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暮吓得赶紧闭上了眼，再一睁开，眼前的人又变了，变成了那个放人堆里就找不到了的罗烟。
楚暮有点疑惑，眼睛一闭一睁，再闭再睁，可是眼前的鬼再也没变样貌，脸上的表情却逐渐从平淡变得有些尴尬。
“看来是我刚清醒时眼花了。不过我怎么会花到那个人身上？”
不等楚暮细想，腰间的寒意突然化成了冰针，向着体内刺了一下。他的脑子彻底清醒过来，尴尬逐渐从罗烟的脸上传染到了楚暮的脸上。
此时，楚暮正靠在罗烟的肩头，整个人被他揽在怀里。腰间的嫩肉正被罗烟不轻不重地按着，连带着头顶的发丝都敏感起来，似乎能感受到罗烟浅浅的呼吸，在一道道细小的气流中欢腾地左右摇摆。
当然，罗烟没有呼吸。
楚暮的脸颊飞速变红，随后他不着声色地用手撑地，拖着自己虚弱的身体向旁边挪了一小步。
曾经毫无存在感的罗烟，此时却仿佛驻扎了楚暮的眼睛里。明明他已经偏头避开，后脑勺却依然像长了眼睛一般，能注意到罗烟的一举一动。直到某个心急如焚的小鬼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一份诡异的尴尬。
郑浩坤似是看出些门道，不再哀求罗烟，而是向楚暮磕起头。
“求求你救救我老师吧！”
楚暮下意识地闪身避开，并伸出一只手按住了郑浩坤。随后两人都惊讶地静止在原地。
楚暮：我的身体这么快就恢复了？
郑浩坤：他一个活人竟然能碰到我？
不过，这一份凑巧的默契倒是给了罗烟加入的机会。
“你不应该恨你的老师吗？为什么还要救她？”
郑浩坤被这个问题弄的有些懵：“我为什么要恨她呀？”
随后好像反应过来什么，连忙解释说：“不是你们听到的那样的，我和孙老师根本没有仇，什么抢出国名额都是假的，我是因为家里给的压力太大，所以才一时想不开跳了下去。当时，还是孙老师冲过来想拉我一把，可惜晚了一步，我没有拉上她的手。”
郑浩坤苦涩地笑笑，吐出一口气接着说：“不过幸好没拉上，不然，现在这里就要多一只可怜鬼了。”
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到了一旁孙华雪的鼻子下，仔细感受了一番，肩膀一沉接着说：“只是我没想到，我这一跳还是害了孙老师，害的她被那么多人骂。这些天我一有空就跟着她，她都自杀好几次了，每一次我都勉强拦下，可这河里有古怪，我实在是救不了她。你们帮一下我好吗？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老师，不应该就这样没了。”
罗烟听完，眼神一动，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他仔细地盯着郑浩坤看了一会儿，直到他禁受不住低下了头。
“所以，上次后山河里的亮光，是你弄的？”
那次孙华雪跳入河中，罗烟就是看见河里诡异，才找到了孙华雪把她救了上来。
郑浩坤乖巧地点点头。
“这世道当真是乱了，连一个仍在阳间服刑的小鬼都能有法力。”
罗烟轻声呢喃，楚暮只听见只言片语，心底也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时，罗烟又恢复了正常的语调，公事公办地说：“你赶紧回去服刑，一个自杀的小鬼擅自离开死亡之地，日后到冥府报到时，鬼王大人定不会放过你。至于你老师，她的阳寿未尽，你不必担心，回去多躺一会儿自然就好了。”
说完，罗烟伸出手向着楚暮胸前探去。楚暮身体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心脏就已经飞速强力地蹦哒起来。
谁知，在罗烟指尖离楚暮白皙的脖颈只有几寸距离时，他突然收拢四指，只余一根食指轻点了点挂在那的骨哨。
“楚大人，还劳烦您动动嘴皮子，召两个鬼差过来把这小伙子带回去。”
“啊？哦。”
楚暮脑子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开了口应了下来。
几秒钟之后，当罗烟见他仍没有反应，无奈地双指拈起骨哨塞到楚暮唇边。
“快吹吧，再不吹天亮了。”
骨哨凄厉的声音响起，两只穿着白色差服的鬼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
“把他带走吧。”
“是。”
话音一落，三只鬼就隐匿在了黑暗的尽头。
空旷的鬼屋里只剩下了楚暮和罗烟。半密闭的空间里，浅浅的呼吸声都能被无限放大。
“这次，谢谢你。”
“嗯？”
罗烟眉头微微皱起，向对面那颗不敢直视自己的头顶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没什么，我们先把孙华雪扛去我休息室吧。”
说完，楚暮率先走向了还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女人。
“你到底怎么了？我是鬼，不能碰人。”
……
楚暮一时语塞，最后只好认命地靠自己。
“不是人，还怪有人情味。”
他小声嘟哝一句。
如果不是罗烟的坚持，可能他就和那些网民一样，成为将孙华雪推入深渊的黑手之一。
