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江星稀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是在极乐世界之中。自从段千载的故事结束以后，沈吟风就消散不见，而这片空间也被错综复杂但是虚无的黑线所充斥。江星稀亲眼看见有的黑线从自己体内穿过。
白璇衡说，异端002是怪物。她说，江星稀，你见过他非人的模样吗？
江星稀正在胡思乱想，手不自觉摩挲着袖口处的线头。他又怎么会没见过沈吟风异端的模样。
但是，这也是他所接触的第一个人形异端。比起真黏液触手或者是其它异端，像人类的，于他而言，到底不太一样。
【叮咚！】
【档案更新进度40％！】
突兀一声。
江星稀警惕抬眼，循着声源望去。黑线迅速抽离，发出蓝色的荧光，逐渐地有序排列在了一起——这更像是一场关于代码与科技的盛宴，字符在空中跳跃着，写满的是每个人的结局。
而在江星稀眼前，一串串由0和1组成的数据不断划入眼帘又迅速划出，看得人眼花缭乱。
直视的时间实在太久，江星稀不免觉得眼眶疲惫酸涩，抬手轻轻揉了揉。
【是否查看档案？】
【是】【否】
宋体的汉字兀得出现，江星稀一愣，到底选择了前者。
于是眼前迅速出现了千千万万条信息，汉字迅速流转，是由一个个“她”组成的“她们”。
——她们当然都是极乐世界之中的人物。而档案照片上的她们或笑靥如花，或紧张抿唇，但唯一不变的，是她们的眼眸始终亮如星辰。
江星稀抿了抿唇，良久才启齿问道：“受害者？”
【是】
——于是便再没了下句。
这片空间没有时间概念，江星稀问道：“极乐世界的副本是怎么构建起来的？基于这个世界人们的苦难？这个世界，就是从人们的痛苦中搭建起副本的雏形？”
【……】
“那，是不是也有一个副本属于白碱雪？又或者，属于桑悠悠？朱门沈家背后代表的是背信弃义，那长歌福利院背后代表的……”呼吸一滞，江星稀哑然，像是同情又像是悲悯，“是拐‖卖儿童吗？”
这在无限流小说里并不少见——无限流小说的副本总会有一个拥有高尚的立意。
但是亲眼目睹，到底还是令人发指。而现实世界，也确确实实存在着它。
可是这些立意都建立在痛苦之上。
【是。】
【可事实上，你并不能改变什么。】
【你什么都不能改变。】
【就像人类中有一句话说，不能直视的事物除了太阳，就是人性。】
“但是极乐世界，是可以改变的，不是吗？”江星稀别开眼说，“虚拟而已。”
【……】
【你一直觉得极乐世界是虚拟吗？】
江星稀一时有些沉默。他只是轻轻讥笑了一声，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就像是王捻他们一般，在极乐世界“死亡”以后，在现实世界成了植物人。可即使没有医院营养物质的供养，他们依然能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那，难道段千载和桑悠悠也是虚拟吗？】
“不是吗？”江星稀又反问，“我私人觉得他们的爱情太小说，现实中不可能存在。”
反正他没见过这样纯粹的爱情。
字体又变化：【那异端002呢？你也觉得，他是虚拟吗？】
江星稀像是在思考。他轻声说：“异端002创造了虚拟，他是真实存在的，但他又不该存在。”
【原来是这样啊。】
“那你又是什么呢？沈吟风？”江星稀一顿，改口道，“我不是说你是他。我说的是你的语气还挺像他的。”
【那你觉得“他”是什么呢？】
从进入极乐世界就遇到的“沈吟风”，到底是什么呢？“精神分裂”、“一体双魂”，这些文学作品中的词汇放在他身上都合理，却又都不太合适。
最后择中，只能用异端档案上的“002”称呼于他。异端002，代号阎罗，能力是创造空间。
那他的本质又是什么呢？
人类吗——不是；植物动物细菌——怎么可能。可他又是鲜活的，有呼吸，有心跳，有脉搏，他是有生命的。
但“异端”只是个统称，又不跟人类一样是一种生物。
“他是……”
江星稀心下思量，最后得出结论：“极乐世界的意识。”
真正的“沈吟风”或许早就不存在于人世，而异端002继承了他的全部记忆。他有沈吟风的性格，却又带着异端不可避免的所谓异端的残忍。
“或者说，异端002就是整个极乐世界……不过我不太喜欢用异端002来称呼他。”
