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以灵魂的形态一直跟着沈畅涔,她也试图逃离,可是身上仿佛生了一条刻进皮肉中的绳索,另一头连着沈畅涔,稍微离他远一些,对于簌簌来讲,就是钻心的疼痛,她被迫参观了一出自己死后,沈畅涔是如何步步高升的戏码。
她其实并不想跟在讨厌的人身边,簌簌的脑袋里有一万种方法想要弄死他,她学着画本子里的女鬼杀死负心汉的样子,双手曾经无数次地穿过沈畅涔的脖子,却没有伤到他分毫,气得簌簌在沈畅涔的衣服上留下了两个看不见的脚印,骂了一连串脏话。
簌簌气鼓鼓地飘在半空,心想,在没有什么事情是比看着仇人过得很好更痛苦的了。
沈畅涔一整天的注意力都无法集中,他总是不经意间朝着周围看去,可明明一切正常,但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他频频失神,就连皇帝来问他话,沈畅涔也愣了好一会。
一个和他关系较好的同僚观察到了他的异样,问道,“沈大人,我看您今天似乎不对劲,是不是今日没休息好的缘故,我家里有专门的药房,用来安眠是再好不过的了。”
沈畅涔先是一愣,最后拱手道:“也许是,今日里总是梦到一些故人,还梦见了旧事,细细想来,虽然那个时候我身无一物,但却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到底是老了,有些犯了痴傻,特别是今日,总觉得故人犹在身边。”
同僚以为这是沈畅涔的谦辞,笑道:“您怎么可能痴傻?您提出的条例,哪一条不是让其他人琢磨半宿,您关于治理水患,鼠疫的法子,更是条条精准,直击要害。”
沈畅涔摇头,“不过是拾前人牙慧罢了,今日我还有些事情,就先不奉陪了!改日再聊。”
同僚便不拦着了。
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大概都知道沈畅涔年轻时候有个结发妻子,被他养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沈畅涔因为满身才华有了名气,但也因此被皇帝所忌惮,他怕他的结发妻子出现意外,连个名分都不敢给,小心谨慎地隐藏她的存在.
可是好景不长,沈畅涔的结发妻子还是死在了一个冰雪交加的冬天。
今天是沈畅涔结发妻子的生辰,他得赶过去过生辰,她死了十年,可沈畅涔还是孤身一人。
这么说来,沈畅涔还是个痴情种,可惜了。
同僚摇着头颇为遗憾地离开了。
沈畅涔瘸了一条腿,可是走起路来却健步如飞,略长的衣摆覆盖了他的脚背,因此,沈畅涔看上去也并不是十分怪异。
沈畅涔为买了一些时下流行的干果点心,并一碗蟹粉酥,小小的,刚好够女儿家一口的量,今日流行简单素雅的风格,可是沈畅涔不偏不倚,没选择那类风格的发钗,而是挑了红色的流苏。
大红的颜色,极为招摇艳丽,捧在手心就像是捧着散落的血珠。
簌簌当时还怀揣着十成十的恶意,心想沈畅涔是不是又找了个女娘,继续重复她上辈子的痛苦,恶意上头,她简直想把沈畅涔这个伪君子挫骨扬飞。
可是沈畅涔没有养女娘,他养了一块牌位。
沈畅涔用柔软的布料,沾了清水一点点将上面的淤泥打理干净,又拿了香油,将牌位擦得油光锃亮,他的动作温和,异常耐心,那条受伤的腿脚以一个极为不舒服的姿态蜷缩着,嘴里还伴随着一阵碎碎念,“今日里我总是梦见你,梦见你作弄我,故意骗我吃下了蟹粉酥,我快呼吸不上来了,却看见你躲在树后面偷偷地笑,头上的红色流苏一摇一晃,我只觉得真美好,甚至愿意就这样死在梦中。”
簌簌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忍不住尖叫出声,一双杏眼睁地滚圆。
究竟是怎么回事!
簌簌无比确定,她捉弄的是年轻时候的沈畅涔,十年后的沈畅涔已经给她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心理阴影,遇到他,簌簌只会转头就跑,可是为什么在另一个时空发生的事,这个时空里的沈畅涔也能知道?