回到自己的休息室，罗烟并未离开，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床上躺着的女人面色渐渐红润，连带着房间的空气也在不知不觉升温。
暖和到楚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太尴尬了……
“你还……”在这干嘛？楚暮硬生生把后几个字吞了进去，毕竟人家刚刚救了人，语气还是得放尊重点。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天快亮了。”楚暮扭过头看着站在他身边一米远的罗烟，可能是错觉，他觉得罗烟长的没有以前那么令人生厌了。
“既然你确实没什么想问的，那我就走了。”
“唉！”
罗烟不说，楚暮压根没想起来刚刚一切古怪。水里究竟是什么？还有什么小鬼有法力？可是他当他想开口时，罗烟已经消失在了鬼屋深处。
“亏我刚刚看他顺眼了一点，果然还是那个死样！”
床被占了，楚暮也没地方睡，他索性打开社交平台开始刷。首页推荐了安生新发的一篇博文，楚暮的眼珠子动了动。
*
漆黑的水底，令人窒息的粘稠。楚暮屏着一口气慌乱地寻找生路。突然，水底破开一个洞，带着撕扯灵魂的阴森，将楚暮疯狂地向里拉。洞口内连续不断地钻出一个又一个黑影，疯狂，模糊，带着凛冽的杀气。
楚暮下意识去摸骨哨，却发现它不知何时已丢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水底。
“要死了吗？”
看着那一群黑影越来越近，楚暮下意识闭上了眼。但是，薄薄一层眼皮挡不住那刺目的光。楚暮感觉身子一暖，好像是光带来的温度。
骨哨喑哑古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楚暮睁开眼，眼前一人看不清面容，却是单膝跪地在向他行礼，递上了一把剑。
“起来吧。”
话一出口，楚暮就觉得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呢？
脑海一片混沌之中，周围的画面突然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听力渐渐恢复，周遭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嘿，你还睡着吗？”
伴随着小心翼翼的询问，还有一点轻微的肩膀的晃动。
楚暮缓缓睁开眼睛，梦里的内容渐渐消散，变成一个模糊的轮廓，又最终化成流出指缝的泡影。
孙华雪看着楚暮刚刚睁开，还在发愣的双眼，又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嘿！”
楚暮这才完全从刚才的梦境中清醒。
“嗯？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我很好。谢谢你。那个，额，我应该还活着吧？”
楚暮脸上礼貌的微笑一下子没绷住，变成了忍俊不禁的嘴角抽搐。
“放心，活的好好的，你看，这么好的阳光正照你身上呢。”
孙华雪听闻，捏了捏阳光下自己的胳膊，疼，也很暖和。
“昨晚，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啊？后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晕了啊？”
确认自己没事之后，孙华雪终于开始进入好奇宝宝模式。楚暮对于这个流程已经十分熟悉，直接来个一问三不知，外加一点故弄玄虚给糊弄过去。
孙华雪见啥都问不出来，也打了个哈哈作罢。
临走前，孙华雪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你的鬼屋真的很好，很神奇，很……额……”
“疗愈。”
“对！”
“好了，快回去吧，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生活，你的学生，他很感激你，他一定也希望你能活的好好的。”
孙华雪用力点了点头。
“嗯，其实一直以来，最让我崩溃的不是大家无缘无故的谩骂，而是他那天的绝望，和我落空的手。”
说到这，孙华雪拉开了休息室的门，一步踏了出去。
“但现在，我拉住他了，他在那边应该也能开心一点了吧。”
林间缝隙里漏下的阳光打在孙华雪前进的路上，小路不平，但她也走的稳稳当当。一点点白光从她周身溢出，环绕跳跃了一会儿，就像跃动的小精灵，又猛然涌向楚暮。
楚暮一惊，下意识想躲避，却见那白光自己拐了个弯，奔向了他身后不知何时放在那的小神像。
骨哨亮起微光，传来了令人恐惧烦躁的声音，是江云晖。
“神像你收好，有念力形成的时候它自会汇进去。”
还没等楚暮应答，骨哨就暗了下去，再没声息。
“呵，提完要求就走，果然还是没有一点人文关怀。”
楚暮抓起地上的神像，正准备回到鬼屋，这时，它的手机发出“叮咚”一声。楚暮连忙掏出手机点开，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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