【称呼而已，你大可以称呼他为阿银。】
江星稀微微蹙眉：“阿银？”
【是啊，从他诞生于这个世界起，他最喜欢的便是银器。】
“但是整个极乐世界并没有银器。”江星稀思考了一瞬，继而肯定地说，“是没有，绝对没有。”
说话间，江星稀只感觉后颈一凉。
他神色一凛，猛地偏头。一只手原本想要掐住江星稀的脖颈，却最后抓了个空。毫无停顿，继而，它又迅速往门面抓来。
江星稀的动作看起来轻飘飘的，只是将其往前一拉，右肘往后撞去，就听闷哼一声。他又像是觉得不够，于是挟着破风声抬起腿，直直一脚踢在了男人的膝盖上。
“咔嚓——”像是骨裂声。
“啊啊啊啊啊——！”惨烈的尖叫声迅速响起，那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正恶狠狠地盯着江星稀，恶毒的视线像是恨不得将江星稀抽皮剥骨继而碎尸万段。
后者懒散地活动了右手，而他的身后是一片广阔，乌云欲压。
“妈的。”男人啐了一口，“贱/种。你老子他吗的都不要你了，你还逃个屁。”他一把拎起江星稀的领子，一巴掌打了上来——
“啪！”
江星稀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便多了一个鲜红的手掌印。按照道理来说，这一掌他怎么说都应该躲得过才对，怎么会——
压下心头的想法，江星稀木愣愣地抬起手，却看到了一双没有任何茧子的，很明显像是幼童的手。
忽然变成七岁版本的江星稀一阵无所适从，可下一秒就被那那人猛地往地上一扔。
或许是运气实在不好，江星稀刚好擦到碎石，划出了一道长痕，不断沁出血迹。
“卧槽，他吗你扔他做什么！”
“他长成这样，本来就可以卖个大价钱！”
“吗的，他的脸就是脸，老子的腿不是腿？！贱/种。”
“进去吧你！”被人狠狠一摔，江星稀灰扑扑地吃了个狗啃泥。他艰难地从稻草堆中爬起，眼神空洞，耳畔边还是那一巴掌打下来的嗡鸣声。
“喀嚓——”
又是房屋被落锁的声音，而屋内十多道眼神直直地朝江星稀望来，后者的眼中划过一丝迷茫。
“你是……那个新来的？”
***
“你是新来的？”
同一时间，古堡内工作人员区，善于阿谀的青年点了点头，挤出了个亲和的笑容：“是是，哥叫我小白就行。”
“碱雪。名字倒是好听。可惜是个瞎的。”对方长长叹息一声。
“哪里哪里。”
“那以后你就跟着我过活儿了。”卷毛男人乐呵呵，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小白的肩膀，悠悠地说，“从饮料店转到古堡园区，你挺有能力啊。”
“哪儿有啊！哥，运气好，是运气好哈。”白碱雪低头，“你是不知道啊，我们那儿名额是抽的，我刚好运气好嘿，抽到了！哥，你猜怎么着！嘿，居然真被调到古堡园区，成为您手下了！”
卷毛点了点头，递给白碱雪一份守则。
“这是工作人员守则，你好好儿瞧瞧。”卷毛喝了口茶，幽幽说，“看在你是新来的，我便告诫你两句。来了我们古堡呢，就好好干活，不要总想着奢望，也别想着逃跑。你哥我呢，在这里也工作了许久了，勉强算个小领导吧。我告诉你，这古堡，别瞎走，进去的，就没有再出来的。”
“那哥，你懂得那么多，你知道为什么不？”
“多嘴！”卷毛垮着一张脸，颇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古堡，“看到那些玫瑰了不，你以为那位为什么种植那么多玫瑰？”
白碱雪一顿，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猜测道：“难道……是因为那位的爱人很喜欢玫瑰？因为一句欢喜，所以索性种满整个世界？”
卷毛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僵硬，有些语塞：“你说的，似乎也有点可能嚯……啧，算了，那位的八卦还是不要说了吧，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晓得。总之我提醒你，那玫瑰你离得远一点。其它的话，我没事了，你先去忙吧。”
“好嘞哥！”
白碱雪讨巧地笑着，一转身，笑容便凝固了下来。他面色冷凝，翻看着工作人员守则。
【工作人员守则】
第一条：游客就是上帝。请认真对待好每一位游客，工作认真负责。