沈畅涔吃了一块蟹粉酥,感受着皮肤上逐渐泛起的痒,眼睛里是极致的冷静,“可惜梦总是会醒的,时隔十年,我也想再度尝尝蟹粉酥的味道。”
在春梅不断地摇晃中,簌簌顺利从那场梦境里脱身,天已然大亮,桌上的早点热了一次又一次。
春梅也是,蓬头垢面的,眼里盛着一泡眼泪,“小姐,你真是吓死我了,怕你休息不好,过了巳时我才来喊你,可是怎么喊都不应,我真的吓得魂都要飞了,赶忙喊来了老爷和夫人,真的特别吓人,喊不应你,也晃不醒你。”
簌簌安抚她,“别慌别慌,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细细说来我也该害怕。”
她梦到了沈畅涔,死后哪怕是变成了一块牌位,他还是没放过自己。
沈畅涔把牌位摆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好好一个休养身体的地方,却作了灵堂打扮,阴森森的,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气,连簌簌这只鬼都觉得吓人,一时间不知道她和沈畅涔,到底谁更像鬼。
簌簌打了个寒颤,春梅却误以为是她受凉了,将被子将簌簌裹地严严实实。
春梅指点下人,“来一杯热牛乳,桌上的已经冷了,万一寒气入体怎么办?再来一碗豆乳粥,配点开胃的小菜,不要太油腻,要清爽些,来个清炒枸杞叶正正好。”
一同忙乱后,簌簌喝上了温地刚好的牛乳,春梅替她动作轻柔地擦去嘴角的奶渍,“等下老爷和夫人都会过来看你。”
簌簌杏眼圆睁:“他们来干什么?”
春梅说:“无非就是那点事,沈畅涔吃坏了身体,事情严重到全府上下都知道了,估摸着是来兴师问罪的,外加上你的事,睡了足足一天一夜,差点老爷就要去找神婆了。”
簌簌低声自语:“找神婆作什么?我又没真魇着。”
春梅哭笑不得:“我的小姐啊,求你关注一下重点,老爷夫人要来兴师问罪了,”
春梅替簌簌分析,“其实生病倒也算不上一件坏事,至少能用身子骨不舒服将这件事含糊过去,也怪我,不该用这样的话来吓你,小姐啊,你下次还是别凭着小女儿家的娇纵心思,去故意捉弄那个小书生了。”
簌簌又气又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前世的经历,无法解释死后她的牌位还要被禁锢在沈畅涔身边,他就是个变态。
还是一个死会装的变态,小小年纪就可以将府里的上上下下都给骗了,骗得簌簌的父母宁可委屈簌簌,也要帮着他讨一个所谓的公道。
簌簌越想越委屈。
前世她斗不过沈畅涔也就算了,可是有了上一辈子的经验,她还是拿沈畅涔没办法,他轻而易举地就挑拨了簌簌身边的人,像一块巨大的阴影一般笼罩着簌簌严严实实。
簌簌简直要哭出来了,于是在老爷夫人来的时候,她将头埋进被子里,假装自己还在沉睡中。
簌簌其实姓楚,只是所有人都习惯于叫她簌簌,显得亲昵,从无例外,久而久之,她便忘了自己叫作楚簌簌。
而现在,这个名字被重新提起,带着一点威慑的语气,簌簌听了全身一颤。
一个异常爽朗的女声自外传来,“楚簌簌,你这日子最近是不是过得太好了?我有没有教过你,女孩子要善良,要大度,你是不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了?”
簌簌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蛹,一言不发,下一秒,她身上的被子就被全数掀起,簌簌感受到了凉意,还有一阵非常明显的压迫感——这阵压迫感来源于簌簌的母亲。
簌簌的母亲说起来也算是一个传奇人物,她擅骑马,擅舞刀弄枪,前二十年生活在塞外,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到了适婚年龄,簌簌的母亲又凑巧遇上了簌簌的父亲,簌簌的父亲是一名文官,长相俊郎,能说会道。
那少女一眼就看中了白面少年郎,偏要和他回家,十来年过去,她也顺顺利利成了当朝状元的夫人,两人关系甚好,育有两子一女,那女的便是簌簌。
簌簌敢怒不敢言,她最怕的除了沈畅涔,就属她的母亲了,她规规矩矩地从榻上爬起,向她拱了个手,“母亲好。”
“少来少来!少和我来这些虚的,”楚夫人一挥手,“去榻上躺着休息吧!身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不舒服就喊郎中来,我看你这气色倒也挺好。”
簌簌没告诉她梦境中发生的一切,只是含糊道:“今日里气温高,人到了下午,总是懒洋洋的。”
楚夫人没好气地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晚上不睡,白天里尽是睡够了,那晚上你打算干什么?熬夜刺绣?你上次绣出来的东西啊,我简直是没眼看,要配色没配色,要绣工没绣工,最后那方帕子被我拿来擦嘴了。”
簌簌低头,颇为不好意思的说:“母亲,那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呀,我让您做个示范,可您说什么也不肯呢!”
楚夫人气性上来了,她一把推开簌簌:“我承认我不会刺绣,可是我舞刀弄枪厉害啊!仔细说来,我也不是干什么都不成!”
被说是干什么都不成的簌簌垂眸,不敢说一句话。
楚夫人有句话说的特别好,她舞刀弄枪很厉害,具体表现在打人特别疼,簌簌经常能看到楚夫人举着刀追着她两个哥哥,和两个正青春年少的男子比起来竟一点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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