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返突然惊醒，他迫不及待地起来找人，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床头还放着注射器，闻朝给他注射了镇定安眠的药物。
他强忍眩晕，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发现闻朝果然不见了，不过东西都还在，至于去了哪里，他暂时还没头绪。
他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房间安静得可怕。
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记忆芯片消失了。不，第二片还在，但是第一片、也就是他不久前读取过的记忆芯片被闻朝拿走了。
“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它吗？”
“怪不得你缺失了一段记忆，原来在这儿。”
“我读取过你的记忆，可惜根本没有我想要的部分。”
“如果不是为了得到它，我不会和你虚与委蛇这么久。”
……
脑中浮现昏睡前闻朝对他说的这些话，他心里实在是五味杂陈。
他紧紧地攥着第二块芯片，指尖泛白。
最终他还是没能鼓起勇气继续看下去。
握着芯片的手渐渐松开了，无力地垂落。
这一切都是因为“岛”。
他最早是通过老方知道“岛”的存在。
老方是闻朝的朋友，是他们在比尔姆重逢后发生第一案的证人，是闻朝的不在场证明者。
原来在闻朝将老方的信息告诉他后，他并非像表现得那样无动于衷，而是私下找到了老方。
他找老方并不只是因为要对方做证明，而是因为老方曾是猎户组织的人。
是他向赵知返透露了“岛”的存在。
那起案件不久后老方就死了，家属没有报案，直接将尸体送进了火葬场，对外声称因病去世，内情不详。
赵知返曾经向对方提出过为他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但是被老方拒绝了。
老方觉得自己给那个作恶多端的“岛”服务了大半辈子，罪恶洗不清，又身心俱疲，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
老方在死前做出的最后一件事似乎就是给闻朝寄去一张记录了修道院位置的磁盘，那里记载的是教会临时基地的位置。
磁盘应该是老方从参宿五截获的，他知道参宿五和教会的勾结。教会的发源地就是“岛”，老方知道教会的恐怖，对教会一向警惕。所以他最后把东西寄给了最信任的人。
因为他知道闻朝名义上的父亲闻曜明也是猎户的成员。
且说闻朝离开主星后，正在赶往比尔姆星系。潜伏在给南城制药局比尔姆分局供应制药原料工厂的龄寤递来消息，新一批用作制造疫苗的原料可能有问题。
正值多事之秋，如果这条消息真实，很可能给比尔姆带来更大的动荡。
星空璀璨浩渺，透过舷窗，远处的星云氤氲溟濛，如烟如雾亦梦亦幻。飞行舰的防辐射防气体云玻璃色彩渐变，星云的颜色也随之变化，犹如在一盘纯深的漆器上洒金描漆。
客舱里安静的针落可闻，前方一台显示器正在无声地播报法制新闻。
闻朝的视线被吸引，这条新闻的内容正是凯特杜林涉嫌的投毒案件进入第二阶段调查。
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有关这起案件的风声了。他沉默地看着转播的法|院现场庭审。
联邦最高法|院中，案件庭审正在进行。
控房和辩方律师都依次发表了自己的观点，然后是证人上场陈述证词。
繁琐的流程走了一遍，最终证词仍未能得到证实。考虑到缺乏实质性证据来确立他的不在场证明，仅凭几位证人的证言显然不足以推翻原判。加之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证人的记忆可能已变得模糊不清。此外，这些证人要么是与犯人疑似有暧昧关系的人士，要么是犯人的旧同事，其证词的可信度自然受到质疑。
综合考虑了所有因素后，法官最终决定维持原判。
庭审现场，凯特杜林的脸上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正如他在整个审理过程中的表现，带着浅浅的笑意，叫人完全看不出他的内心。
在法官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宣判前的程序性发言时，他的微笑明显僵硬了片刻，这与他身上那种另类的文雅感相得益彰，衬出了微不可查的失落。
这种内敛式的情感外放很容易让人心生同情。
就在人们都以为这次上诉已经盖棺定论了的时候，孙何燕突然站了出来。
