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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德国电报

“跟着我把革命党找出来,我就放了你。”赵观澜道。

“为何?我又不会查案。”

“那你是想和我回牢内?”赵观澜礼貌问道。

“...”

邬存新躺在床上回忆着昨晚赵观澜讲的话。

邬存新没有想到赵观澜那么轻易就放了他,还提出要自己一直呆在他身边,直到这个案子有了结果。按理说自己目睹了他杀人灭口的场景,难道是因为这个?怕自己说出他的把柄,但是他完全也可以做到将自己杀了。

还有周兄,事到如今,他已经可以肯定周兄有隐情,具体如何还是需要去问问周兄,想到此邬存新一刻也等不及,抄起搭在一旁藤椅上的外套就前往电报局。

到了电报局,填了单子,见办理事务的人不抬头。

邬存新着急问道“要多久能等到回复呢?”

那窗口的女子原是蒙头不抬眼见人的,见邬存新先是小脸一红,又见他那焦急神色,便多言了几句:“你不要太着急,这德国和大清之间没有架设电报线,是要多等几日的。”

看来暂时只能见招拆招自己应付了。

“邬大少爷真是让我好找啊,这一大清早的,就在街上乱转了啊。”

邬存新正蔫蔫地坐在咖啡馆的外面座椅上,前面放着杯完全没心思喝的意式浓缩,冷不丁听到后头传来一声熟悉的冷音,他懒懒抬眼,许是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觉悟,高冷得并没有讲话。

见状赵观澜也是不恼,他在对桌坐下,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入口,只见入口之后他顿了顿,不自觉的皱眉,见邬存新眼神放空没有发觉,又悄无声息得将杯子放到桌子上,并不着痕迹得推远了些。

“你现在是疑似嫌犯,我把你放在外面没放在牢里,已经是宽宏大量了。”赵观澜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

邬存新慢慢摩擦起了桌子上的被子,他也不傻,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目的,但是,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有的时候被动也是一种主动,听天由命好了。

想开之后,邬存新抓起桌上的黄油面包恶狠狠得咬下一口,浓郁的奶香爆发在口腔,治愈了不安。

赵观澜道“别愣着了,走,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那天跟着你的一堆人呢?”邬存新疑惑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今儿的事,我一人就够了,用不着那么大手笔。”赵观澜似笑非笑道。

...

邬存新跟着赵观澜七拐八拐步进一个晦暗的弄堂,狭窄逼仄,地面坑坑洼洼,有不少难以逾越的脏水坑,在绕过地上的烂叶子和忍着一股垃圾堆旁的味道之后,两人终于找到了地方。

“革命党这次没有来交易,或许是线报出了问题,现在去找线人核实线索,线人闻三就住在这”赵观澜道

一个歪歪斜斜的木门就在眼前,门上还有泛白的残破对联。

赵观澜抬手敲门,屋内没有应答

邬存新跟在赵观澜身后,心里突然生出一股隐秘的兴奋之感,自己好像是那外国电影里突然卷入是非之中的普通人,在日复一日的生活突然被打进了一颗石子,既定的轨迹被搅和浑浊,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但因为这未知而感到兴奋,兴奋到会忽视掉可能随之而来的危险。

“吱嘎”一声。

“找闻三吗”旁边的门脸开出一条小缝,探出一双眼问道。

“对,您知道吗”邬存新上前问道

“他可好几日没回来了,前儿得了一笔钱,听说天天泡在福州路呢”里面的声音嘟囔道

福州路?邬存新挑眉,那人向两人提供了地点之后就又关进房门了。

从那逼仄的巷子出来,两人站在马路上,邬存新等了片刻,见赵观澜没有反应似的,于是开口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是要去福州路?”

“不如说说你的想法,你看起来似乎有想说的”赵观澜倒是注意到了刚刚邬存新的神色

邬存新有些意外赵观澜的敏锐,但随即耸耸肩,向赵观澜介绍道福州路是上海有名的销金窟,你几乎可以找到任何想消遣的东西,只要你有钱。西餐馆、咖啡厅、歌剧院不消多讲,值得说的是女人、骰子、**交易这些在黑暗角落滋长的东西。

当然,还有一样东西就是...

说到这的时候,邬存新特意放缓了语调。

“鸦片。”

邬存新不可否认他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情,鸦片,庚子之战的源头,当发现这种艳红作物终于让一直以来不依赖进口的大清有了贪食的倾向后,彼时贪婪的大英帝国向大清倾倒鸦片。

当大清政府终于反应过来要有所干涉的时候,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街边苦力都已经吸食起了那让人逍遥无比涣散意志的鸦片,整个大清都笼罩在虚无缥缈的大烟阴影之下。

但是在光绪三十一年的时候清政府再次颁布法令,严禁鸦片种植销售。

赵观澜看上去就是那种典型的朝廷鹰犬式人物,他穿官靴,戴花翎,目光永远气势汹汹,是上千年陈规旧习清规戒律的严格守卫者,他的内心有一道严格的线,

所以邬存新猜测,听到鸦片这种明显有悖于朝廷准则的东西会让这位朝廷使者有些许的不愉快,想到此他嘴角弯起了一个愉快的弧度。

但是赵观澜只沉默的望着他,半响勾起了嘴角,像是完全不解般“那您带我长长见识?”