……
第八十一条：在玫瑰古堡的生动实践中放飞青春梦想，在为游客服务的奉献中书写人生华章。将自己的梦融入古堡的、世界的梦，以小我融入大我，做时代的弄潮儿，脚踏实地、求真务实、勇于创新、敢于实践。①
“嗤。”白碱雪讥讽一笑，“真是通、篇、废、话。”
尤其是第八十一条。
不过——
他缓缓想，终于还是成功混进来了。
“小白，你来一下，准备晚上的晚会。”
“诶，来了静姐。”
***
“不要来不要来——”
古堡二楼最靠边上的房间内，少女躲在衣柜中，低声呜咽。她噤声，用力捂紧了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她听到锁链碰撞的声音，她听到木门吱呀的声音。她小心翼翼透过衣柜门缝向外望去，正对上猩红的眼珠。
不成句子的音节语调上扬：“找、到、你、啦？”
——游戏《捉迷藏》。
“我真受不了了！从狼人杀到拍皮球，再到现在的捉迷藏结束。什么时候是个头——”
“那位阁下很明显地就是想要我们死。”有人分析道。
白水捏住手指迅速测算。
“福祸相依？”白水疑惑地皱眉。
一旁的少女也跟着蹙眉：“你的星星怎么说的？”
“它说生路在死路之间。”
“……有没有想过，如果生路就是让我们死呢？”白璇衡问道，“比如我之前遇到了一个上一轮极乐世界的玩家，他还在这里。那么是不是代表，或许死亡就是生路？”
“可是正常过游戏也能过。”白水辩驳，“你不能拿你的命去赌那位阁下的善良啊。”
“那不然古堡就没人通过了——更有可能的是根本没生路吧——大家都别去救赎之地算了！”
“嘿，那按照你这么说，还有一条生路哈——杀死那位阁下。”
“那是阎罗！S级卡牌阎罗！”
“那我们这不也有S级卡牌——”
占星者和上位者。
白水抿唇：“有没有可能，我俩都是辅助啊。更何况我们俩这牌是S级是因为我俩最多是这个档次，阎罗那个不一样啊。他那张卡牌是S级，是因为最高档次是S级啊。能跟他一比的只有……GAME OVER。”
人数还在不断递减。恐慌逐渐蔓延。
***
此刻，极乐世界，古堡副本之外。
阎罗不在，审判者的威压涌现在城市上空。广告牌正放出五彩斑斓的刺眼光芒，而空中的火车也在“呼啦啦”地响，哪怕没有乘客。
码头上，波涛阵阵，带来海风的气息。楚沐看了眼江星稀传来的档案资料，又看了眼时间。
极乐世界中午十二点，楚沐的影像出现在各大广告牌上。
“中午好，各位。”所有人都听到审判者这么说，“今天是极乐世界出现的第三年，我们始终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离开。千百个日日夜夜已经过去，即将迎接我们的是现实世界的朝阳。我想，我们所有人，都应该热烈地期待明天，拥抱第二日的烈阳。”
灵媒叶澜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终于要收网啦。和异端002周旋那么久，楚沐不累，他都累了。
大屏幕上，审判者还在继续着那枯燥无味又让人心神振奋的讲话，他宣布说：“因为我们已经找到了S级卡牌——GAME OVER。”
传闻之中，极乐世界一共有七张卡牌。
原先知道并已经有所属的有[S·阎罗][S·审判者][S·治疗女巫][S·占星者]，但是治疗女巫死在阎罗手中，卡牌也归阎罗拥有。
通过少主……也就是江星稀给的情报来看，还有[S·上位者]。而他本人的不死者和白碱雪的仿造者并不属于极乐世界本身。
按照常理说，应该还有一张S级卡牌并没有发现，以及现在，楚沐宣布的那张传闻之中可以结束极乐世界的S级卡牌——
[GAME OVER]。
①：改编至人教版政治必修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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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Chapter.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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