“请等一下，我有关键证据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一时间庭上肃然无声。
法官和陪审团都为她的提议感到惊讶。不过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经过商议，他们暂时停止宣判，想要先听取她的证词。
“我知道一份迟到了十多年的证词难以令人信服，但请允许我提供一份无可辩驳的证据。”说着，孙何燕取出一只精巧的存储盒，轻启盒盖，映入眼帘的是一枚芯片。
她开始缓缓讲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我的大脑中被植入了一枚记忆芯片，它随时随刻监视我的生活，窃取我的记忆，包括那些我极力想忘记的日子。”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今天，我愿意公开我的记忆，让它们成为揭开真相的钥匙。请允许技术人员读取我的记忆芯片，它保存着十六年前案发前后的所有事件，你们可以不相信我的证词，但请相信没有掺杂任何感情的科技。”
全场哗然。
没想到孙何燕竟然会自爆身世。她表示她曾经被拐卖，不仅记忆被消除，拐卖她的人把她送去做人体实验，她的脑中被植入了芯片，用来时刻监视她。
不过，她是个“失败品”，因为她被消除的记忆时常会重新出现，于是这个失败品就被她的前夫郭长麟高价买了回去。
她也是跟郭长麟生活了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郭长麟也是人体实验的“供货商”。
“郭长麟死后我就去相关机构做了手术将芯片取出，我询问过，这枚芯片可供读取，只要用专门的设备就能看到当年的案件真相。”
庭审直播到这里就结束了。
此时此刻，不仅是法庭上的旁听者，每一块屏幕前关注这起案件的人几乎都缄默了。
这是一个转折点，也是一个叫人心痒的剧尾预告。
赵知返看到那枚芯片时非常惊讶，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次所谓翻案的真正目的可能并非查明案件真相、还犯人清白这些俗套理由，幕后者的真正目标也许是记忆芯片。
这是一场试水，对记忆芯片的试水。如果人们对这件事接受良好，那么在未来记忆芯片完全有机会大范围投入应用。
恐怕那时候各行各业都会掀起天翻地覆的变化。
至于幕后者是谁，只要看接下来谁会做出行动。
上面同意了孙何燕提出的要求，并且一个专门的记忆芯片制造厂提出可以为孙女士提供帮助，他们会绝对保证她的记忆安全和读取信息的可靠。而在此之前，人们对这个制造厂闻所未闻。
在这次事件的处理上，埃德加基本算是表明了态度。他这一方的态度很明确——他知道对立方都想利用这起案件来掣肘他，他索性就在所有人之前解除限制，利用这起本不利于他的案件来为自己牟利。
只要在这起案件中能够谋取的利益大于损失的利益，那么就是他赚了。
既然他能够做出这个决定，那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绝对不让大众关注点落在不利于他的劣等基因奠基方面。况且在他们看来，关注这些的都是低等人，不足为惧。
这件事很快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对记忆芯片褒贬不一。
记忆读取安排在第一次庭审结束的一周后，人们对此翘首以待。
很快到了这天，媒体对读取记忆的过程进行实时直播，不过只有审判员、陪审团戴上设备进行证据检验。
随着记忆读取结束，审判员面色凝重，最后他们宣布，孙何燕提供的证词没有问题。
另一方面，凯特杜林的几名证人同事已经接受过控辩双方的交叉询问，陪审团成员半数倾向于采信他们的一致证词。
可是此前法律上从未出现过使用记忆芯片保存的记忆作为庭审证据的先例，所以最终判决迟迟无法商定，审判方只能一拖再退，企图找到一个折中的解决办法。
虽然目前关于该案件还没有定论，但是本次事件足以引起人们对原有定罪证据的合理怀疑，并且在经过传播后让人们对凯特杜林的遭遇产生了不同的看法。
人们的注意力果然被记忆芯片吸引，被分化成两派。
有人认为，记忆芯片的出现将彻底改变警方的案件调查方式，只需要读取嫌疑人和证人的记忆，一切真相就会水落石出，不用耗费大量的社会资源进行繁琐的调查工作，不仅能够提高办案效率，而且还降低了出现冤假错案的概率，让司法公正切实落地，何乐不为呢。
也有人对此提出反对。他们认为，一旦记忆芯片被广泛应用，个人**就很难被保证，一个人的思想、情感和经历都会暴露无遗，这简直就是对个人**的侵犯，更会让不法分子有机可乘，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然而还没等到这起案件公布结果，凯特杜林就再次提出上诉，并且透露了一件更加惊人的秘密。
