型”。
八月份闷热，午睡时，柯觉把领带解了，扣子也解了，刚睡醒没多久，就被广播叫下来拍照，一时间还真把领带这事忘了。
他咂摸一下嘴，笑嘻嘻揽上江怀屿：“那只能麻烦哥哥你了，到时候借我用一下呗，江大学长。”
“你哥哥说不定跟你同时拍，学长也没法借你。”
柯觉完全是跟其他人混久了，“哥哥”张口就来，纯属开玩笑，没想到江怀屿会拿他的话堵回来。
柯觉笑了，像是无奈，然后他收回笑容，冷着脸看江怀屿：“给不给，不给杀了你啊。”
江怀屿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推了他一把，让柯觉站直。柯觉冷脸的效果实在一般，天生就有点微笑唇，眼睛又偏圆，冷脸实在是没有一点效果。
“你跟谁学的？”江怀屿有点无奈。
“跟小飘他们学的啊，原句是‘真实你’，这不是想着我们江怀屿哥哥听不懂嘛。”柯觉这么说话纯是为了膈应人。
柯觉是很容易和别人混熟的一种人，他爱好比较多，跟谁都能聊上两句。出手大方且讲义气，朋友实在是多。
江怀屿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件事情，也不是头一次觉得烦躁。
江怀屿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柯觉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察觉到了江怀屿的变化，他微微皱了下眉。
这时候，江怀屿也转头不再看柯觉，注意到初二的人差不多要拍完了，他直接走到了肖主任那边，说了什么没人知道。总之，说完后，肖主任就招手让初三的人走过去排在初二后面。
柯觉不解，表情直接僵在脸上，也不笑了，抱着臂站到一旁，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还没等他气两下，排在第一名的江怀屿就拍好了照，等他抬起头时，江怀屿已经解了一半的领带，正往他这边走过来。
肖主任正看着摄像机，没关注这边，江怀屿冷着一张脸把领带抽下来，走到柯觉面前，开口：“伸手。”
柯觉开心了，伸手，领带被拍进手里，他笑嘻嘻地扬眉：“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谢了。”
江怀屿看着他的笑脸，不想给回应。
柯觉不知道，这时候他但凡再提起小飘那个跟着他打过几场游戏的朋友，江怀屿就想把领带套他脖子上勒人了。
那是周五，当天下午宣传栏换了照片，各年级段的第一紧挨着放在最上面。
柯觉还因此，拉着江怀屿批判过摄影师的垃圾技术。
那是周五，两人的最后一次勾肩搭背，也就是那天晚上，烦躁无比的江怀屿一番思索后确定了自己的感情。
在当时，同性恋的事情虽然不多，但也没有那么惊骇世俗。江怀屿第一次了解到这些还是因为坐班时抓到过上课看小说的同学。
他抓到时，小说正好翻到比较露骨的那一页，江怀屿只是下意识看了几眼，就瞄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那算是他第一次对同性恋有了确切的认知。
那晚过后，江怀屿不是没有进行过试探，但最后的选择还是拉开距离。“喜欢”这种情绪是不该存在的，这会让很多事情变得复杂，这会让曾经最亲密的人持刀相向。
“不得到就不会失去”，从小，江怀屿就这样想。
“啪嗒”一声，打火机的声响，一簇火焰出现，赵明祈点了一根烟。
“这就是全部？”
江怀屿沉默一会儿，抱着抱枕陷进沙发里，身体是沉重的，头却是浮着的，他侧着头看向其他地方：“这就是全部。”
“我还是想从柯觉那里了解一遍，你的记忆不能全信。”
赵明祈吸了一口烟，吐出来，觉得烦躁：“你应该清楚的，有时候事实没有那么绝望，你的个人主观倾向会给事实镀色。你的问题其实不大，变成这样，纯是你自己作出来的，我只是一个略懂心理知识的普通人罢了，你别为难我。”
江怀屿偏头看向了赵明祈，香烟上的火星子是一点暗红。
“把烟熄了。”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陈小飘把烟熄了，看向柯觉，没个正形。
陈小飘约的柯觉出来，两人也算是多年不见了，但是联系也没断过。
穿着黑白牛仔外套，同色系裤子的柯觉正坐在沙发一角，面上没什么表情，头发湿着，打着细小的卷。
“之前看哥的ins一直都在更新，想着哥你还在国外，真是没想到哥你竟然回来了，还参加了个恋综。”
说起来还挺不可置信的，谁能想到柯觉会喜欢“同性”啊，当初在学校里多招女孩子喜欢。
初中时期容易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柯觉也没少玩，行为什么的都很寻常，给人的感觉上也是直男的，完全不觉得他会喜欢男生。
柯觉看了陈小飘一眼，“觉得惊讶？为什么？我也没说过我喜欢女生吧。”
“这不是默认了嘛。”陈小飘是这家店老板，学习不咋行，捣鼓这些场合还挺得心应手，招手就有人上酒。
柯觉捏着手机，看他这样子笑了一下，陈小飘注意到，有些不好意思：“跟哥学的，好歹有些事做。”
“那个，哥，我看那节目里面，江怀屿也在啊，你俩还好吗？”陈小飘话锋一转。
听着陈小飘有点飘忽的声音，他笑一声：“现在还怕他啊。”
“怎么可能不怕，他的体格顶我两个了，当初找上我，脖子上挂着大项链，手上五六个带钉子的戒指，穿着异于常人。看我一眼，比校外的混混都吓人。”
陈小飘体格小，偏瘦，打游戏上头的时候在网吧里“火拼”了一次，意外把偷跑过来的柯觉拉入伙了。
最后柯觉也受了点伤，江怀屿看出来了，自己一个人搞清楚了当时的事情。之后去，找了一次陈小飘，让他以后少拉柯觉打架。
江怀屿当时的穿着，柯觉虽然没见到过，但他知道江怀屿搞过乐队。
想把自己打扮成一种不好惹的样子，并不困难。
他正这样想着，陈小飘吞吞吐吐道：“那个，江怀屿参加这个节目，是因为哥你吗？”
“嗯？为什么？”柯觉不明白。
“他这个性格会参加这种节目，肯定是有原因的啊，只能是因为……你啊。”陈小飘犹豫道。
柯觉只觉得荒谬，好久之后，他才开口。
“不可能，要是喜欢我，我俩能闹掰？”
“这也……不敢随便说吧，毕竟是少数群体，而且你当时的表现也没人敢说啊。”
柯觉沉默一会儿，附身拿起酒杯。
他和江怀屿玩得好的那段时间，江怀屿虽说不怎么喜欢表达，但是给自己提要求的时候还是挺直言不讳的。
“他会有这么怂？”柯觉发自内心地提问。
他这几年走南闯北，见识过的事情太多了，别说是同性恋了，泛性恋也没找见，国外开放得过头，同性恋算是最正常的了。
他的接受度很广，不觉得有什么，但他忘了，不是人人都这样，而且还是那么久以前。
他又想起来江怀屿和自己分开那天说的那句“我们下期再见。”
艹。
柯觉难得骂了一声，还是不敢相信。
往后靠，捏着眉心，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江怀屿他不能真的喜欢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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