两人在黄包车转过西藏中路后下车,步进福州路,夜色中弥漫着一股精神松懈的味道,各阶层人士都能在这找到契合自己的放松方式,苦力在一枚铜板就能免费续水的街边茶馆摇着骰子,戴金丝边眼镜拄文明拐的中产阶层往往坐在灯火通明大落地窗里交杯换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神经愉悦的食物味道,有点像是奶香和黄油香的杂合,还带着一点酒的气息。

在撞过两个醉酒人绕过三个街角之后,邬存新带着赵观澜来到了一条茶水街。

赵观澜疑问的看向停止不动的邬存新,“这就到了?”

“是啊,就在这条街上”邬存新道“但具体怎么进去就看你的了”

这倒不是邬存新故意为难赵观澜,而是鸦片被明面上禁止之后,私下里虽然屡禁不止,但是终究还是要做个表面功夫,过往的鸦片馆都转移到了地下,往往都是熟客介绍或老烟枪才直到门路,他也只是知道一个大致的范围。

但邬存新并不打算和赵观澜解释这些“你不是按察使吗,听说鼻子比狗都灵,想来赵大人肯定是通晓法子的,像你这样年纪轻轻就坐上这个位置的,如果没有家学渊源,那想必是能力十分出众”

“我父亲已经死了”

“是被革命党杀死的”各色红黄招牌下,模糊了面目的赵观澜这么说道。

邬存新眼神顿住。

“那时候是甲午年,有一个小女孩躲在破水缸里,看着挺惨的,我正站在边儿上,因为我是按察使的儿子,所以我说了这边没人之后,他们就过去了。那时候因为出了海战战败,全国革命风潮很厉害,所以对革命党抓捕的格外严苛,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我那时候以为我是大智慧,我是包容者,但没曾想等我再外面转悠一圈再回去的时候”

“就听着院子里面吵吵嚷嚷的,父亲红着脖子倒在了台阶上,旁边站着刚刚我放走的瘦弱少女。”

那是一次官员暗杀变故。

赵观澜垂着眼低着声音说着这些听起来触目惊心的事情,说的轻描淡写,但邬存新却好像看见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站在染血的地上绝望的模样。莫名的,他突然想遮住他的眼睛,那眼睛里盛满了一些不该是朝廷鹰犬该有的东西,那些让人会心软的东西。

他为自己的口无遮拦感到后悔,又隐约好似触碰到了这位冷面大人一直以来的关键,沉默半响,道“你做的好。”

赵观澜面露一丝讶异,他看着灯笼下暖黄的邬存新。

“你做的很好,很厉害,到今天这样。”

语气诚恳,目光肯定,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但是却像是父母表扬孩子般自然。

借着微弱灯笼下的亮,赵观澜看见邬存新的眼睛亮晶晶的,纯净的不可思议,甚至有些像是小猫儿的眼睛。

他猛地闭了一下眼睛,凑近了邬存新的脸庞,近到可以看清他脸上的绒毛,低声说:“所以我可以找到”

欸?

邬存新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最开始他的问话,因为没有家里帮衬,那他成为按察使必定是能力出众,也必定找得到的鸦片馆。

他,是这个意思吧?

赵观澜很干脆得迈步走进那片熙攘,他定睛观察了几番之后,走入了一家叫做“双春隆茶馆”的招牌。

邬存新尾在他身后进门,只见他撞到一名小厮之后引来了老板娘,三言两语之后,老板娘便把两人引入了包间,似乎是怕赵观澜闹起来。

“这位爷,您行行好,这就是个新来的不懂规矩,你跟我上这来”老板娘将赵观澜和邬存新带进一个包房,满脸堆笑道

“我给您上壶好茶,大爷您是第一次来吧,我们这儿的茶是最新鲜的了”老板娘做了个怪模怪样的夸张笑脸

赵观澜不言语,仅把右手倒扣在桌子上虚点着,显然是对老板娘的安排并不满意,他不满的更是加重了几下手势。

“明白了吗?”赵观澜一脸不耐

“哎呀,这回明白了,我说呢”老板娘谄媚道,她面上涌现出一股心领神会的微笑,眼神轻挑了两人一下,叫来一个伙计吩咐好好伺候两人。

跟着伙计走向一段黑暗的长廊,伙计秉着一段蜡烛在前面沉默带路,莫非是?邬存新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突然鬼使神差的明白了。

赵观澜的手势是意思在的,他以食指和中指合拢伸直,然后用拇指虚点着两指相连处,再加上他微微颤动的手腕,就像是在吸食大烟的动作,相比应是什么暗语之类的,只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段路倒是不长,没走多久,伙计躬身示意面前就到地方了,只见一扇沉重的红木门紧紧闭合,看样子倒是平平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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