他表示除了郭长麟之死外，还有好几起案件发生前他都没有投毒的机会。
证据就是这些人的亲属中有和孙何燕相同遭遇的人。只要对他们进行记忆读取，那么就可真相大白。
此话一出，瞬间引起轰动。
人们这时才恍然大悟，注意到先前热议的记忆芯片背后的人体实验，不仅涉嫌拐卖人口，进行非法人体实验，还通过记忆芯片对受害人进行监视，这简直太可怕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人们不免怀疑，世界上真有那么多巧合吗？为什么投毒案的死者亲属大多都有相同的悲惨遭遇？
投毒案的死者是否均为非法人体实验的参与者？有无可能是凯特杜林在与孙何燕交往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她的身份，并且揭露了背后的非法产业链。违法者为了解决他这个知情者，这才对他进行打击报复？
这些都不得而知。
不过凯特杜林提出请求，要对受害者亲属进行记忆读取。
“这件事你怎么看？”赵祁连随口问道。
天色渐暗，客厅里柔和的灯光催人困乏。
赵知返回道：“如果孙何燕提到的那个人体实验室有污蔑凯特杜林犯下二十多起投毒案的能力，直接解决他不行吗？干嘛还杀害这么多他们的自己人？这一点明显不合理。”其实他心里有点怀疑那个人体实验室会不会是他知道的那个。
赵祁连摇摇头，“理论上，他本该被判死|刑。然而，鉴于当时对基因研究的需求，凯特杜林作为典型案例的犯罪分子，他所涉及的案件具有非同寻常的独特性，因此他被选为了研究对象，这才让他免于死|刑，改判终身监禁。”
赵知返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如果他真是被冤枉的，那么真正的幕后黑手很可能认为投毒案的死者暴露了人体实验的存在，所以才杀了他们，并且没有料到作为替罪羔羊的凯特杜林竟然能逃过死|刑。”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UHG大概六、七年前才异军突起，难道在十六年前就有了犯罪基因的研究吗？”
赵祁连叹息，面色凝重地说：“不，对于犯罪基因的研究远比你想象得要更早。研究最早大概开始在二十多年前，而‘岛’在十八年前解散了，在岛解散前就已经有人在研究犯罪基因了。研究的本意是希望能够找到基因中的犯罪因素，在每个人降生后进行人为干预，消除这种不稳定因素——虽然到目前为止，科技还无法达到这种程度，但不难看出，这个研究的初衷是好的。”
赵知返聚精会神地听着，这是父亲第一次跟他透露有关‘岛’的信息。
“犯罪基因和研究总局与‘岛’有关？”
“没错，‘岛’解散后，‘岛’的所有者受到重创，这个计划极有可能是他们为了卷土重来而做出的准备。给人分成三六九等，通过UHG建立说一不二的话语权，他们想以另一个身份强势回归。”
“另一个身份？他们还有身份？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赵知返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赵祁连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说出答案。
赵知返不肯罢休，坚持问他。
就在赵祁连将答案脱口而出时，玄关传来声响。两个人都向那个方向看去。
赵祁连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口。
“你妈回来了。”
许昙青将文件包挂起，问赵知返：“你哪天离开？”
“三天后，早上就走。”他要出发去比尔姆星。
“注意安全。”
提醒这一句后，许昙青就上楼去了。三天后她的工作单位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不能送行了。
vb@我家光纤被狗咬折了啊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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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chapter 198 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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